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然连眼皮都未眨一下,眉峰却越皱越紧。 清嘉故作展示似的,弯了弯手臂:“你瞧,我没事,一点也不疼。” 宋星然被她气得发笑:“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力道轻轻地将清嘉一双手抓住,压在手肘窝上轻轻地揉,无奈道:“你这手,曾断过骨头的,记得么?” 当下,她的确是忘记了这回事。 当初被宋蔚然从桃树上砸了下来,受了伤,才名正言顺地住在国公府,有了与他接触的机会。 还不是为了他么? 清嘉默默回想着,又听见宋星然咬牙道:“若你再受了伤,该如何是好?若你伸了手,却又接不住人,又被那多事的反咬一口,又该如何是好?清嘉……你要将我吓死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后怕道:“天可怜见,幸亏你平安无事,否则折磨的是谁?” 清嘉被宋星然一分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其中的危险来,低声道:“可当时……大约是我心不够硬,那种情状,实在难以袖手旁观。” 大家都在看戏,才足岁的孩子,若真摔在地上,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是,要为人母亲的人了。” 见宋星然脸色仍冷,清嘉扯了扯他衣袖,口气委屈:“夫君。” 宋星然啧了一声,只暗骂自己不争气。 罢了,又与她置气作什么。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脸色稍霁:“下不为例。” 清嘉见他不气了,才敢问:“你们,为何都过来了?” 宋星然没好气道:“还不是听说这出事了。” 众人皆在前头等着皇帝,却又有小太监来禀报,说皇帝与贤妃先来太后宫中请安,才来开宴,那众人便只好继续干等着。 出事时候,大皇子李城正扯着宋星然说话,王妃身边人来禀时,恰巧又被宋星然听见了几句,宋星然与李炎一对眼色,二人唱了出双簧,将慈宁宫所发生之事套了出来。 李炎来,是来看热闹做戏。 宋星然来,是真担心清嘉难以应付这些乱糟糟的破事。 却没想清嘉迎头赶上,做了一把无名英雄,还险些受了伤,直将他气得肝疼。 此刻李炎与李诚皆入了内殿,也不知发生什么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殿门开了。 宣明帝走在前头,竟是喜笑颜开的模样。 宋星然疑惑的眼神,扫向李炎,只见李炎手肘支在轮椅上,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头疼模样,收到宋星然眼神后,眸光转回内殿,双手在腹部拍了拍,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怀孕。” 清嘉也接收到,与宋星然对视一眼,二人皆显得有些怔忡。 今日竟是如此跌宕起伏。 连清嘉也不得不叹一句,这位贤妃娘娘真是位妙人儿,是该说她手腕了得,还是说她运气过人。 但在机关算尽的后宫,老天爷哪能次次精准地站在某人身后呢? 方才听李景说,贤妃身体略有不适,所以皇帝陪着,遣他先来送礼。 只怕她早知道自己梦熊有兆了。 本来或想瞒着,或寻个良辰吉日再公布,却被不依不饶的大皇妃逼得先亮了牌。 但怀孕的喜讯一出,本就偏心的皇帝哪里舍得苛责她半分?只怕还要对大皇妃多厌倦几分。 清嘉忍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得意味深长。 此时,前头恰有太监声音尖锐地催促众人,吉时快到,周岁宴马上要开席了,宋星然才抓着清嘉的手,嘱咐了声:“你乖些,不许再出头了。” 他真是担心得昏头了。 其实她从来算不得好心人,只是方才一点母性光辉作祟罢了。 清嘉笑,松快地打趣他:“有你在,哪里还要我出头?我只管吃喝便是了。” 他们边说边笑,混在人群中,跟在背影略显落寞的李诚身后,离开慈宁宫。 此后的宴席,倒是一切都如常,大王妃不曾再发作,连才查出有孕的赵贤妃也仍旧随侍在皇帝身侧,她换了一身紫色宫装,云髻高耸,累丝的黄金步摇,是双鸾衔珠的样式,流苏上的红宝饱满分明,粼粼耀目,云鬓花颜,富丽堂皇,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意气风发,十足一副后宫之主的气派。 在贤妃下首,有位穿着银蓝宫装的妃子,体态丰腴,瞧着已有些年纪,全程挂着笑容,是个亲善模样。 宋星然介绍道:“那是大皇子的生母,良妃。” 这可是皇孙的正经祖母,却在下边坐着。 良妃是皇帝潜邸时的妾氏,出身本来就差,后来皇帝登基了,才与良妃家中赐了个有名无实的爵位。 后宫中繁花似锦,良妃那平平无奇,甚至已经开败的小花,自然再难引起皇帝重视,幸而生养了大皇子,才在皇帝跟前留住了体面。 六年前,原储君皇二子密谋逼宫,皇后自刎谢罪,原来暗淡平庸的大皇子才逐渐显了出来。 二皇子少年英才,是个光芒万丈的人物,但光芒太甚,以至叫皇帝生出了自危之情,如今便更喜欢那些好掌控的。 大皇子占了个长子的位分,又还算听话,这些年,皇帝待他不算差。 只是如今…… 或许是急了,或许是飘了,总之已然惹得皇帝忌讳。 在宋星然眼中,大皇子只能算是赵家维持荣耀的工具,如今处于强弩之末。 清嘉打量着这位年老的妃子,忽然想起来,冯家有位贵妃,生了三皇子与永璋公主,今日却未露过面。 清嘉不免附在宋星然耳畔,低声问:“还有一位娘娘呢?” 宋星然装模作样地取过酒杯,长袖一拢,遮住唇形:“贵妃娘娘身体抱恙,月前便迁往行宫修养。” 清嘉心领神会。 与打入冷宫也无甚差别。 三皇子却是在的,就在李炎身侧。 清嘉发现,这几位皇子长相竟没有一点相似,大皇子生得个矮壮实,三皇子生得英武,李炎偏于阴柔美艳,五皇子则是清朗纤细,兄弟几个俱是貌合神离,心藏暗箭。 真是没有意思。 她是头一次出席皇家宴席,发现实在难熬,大殿地龙烧得闷热,歌舞不歇,推杯换盏之声不止,渐渐地便觉得难熬起来,也吃不下东西,安静地盯着殿外的雪景,兀自出神。 宋星然察觉出她的不安来,主动道:“我与你去外头透透气。” 清嘉点了点头,跟在宋星然身后,默默离开喧嚣的大殿。 在外头透气的,竟还有不少人,见了宋星然皆十分客气地问好,也有几个好奇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清嘉皆微笑以对。 二人寻了个僻静角落,宋星然才将她搂入怀中,心疼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将要散的,你再歇歇。” 皇帝笃信道学,设宴的时分皆掐着点算,依着钦天监的计算,要有两个半时辰才能闭宴,如今时间已过半,大家都熬得难受。 宋星然摸了摸她的肚子,问:“我见你都不曾吃过什么东西,可会饿么?” 清嘉叹了口气:“想要吃长亭楼的桂花珍珠小圆子。” 席间那些油腻腻的大菜,是一口都吃不下,只想吃些清甜软糯的。 宋星然被她软绵绵的口气撂得心软如泥,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好。” 清嘉心中烦躁,搂着宋星然的手臂,将重量悉数压在他身上,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官服的布料偏于硬挺的材质,膈在脸上,其实不大舒服,但清嘉此刻就莫名想往他身上贴,任性又无奈的口气:“好想回家呀。” 宋星然哑然失笑,将人又往怀中压了压。 便是二人躲在角落腻歪时,后背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宋星然双手都还揽在清嘉腰上,有些不耐地回头望,竟是大皇子李诚。 李诚是没想到宋星然夫妻竟这般恩爱,脸上也略显尴尬:“呃,明之,可否借一步说话。” 清嘉辨别不出来人是谁,只愣在原处,听见宋星然贴在她耳边说了句:“等我。”然后腰间的大手便松了开去,只听得几声轻缓的脚步声。 她也不好前去打搅,只能在原地等候。 方才乍然被人撞见,清嘉面颊也微微发烫,无聊等候时,她倚在凭栏处,用略显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温度稍高的脸上,聊作降温。 忽地又传来一声:“清嘉。” 她拧头望去,竟是半年不曾见的徐长陵。 他亦是一身官服打扮,枣红色,衬得人气宇轩昂,十分英挺,但他却眉峰深皱,浓长的眼睫倾覆,显得忧虑而温柔。 此处偏僻,又只得他们二人,未免落人口舌,清嘉略退几步,拉开二人距离,才客套道:“徐世子,有事么?” 徐长陵眸光闪了闪,显出沉痛之色来,低声道:“你……你何需如此客气,是来扎我的心。” 清嘉心中咯噔一下,此话说得,竟似他们从前有过什么深刻交集一般。 徐长陵突然走近一步,吓得清嘉往后闪躲,又不慎磕在栏杆上,脊骨发疼,她只能皱着眉,伸手隔开他:“徐世子,请莫要近来,男女有别,莫惹人非议。” “……”徐长陵盯着她,良久才苦涩一笑:“你还是怨我。” “?”清嘉满头雾水,捂着不适的后腰,无奈道:“世子究竟在说什么?我有什么可怨你的?我又与你有什么交集么?” 徐长陵摇头,眸光中有鲜明的落寞,他缓缓道:“当初,是我没能救下你。” 当初? 清嘉简直要笑出声来。 当时她被祝满软禁,徐长陵确实曾说过,要带她远走高飞,但自己已然拒了呀? 且那夜,徐长陵闯入祝家后院,是不管不顾她的意愿,便想将她强行掳走的,幸而自己留了个心眼,等到了祝满。 否则,如今她只是安乐伯府后院的禁脔罢了,徐长陵早便会厌弃她,如今还会眼巴巴地与她说什么从前么? 占有欲作祟罢了。 但徐长陵这点心思,却只会害了她。 清嘉始终将手臂伸直,试图将二人距离拉至一个合适的、不惹人侧目议论的范围,但显然徒劳,夜黑风高,四下无人的角落,一男一女独处,已是瓜田李下。 她无奈道:“世子,当初我从未想过与你离开,如今更遑论什么怨恨,若世子还将我当作朋友,请就此离开,莫再与我平添烦忧。” 徐长陵摇头,猛地抓住她的手,逻辑混乱地解释:“那时,那时我回了家,竟叫我爹知晓了,他说,你是首辅看中的人,无论如何不可与首辅相争,我……是我软弱无能,受长辈控制,如今你打我骂我,都是好的。” 安乐伯是赵党一派,清嘉听宋星然说过,近来上书请求立储的大臣中,就有安乐伯,且还是属于言辞最激烈的那一类,宣明帝可谓烦不胜烦。 清嘉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只好发力去扯手臂,想要摆脱他的桎梏,却被人拽得死紧,根本难以挪动,当下火气也起了,冷着脸道:“徐世子,你家事如何,与我无关,请放手,我夫君瞧见了,会不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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