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而今想要什么。 她想要平静的、不被打扰的生活,想远离纷纷扰扰,他能给,亦是尚且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 楚景玄仰头看一看头顶的圆月,压下心底汹涌的情绪。 他单单回虞瑶一个字:“好。” 虞瑶不曾想过会这么顺利,她一双眸子望向楚景玄,借着月光辨认他面上表情,未从他眉眼窥见不满的端倪。虽不知他为何答应得如此轻松,但她知道他答应下来,便不会出尔反尔为难于她。 “谢谢你。” 从秋千上下来,虞瑶立在楚景玄面前,微微仰头去看他,轻声道,“陛下也要保重身体。” 楚景玄望入虞瑶的双眸,眼底流露温柔意味。 他嘴角微弯,仍是那样一个字,回应她带着关切之语:“好。” “碧珠和瑞王明日启程回阙州城。”虞瑶问,“陛下哪一日启程回京?” 楚景玄凝视着虞瑶,放软语气:“我想送一送你们。” “灵河县尚有许多琐事未打点清楚,陛下留下恐怕耽误许多功夫,毕竟出来得太久,该早些回去才是。荣王之事,不是得陛下回去主持大局么?”虞瑶和和气气与楚景玄分析情况,劝说他早日回京城,“左右有祁将军在,陛下也可以放心。” 楚景玄便没办法坚持。 他不觉沉默,虞瑶迟迟等不来他的那声“好”,垂眸道:“我有些乏,陛下也该回去休息了。” 原本虞瑶不想选在中秋同楚景玄提这些。 只楚景玄主动问起,既瞒不住,便顺水推舟同他说了。 他不提旧事、不谈旧情,虞瑶也没有主动提起,目下同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以为足够。 多看楚景玄两眼,见他无意聊别的,当下转身往廊下去,准备回房休息。 楚景玄目光追随着虞瑶的身影。 他痴痴看着,深深意识到自己将又一次失去,心中一阵钝痛,终是按捺不住,几步追上去,从后面将她抱住。 骤然被揽进一个温暖怀抱,虞瑶的身形顿住。 继而觉出楚景玄的手臂用力箍住她,哪怕她没有挣扎。 贪恋轻嗅虞瑶发间清香,楚景玄低下头,感觉着怀中温软的身子,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在她耳边痴怔道:“瑶瑶,我不想和你分开,可是我应该怎么留住你?在你心里有我的时候,我却伤害了你,我怎么会那么糊涂,连我们两个人是两情相悦都不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虞瑶听出他语声里藏着的悲苦之意,一时任由他抱住她,始终没有挣扎。 她侧眸,低声说:“已经过去了。” 几个字说得楚景玄心中愈发悲恸,他微闭上眼,艰涩问:“这些日子我有没有叫你厌烦?” “没有。”虞瑶轻轻摇头。 楚景玄喟叹,语气轻松了些:“那便好,这样往后倘若你偶尔想起我,至少不会全是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偏头,在虞瑶发间落下一个温柔的轻吻,松开手臂退开两步,像恢复理智,“去睡吧。” 虞瑶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他。 知他心中有所执念,心有不忍,温声说:“当年以为妹妹出事,我也不该迁怒责怪陛下。” “是我那时不能接受妹妹出事。” “当时说过些难听的话,论起来,是我对不住陛下。” “虽然和陛下有缘无份,但回想过往,那些恋慕着陛下的日子不令我感到后悔。只是不幸欠缺些机缘,叫我们都在那几年的时间里吃尽苦头。如今过得这许多年,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陛下才高识远,通达谙练,一定也可以。” 一声一声温柔话语落在耳中,楚景玄听得眼热,愈发不舍。 最后不过嘴角微弯,轻轻颔首:“好。” 虞瑶迟疑了下,仍劝上两句:“陛下贵为天子,与常人有所不同。” “后位一直空悬也不是正经。” 余下的话,到底没有多言。 只要让他知道她不介怀这些事便足够了。 楚景玄晓得虞瑶所说不假,她当真不在意他另立新后。 可她温温柔柔对他道出这样的话,于他而言,不啻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惩罚。 为何不在意? 自是她没有要他那份感情的意思,才能轻松劝说他开始新生活。 “同样的错不能一犯再犯。”楚景玄徐徐回复,“瑶瑶,在忘记你之前,我不会这么做。” 又说,“那些大臣也不能怎么逼着我立后,别担心。” 静默数息,他道:“从前你不考虑再嫁之事,大约是怕我有一日找到你,连累无辜。往后不必再有这种顾虑,只要那个人对你好,只要你幸福快乐,我……其实没资格阻拦,也没资格为难你们。” 话音落下以后,楚景玄沉默了。 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些话,可仍旧佯作大度说出口。 不仅楚景玄意外,虞瑶更为此讶然。 这些话,令她更进一步认识到楚景玄的转变……放在从前,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些话? 虞瑶一时间眼眶微热,点一点头快步走向廊下,回了房间。 她靠着房门,手捂住心口的位置,忆起那些在今日彻底终结的少女心事,没忍住落下泪来。 被留在院子里的楚景玄再难强撑。 怕自己反悔,为难于她,他不敢在这个地方多留,失魂落魄地离开。 翌日。 虞瑶收到消息,去城门口送沈碧珠和楚辰远回阙州城。 沈碧珠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一看憔悴的面容和眼下的乌青,小声问:“昨天夜里没有休息好?” 虞瑶勉强一笑:“是有点儿。” 沈碧珠抬手摸了下她的脸:“那你别送了,快些回去,好生歇着。” 虞瑶道:“不碍事。” 沈碧珠便未多劝,只说:“我和王爷先回阙州城了。” “你们快些打点好灵河县的事,早些过来,我们在王府等着你们。” 虞瑶微笑颔首:“一定。” 沈碧珠拉一拉她的手,多说得几句话,同她道别,随之被楚辰远扶上马车,先一步乘马车离去。 而自中秋那夜过去,楚景玄没有再出现。 流萤和虞敏看在眼里有些稀奇,毕竟她们见识过皇帝对虞瑶的殷勤小意。 却不便多问。 尤其见虞瑶一切如常,唯有压下疑问,为离开灵河县而忙碌着。 在决定离开灵河县的最初,虞瑶想过将酒楼让渡给之前在酒楼帮工的阿福继续打理。但思想来去,担心有人嫉恨,最终放弃这个想法,张贴出酒楼转让的告示。 出事之前的两年多,这间酒楼生意一直很不错,位置也好。 一转让,很快有买主上门。 虞瑶挨个接触过,选中一个感觉诚意最足、出手相对阔绰些的签下契书。 之后他们拿一个个箱笼开始收拾起东西。 宁宁和昭儿帮不上忙,两个人日日结伴在院子里玩闹。 收拾东西期间也翻找出他们的那两把小木剑,看见小木剑的他们终于记起许久不露面的楚景玄。 两个小孩儿在楚景玄的耳提面命下记住这两把小木剑乃他所做。 尤其宁宁年龄稍长,能记事,牵着昭儿哒哒哒跑去缠虞瑶,一本正经问:“娘,他怎么都不来陪我们玩了?” 虞瑶微怔,又瞧见他们手里的小木剑,反应过来宁宁口中的人是楚景玄。 她只蹲下身扶着宁宁的胳膊问:“他是谁?” 宁宁指一指小木剑:“是他呀。” 反而旁边的昭儿拿手中小木剑戳一戳地面,咕哝一句:“是爹爹。” 虞瑶捕捉到他口中这一声,诧异望过去。 宁宁也仿佛被点醒,点着头连声附和道:“对,是爹爹!” 虞瑶好半晌说不出话。 她知道楚景玄多希望听见他们这一声“爹爹”,但现下只怕是听不见了。 往后一段时日能听见的希望也不太大…… 小孩子忘性大,即使有机会再见,恐怕也不记得楚景玄这个人。 虞瑶暗暗叹一口气,没有多言,哄着宁宁和昭儿去玩。 而他们也的确很快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 虞敏恰巧听见虞瑶同宁宁、昭儿的这一番对话,她本便奇怪楚景玄为何中秋过后再未出现。 但见祁寒川一直在,不由寻个机会问祁寒川:“陛下离开灵河县了么?” 祁寒川给出肯定答复。 虞敏拧了下眉,又想自己姐姐的态度,猜想是两个人把话说开。 “祁将军,那你呢?”默一默,虞敏问。 祁寒川道:“陛下命我留下来继续保护娘娘、大皇子以及诸位的安全。” 虞敏问:“所以你会和我们一起去阙州城?” “是。”祁寒川颔首。 虞敏也点一点头。 从祁寒川口中得知这样的答复,她心里生出安定之感,当下回去房间里继续收拾东西。 如是又过得约莫两日。 虞瑶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霍雪桐的信。 霍雪桐在信上提到自己已改嫁。 除此之外,又谈及另外一桩隐秘之事,牵扯到从前在宫里的事。 直至新婚之夜,霍雪桐懵懂之中发现…… 她竟一直是处子之身。 信中未细说因由同样不方便细说。 然而足以令虞瑶记起楚景玄曾经同她说过的一些话,与中秋夜他说“同样的错不能一犯再犯”。 虞瑶捏着那封信失神许久。 她由衷感觉到一种似来自于命运的捉弄。 亦倍感无奈。 对于楚景玄这些行径更无从评断。 因为过去横插在他们之间的虞太后和虞家,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以致她和楚景玄生出许许多多的误会。纵然有一日这些误会得以解开,也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的那一句“干干净净的身子和干干净些的心”,该有多刺痛他? 她从未曾想过,即使以为她不爱他,他也…… 可知晓真相又如何呢? 事到如今,谁都无法当那些事从未发生。 留在记忆中的悲苦过往,又要到哪一日才能真正忘怀? 虞瑶思忖再三,给霍雪桐写了回信。 信中没有谈及旧事,只祝愿新婚燕尔的她琴瑟和鸣、百年好合,告知她,他们要离开,劝她往后不必写信来。 磨磨蹭蹭,虞瑶他们离开灵河县的时候,不觉马上要到九月了。 在祁寒川的护送之下,一行人分坐两辆马车,捎上许多行李,去阙州城。 比起上一次去要多上许多东西。 路上难免走得慢,花费三日时间才顺利入城。 如同此前和沈碧珠约定好的那样,虞瑶提前让人捎信过来,因而在城门口他们便遇见沈碧珠派来迎接他们的人。而后一路去往瑞王府,又在府门口见到专程迎出来的沈碧珠,被热情招呼着入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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