而蒋山长显然没有别的想法,她夸完薛玉润,转身就想往耳房走。 福春:“……” 蒋山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她都不怀疑一下顾如瑛为什么会吃错东西的吗?这还让她怎么接下去? “吃错东西?”还好许太后和三公主、寿竹一行人到了,三公主她不知内情,奇怪地道:“席上膳食都是一样的,怎就顾姐姐吃坏了肚子?” 蒋山长刚要踏出门的脚缩了回来,转身震惊地道:“三殿下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如瑛?” 众人的视线“唰”地看向了三公主。 “那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顾姐姐离席前还好好的,来这偏殿才出的事。”三公主皱眉看着薛玉润,有些难以置信地道:“难道,你为了赢,给顾姐姐下了泻药?这不可能吧。” 钱筱立刻走到了薛玉润身边,寿竹恭敬而又坚持地道:“请三殿下慎言。” “含娇!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许胡说。”许太后不满地低斥了一声,扫了眼众人,对蒋山长道:“哀家是看着汤圆儿长大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陛下已经亲自在查了,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钱筱一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薛玉润是板上钉钉的皇后,让皇上查自己未来的皇后?蒋山长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她断不会相信这样查出来的结果。 果然,蒋山长冷笑了一声,像一尊石佛一样立在原地。她脸上一片肃杀,全然没有先前对薛玉润的欣赏和感激。 “或许……”薛玉润无奈地叹了口气,建议道:“我们该听听晏太医怎么说?” 先前晏太医和他的药童分了两拨,晏太医去给顾如瑛问诊,药童则来查茶水,所以两面的信息互不相通。 薛玉润作壁上观听了半晌,只觉得,从福春验茶开始,这件事的走向就非常的迷幻,一度让她云里雾里,差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深陷其中。 ——主要是,她也没说顾如瑛肚子不舒服,是因为吃坏了东西啊! “薛姑娘这是何意?”蒋山长立刻问道,她其实也不相信钱夫人会教出一个黑心的学生,但顾如瑛在她心里必定比薛玉润重要些。 蒋山长话音刚落,晏太医便走了进来,他也知道众人都在关心什么,行完礼后,便低声道:“顾姑娘是来了癸水。” “癸水!?”许太后攥紧了身边福春的手,福春疼得脸色发白,但一声也不敢吭。许太后缓了缓心绪,语带埋怨地道:“汤圆儿,你怎么不早说此事?平白惹得太皇太后和陛下忧心。” 三公主茫然地问道:“癸水是什么事?” 许太后紧抿着唇,凌厉地扫了三公主一眼。三公主微微绷紧了身体,委屈地扁了扁嘴,但不敢出声了。 珑缠立刻跪了下来,请罪道:“皆怪婢子,婢子从前同姑娘说,这是姑娘家的私事,不能说。方才德忠公公也在场,姑娘这才没有直说,只说顾姑娘是肚子不舒服。” 薛玉润伸手扶了一把珑缠:“这怎么能怪你呢?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 她说着,扫了眼低眉的福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福春姑姑一下想到顾姐姐可能是吃坏了东西,还恰好在杯子里发现了泻药,这才闹了这一出乌龙。” 还好她之前追问过珑缠,为什么要避开她跟晏太医说话,这才知道什么叫“癸水”。 要不然,她乍一看到顾如瑛裙子上的血迹,估摸着也能被吓个半死,哪还能再弹《庆四时》。 许太后颔首让珑缠起身,转头就严厉地呵斥福春:“没用的东西!平日里哀家看你处事稳重,这才叫你来帮忙。谁知你这般关心则乱,连出什么事儿了都没问清楚。” 福春有苦难言,只能跪下来:“老奴有罪,请太后责罚。” 薛玉润立刻道:“这不怪福春姑姑,怪我没找到好机会开口。” 德忠之前一直都在,直到寿竹来,才去审问伺候的宫女宫侍。 “谁也怪不成。”蒋山长听了半晌,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又对钱筱叱道:“都是这些莫须有的规矩耽误事儿,就该堂堂正正地教小娘子们。”但面色显然不像先前那般紧绷。 钱筱一点儿也不生气,很积极地点头:“蒋山长所言极是。” 许太后紧抿着唇,脸色紧绷地对福春道:“起吧。虽说你没问明白,可到底也发现了顾姑娘杯中被下了泻药,就当是将功折罪了。” 福春唯唯诺诺地站起来,深弯着腰。 “幸好这次避暑是晏太医随行。”许太后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对晏太医道:“有晏太医的话,就足以说明顾姑娘的腹痛与茶水无关了。” 晏太医迟疑了一下,道:“下官不敢说全然无关。” 薛玉润眉头微蹙。 “就是无关。”一个虽轻却很坚定的声音传来。 “如瑛?”蒋山长立刻迎了上去。 薛玉润也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这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稍远处的楚正则。 楚正则轻轻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那一瞬,薛玉润忽地就安下了心来。 * “臣女无状,请太后责罚。”顾如瑛被珑缠搀扶着,脸色苍白,勉强向许太后行了个礼。 许太后微微蹙眉,后退了一步,语调温和地道:“你身体不适,不用过来。有什么事,哀家会派人过去。” “臣女不能让薛妹妹因臣女之过,有损清名。”顾如瑛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热水囊和红糖温水让她舒服太多了。 楚正则派人来问她详请,本也让她不必过来,一切自有安排。但顾如瑛坚持亲自前来,在她这儿,没有让恩人受辱的道理:“臣女比薛妹妹先到,薛妹妹到后,臣女滴水未沾。” 她说得非常的细致,一点儿也不含糊:“臣女惭愧,因为紧张,所以在薛妹妹来前,臣女只喝了半口杯中水,远不足以让臣女失态。杯子里的水之所以只有小半杯,那是因为臣女只倒了这么点。” 晏太医立刻肯定了顾如瑛的说法:“杯中泻药用量本就轻微,半口水远不至于生效。” “若说薛妹妹有意要害臣女,那是滑天下之大稽。”顾如瑛点了点头,说得斩钉截铁:“薛妹妹对臣女有大恩。” 许太后眼风凌厉地扫过顾如瑛身后的顾家人,顾家人低眉敛目,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许太后的视线最终落在她派去请顾家人的宫女福夏头上。 福夏也是“福”字辈的宫女,虽然不如福春那样跟许太后亲近,但也是许太后的一等大宫女。但此时,福夏低着头,身体正在轻轻地发抖。 许太后移开视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顾家人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半点没有要阻止顾如瑛的意思——开什么玩笑,她们可是皇上的外家。就算这是个给薛玉润下绊子的绝好机会,若皇上要清晰明了的真相,她们就绝不能有半点含糊。 更何况,顾如瑛也不听劝啊。 顾如瑛是性格执拗古怪,可她又不是傻子。 薛玉润续弹《碧血丹心》可以曲解成是要压她一头,如果她紧接着知道了茶杯中有泻药的事,她也会怀疑薛玉润,此时断然不会出面。 可薛玉润紧接着就让珑缠表示,她会继续弹筝。移换秦筝的空隙,给了使女把她扶进偏殿、清理痕迹的时间。 大殿上沾血,可比弹错一首筝曲更严重。 就连寿竹起初来殿中查看的时候,都知道顾忌她的声名,要绕道走到屏风后。薛玉润要害她,只要着急忙慌地命人推开屏风,她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顾如瑛朝薛玉润深深一福:“多谢薛妹妹。” “没事没事,赶紧去休息吧。”薛玉润连忙避礼,让宫女搀着顾如瑛回房:“你放心,就算你肚子疼跟泻药没关系,可你的杯子里的确有泻药。有人欲加害于你,这事儿我会替你看着。” 顾如瑛向她点了一下头:“多谢。”说完,便跟着晏太医走了出去。 薛玉润转身向许太后郑重地行礼:“臣女恳请太后详查在顾姐姐杯中下泻药一事。” 楚正则在,她追究起来便再无后顾之忧。 “汤圆儿说得对。”钱筱向许太后行礼,正色道:“顾姑娘如果喝完了整杯茶,身子不适,多半也只能完成半阙筝曲。” “如果汤圆儿没有及时续上后半阙,没能扭转局面,事情少不得会闹大,还不知道要传出多少不利于顾姑娘和汤圆儿的流言蜚语来。” “即便汤圆儿利用了筝曲扭转乾坤,可如果不是因为顾姑娘并没有喝那杯茶,且尚有力气解释得一清二楚,顾姑娘杯中掺有泻药的事,依然会让人怀疑汤圆儿是为了出风头故意为之,给她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钱筱语调坚持,寸步不让。 蒋山长本来着急跟顾如瑛回房,闻言立刻停下了脚步,皱眉道:“此等恶毒阴险之人,断不能留在公主和姑娘们身边,没得带坏了好好的女孩子。” 薛玉润颔首,就连三公主也有点后怕地跟着点头。 寿竹代表着太皇太后,先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也道:“此事攸关皇家颜面,太皇太后也定希望您能妥善处置。” 许太后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她面上丝毫不显,严肃地点了点头,道:“此事确然紧要。福春,你去问问德忠审问宫女、宫侍的结果。这一次,可得问清楚明白。” 原本福春失误,合该让她的另一位一等宫女福夏去。但此事重要,福夏不成事,许太后想了想,还是让福春前往。 “喏。”福春神色紧绷,知道这才是她真正将功赎罪的机会。 然而,她才踏出偏殿的门,就迎面撞上了德忠。 许太后紧抿了一下唇又松开:“德忠,可是审出结果来了?” 薛玉润闻言,立刻看向德忠。 “回太后,人招了。是一个在偏殿伺候的小宫女起了歹心。”德忠走了进来,躬身呈上了画押的罪状:“庆丰赌庄为薛姑娘和顾姑娘今日的切磋开盘,闹得沸沸扬扬。” “那小宫女的家人在庆丰赌庄下了大注,赌薛姑娘赢。托人带了口信,求那小宫女想想办法。那小宫女想要那笔银子,所以才偷偷地给顾姑娘杯中放泻药。”德忠有条不紊地解释道。 许太后袖中的手微微松缓,她眉头一皱,怒斥道:“真是胆大包天。哀家绝不会姑息此等作奸犯科之人!”她一掌拍在桌案上,激得桌上的杯盏哐当作响。 “您说得是。”德忠头低得更低了:“不过,奴才以为这小宫女没有尽说实话。毕竟,內帷规矩颇严,一个不入流的小宫女拿到泻药已是罕事。更何况,茶水是现烹煮的。偏殿人来人往,靠她一个人,没本事找着下药的机会。” 薛玉润微微瞪大了眼睛。 楚正则看样子,竟是不想轻拿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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