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在理,众人面面相觑。 赵滢因为是辅臣之女,比旁人胆子大些,幽幽地问:“我们不想比的,可不可以不比?” 许涟漪微愣。 “我好不容易才在书院结束大比,能在静寄山庄偷得浮生半日闲。要是想着又要在这儿大比……”赵滢沉沉地叹了口气:“就找个人来跟汤圆儿比,不成么?” 薛玉润瞪赵滢一眼。 真的是。就为了一套《相思骨》,丝毫不顾她们之间多年的情谊!要是二公主在就好了,二公主肯定会心疼她。 可赵滢这话,却让很多小娘子们蠢蠢欲动,她们又齐齐地看向三公主。三公主抿了一下唇,迟疑着道:“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她也不想比啊。 她只想着从在座的小娘子里挑出一个出类拔萃的,来把薛玉润比下去。 许涟漪对三公主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许太后设这样一个局面,当然不是为了让她们比个名次。许太后要的是相争,是嫌隙,是她们背后的家族角力。 但许涟漪还没来得及说话,薛玉润就抚掌道:“三公主所言极是。不想比的,就好好准备香案。想比的人呢,方才许姐姐也说了,时间紧,我们总不能琴棋书画统统都比,不如就挑一样吧。” “好啊。”赵滢立刻应声,朝薛玉润眨眨眼,示意她挑一个拿手的。 三公主知道薛玉润最擅长下棋,着急忙慌地道:“不许比下棋。” 众人诧异地看着她,不解其意。 许涟漪只好替她圆话:“三公主的意思是,虽然不用在乞巧宴上比,但最好还是像太后所言,热闹些。” “要图热闹,又不想太麻烦,不如就比乐器吧?”薛玉润也没想下棋,当即就爽快地道:“我弹筝。” 她话音方落,人群中就有一人扬声道:“既如此,那我也弹筝。” * 薛玉润循声而望。 人群中的少女微微抬起下巴,直直地看着她。 见到出头的人,三公主面露笑意,许涟漪若有所思地低头。 要想在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面前露脸,其他人自也有想要吹笛拨弦的。可她们大多一定会避开薛玉润选的乐器,像这样直勾勾地要跟薛玉润相争的,实在是绝无仅有。 余下众人则面面相觑,悄悄地离此人远了些。 无他,出头的人是先皇后的侄女、皇上的嫡亲表妹,顾如瑛。 要论跟皇上亲缘的亲疏远近,顾如瑛比许涟漪和薛玉润都该更胜一筹。 只可惜,当初四大辅臣里没有顾家,顾如瑛没跟皇上自幼定亲。否则,兴许这皇后之位该是顾如瑛的也说不定。她们可没有顾如瑛这样的身份,不想无辜被牵连进这样的争端里。 赵滢咬了一下唇,问道:“顾姐姐最擅长的,不是琴么?你每次在书院大比,弹琴都是第一。要不,顾姐姐还是弹琴,不要弹筝吧?” “这样的场面,顾姐姐原也用不着弹琴。”三公主瞥了眼薛玉润,自觉有人能压她一头,总算能心平气和地笑道:“蒋山长素手妙音,琴音《高山流水》名震天下。顾姐姐可是深得蒋山长真传的。” 顾如瑛对上名不见经传的薛玉润,弹琴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太过大材小用了。 三公主的话,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尽管钱夫人被太皇太后邀请入宫教导薛玉润,可钱夫人远不如蒋山长那般颇负盛名。而且,她们都知道顾如瑛于弦音一道极有天赋,琴、筝皆有涉猎,在同龄人之中,无出其右。 时人都觉得弹琴比弹筝更难,顾如瑛弹琴的造诣已如此之深,更何况弹筝? 许涟漪捏了一下帕子,也劝道:“顾姐姐,薛妹妹毕竟比我们都小些。若是想换一样乐器,也无妨吧?” “我喜琴也喜筝。”顾如瑛没有如三公主期望的那样落井下石,她看向薛玉润,沉声道:“若是薛妹妹想换成弹琴,我也奉陪到底。” 这明晃晃的相争到底、毫不相让的意味,让先前离得远远的小娘子们,都抑制不住好奇的心思,时不时地往薛玉润身上瞥。 她们都想看看这位年幼失怙、养在深宫、声名不显的未来皇后,究竟会不会接招。 薛玉润当然是要接招的。 她还心心念念着钱夫人手里的话本子呢。 更不用说,她身为钱夫人的关门弟子,也断不会畏而不战。 “不换了。”薛玉润打定了主意,道:“就弹秦筝吧,秦筝热闹。” “行。”顾如瑛点了点头,道:“我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让着你。” “嗯。”薛玉润朝顾如瑛点了点头,认真地道:“顾姐姐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顾如瑛深看她一眼:“不吝赐教。”
第10章 等许太后和太皇太后走下画舫,便知道了小姑娘们商量过后的结果:在乞巧节前比试乐器,乞巧宴不比。 许太后面色无异,太皇太后倒是拉过了薛玉润的手,笑着问她:“汤圆儿,你怎么还是想参加大比?” “我是先生的关门弟子,可不能让先生在蒋山长面前丢面子。”薛玉润言辞凿凿,说罢,又悄声道:“我还想拿先生的奖赏呢。” 太皇太后笑叹一声,调侃道:“可惜了有人求来哀家跟前的心思。” “诶?”薛玉润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但太皇太后也不解释,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松开了手:“好孩子,好好准备吧。” * 薛玉润和顾如瑛要比试秦筝的消息,不多时就出现在了每一位小娘子的家书里。 未来的皇后若是败给了皇上的表妹。 啧啧。 怎么想都至少能成为都城三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啊! 不仅如此,此事一出,太皇太后便表示要携钱夫人一齐礼佛,不在静寄山庄久留。而蒋山长本来就要回巾帼书院授课,直到大比那日再回来。换而言之,就是摆明了不会在此期间给薛玉润和顾如瑛开小灶。 薛玉润和顾如瑛,且得各凭本事了。 这一下,比试的消息不仅出现在了小娘子的家书里,更是如风一般悄然传遍了都城。 * 与此同时,小道消息的主角薛玉润,正在奋笔疾书地写《相思骨》一到五册的名字。然后,她把字条贴在了自己书桌前的墙壁上,以作勉励。 薛玉润严肃地端详着这张纸,看起来意志坚定。 然而,当芝麻和西瓜撒着脚丫子朝她跑来,服帖的耳朵都飞扬起来时,“意志坚定”的薛玉润呜咽了一声,左手抱着芝麻,右手揽着西瓜,在拔步床上滚了一个来回:“呜呜,我本来还想多留些空暇给二姐姐和芝麻、西瓜,这下都得用来练筝了。” 说着,薛玉润又遗憾地揉了一把两只狗。 芝麻已经过了刚见薛玉润时欣喜若狂的阶段了,它懒洋洋地趴在薛玉润的怀里,两只前爪伸长,抵在薛玉润的手臂上,伸一个舒服的懒腰。 西瓜更调皮些,疯狂地摇着尾巴,试图蹦来蹦去,眼瞧着就要踩到薛玉润的胸口——被珑缠捏着后颈抱了下来:“姑娘这时间便是想留给二殿下,怕是也留不成。” 薛玉润闻言坐了起来:“说来,二姐姐怎么没来?我看孙姑娘也没来。”太后也邀请了二驸马孙家的姑娘来避暑。 “说是二殿下病了,二驸马陪着她。”珑缠已经打听清楚了:“孙姑娘自然也不好单独来,许是要等到乞巧节后才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姑祖母赐太医了吗?”薛玉润担心地问道。 “赐了,姑娘放心。”珑缠温声劝道:“大约是换季,所以容易生病。孙家的人说,大夫也看过,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怕过了病气,所以先在家修养。” “那就好。”薛玉润点了点头,麻利地下了床,顺手把芝麻也抱了下来:“那我再写一封信给二姐姐。给家里送家书的时候,也把我给二姐姐写的信送过去。” 珑缠应了下来,伺候着她净了手,又去换过拔步床上的被褥。 薛玉润在给二公主的信中写到了“弹筝”二字,不由得拿笔杆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然后转身对珑缠道:“琼珠殿收拾好了吗?要是收拾好了,一会儿我去试试筝谱,看要选哪一首。” “姑娘不在这儿练吗?”珑缠刚拿出彩鸾归令云和筝,一时没回过神来。 “陛下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那天连午宴都懒怠去。”薛玉润摇了摇头,指了指南殿的方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掐指一算,最好改日再在太岁头上动土。” “婢子也是糊涂,忘了您现在住在太清殿。陛下素来喜静。”珑缠被她逗笑了:“先前德忠公公着人来提醒了一声,琼珠殿已经收拾好了,您去琼珠殿练也方便。” “嗯,去请滢滢来。你去吩咐一声,我晚膳也在琼珠殿用。”薛玉润说完,继续专心致志地给给二公主写信。等写完信后,薛玉润便带着彩鸾归令云和筝,欣然去了琼珠殿。 * 赵滢一见到薛玉润,就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都城如今最热门的风言风语:“皇上表妹卧薪尝胆怒争锋,未来皇后藏拙于巧始展鸿——乞巧佳节月下逢,素手抚筝敲胜钟。且看鹿死谁手、得向瑶宫摘魁松!” 薛玉润:“……都城人是不是太闲了点?” “何止呢。不知是怎么传的,都以为你跟顾姐姐是要在乞巧节上比试。”赵滢“啧啧”了两声,往自己口中丢了一颗果子。 薛玉润叹息:“这下糟了。” “怎么了?”赵滢困惑地问道:“传闻罢了。” 珑缠也安慰道:“姑娘,不碍事的,静寄山庄里没有人敢乱说话。” 薛玉润摇了摇头:“悠悠众口,不止静寄山庄。以讹传讹久了,就算不是真的,顺势而为也能变成真的。我看顾姐姐也不像在乎在什么日子大比的模样,多半会同意改日子。如果我不应,就会显得怯战。” 薛玉润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我们就只是想好好地切磋一下功课,怎么总有人要出幺蛾子呢。” 果然,不多时,福春就一脸歉意地询问薛玉润,顾如瑛跟她的切磋能不能挪到乞巧宴上进行,说是给乞巧节添点新意,也添点彩头——顾如瑛和蒋山长,都已经同意了。 薛玉润应了下来,又道:“不过,先前说好了是切磋功课的大比,即便挪到乞巧节,也要隐名才行。” 这也就意味着,她们弹筝时不会露脸。即便在乞巧节,还是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专注于切磋筝曲,而不是争奇斗艳。 福春很是迟疑,没敢一口应下,只说要先问过太后。 待福春一走,赵滢一把握住了薛玉润的手臂摇了摇:“汤圆儿,你说话这么准,赶紧说两句‘薛玉润一定能拔得头筹。’我们的《相思骨》可都指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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