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试了几件,不论是颜色还是样式,都很合她的心意,祝闻语穿着其中一件在铜镜前转了个圈,回眸见还有十几件在等着她,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坐到桌前抿了口茶,温声道:“你们把衣物放下吧,我过后自己试便好。” 她本意是叫她们放到那边空着的台子上,只是话音才落,为首的一个宫女便将手里的锦盒放到了祝闻语面前用膳的桌上,她正欲再开口,那宫女却避着人冲她眨了眨眼。 祝闻语咽下了未脱口的话,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些困了,午膳也晚些再上,你们快些出去吧。” 宫女悉数退下后,祝闻语小心的打开了那放到她面前的锦盒,里面叠着的是一件普通的红色宫装,她蹙了蹙眉,正欲将那宫装取出,手压进去的瞬间,那宫装却并未塌下去,有凸起的物件被压在最下面。 祝闻语掀开,果不其然找见了一个青色锦袋,和曹裕给她买首饰那日用的锦袋是一个款式。 她压下诧异,迅速拿了出来,钻回床上将帷幔拉下。 抖开来看,掉出了一块玉牌和一封被叠起的信。 那玉牌的雕工并不算精巧,祝闻语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只能大概从那背后刻着的“岁岁长安宁”才觉出那大抵是送给自己的。 祝闻语扔到一旁,将那封信展开。 寥寥几眼,那封信从指尖滑落。 伴随着的,是祝闻语溃塌的世界。 被刺伤,被羞辱,被囚禁,祝闻语本以为,痛苦的滋味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她以为她熬过了这个冬天,她以为她终于可以走向春天了。 压抑的抽泣声从喉咙中溢出,那落下的信被眼泪一点点浸湿,祝闻语的灵魂被一点点抽空,剩下的躯壳,就这般被绝望填满。 那封曹裕写给她的亲笔信上,只写了两件事。 小锦死了,她的母妃也死了。 祝闻语像是疯了一般又哭又笑,她一遍遍的无声张着口,问为什么不把她一起带走,为什么要把她自己留下。 无济于事,无论祝闻语如何绝望的破碎痛哭,她都被自己留在这个冬天了。 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 祝闻语扯掉纱幔,一步步从床上走下去。 她没有什么值得失去了,只剩这条命,若是她们想要,便拿去吧。 谢晏词走之前,怕她自尽,便拿走了全部的尖锐的物件,可那匆匆离开的宫女,却落下了早晨替她削水果的一把匕首。 除了心被撕裂着一般的痛,祝闻语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她只是麻木的,跌撞着到了桌前,把那把匕首掐在了手里,走向着殿外。 “郡主,您怎么出来了,您不能......郡主!” 冬去未去,祝闻语穿着单薄的春装,浑然不知冷意。 “谁敢拦我,谁就直接去通知谢晏词来给我收尸。” 那些侍从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祝闻语架在脖子上的刀毫不犹豫的用力,直到血染红了刀刃,终于有一条路从她的面前让出来,她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她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她不怕死,她如何死也不重要。 但她要让母妃和小锦死的明白。 那条路好长,长到让她在脑海里重新走完了过去的二十多年,她好几次都要倒下去,却还是硬撑着站住,就这样走走停停到了坤宁宫的门前。 有宫人上来要拦她,尽数被祝闻语挥舞着那把匕首喝退。 “让她进来。”皇后的声音从内殿传出,那些宫人立马从祝闻语身边退开。 祝闻语踏着台阶而上,痛苦、绝望,都在见到皇后时的一瞬间被恨意席卷,那股如海啸般汹涌的仇恨在她眼里翻滚着,她咬着牙,就这般与皇后对视。 “小妹今日因为何事而来。”皇后笑笑。 “是你杀的。”握着匕首的手不断收紧,祝闻语看着皇后的笑意,快要抑制不住直接冲上前杀了她的冲动。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接过身侧宫女递来的茶碗,低头吹着。 “我母亲死了,小锦也死了。”提起这两个名字,祝闻语的眼泪便不自觉的要落下来,她吸吸鼻子,生生被她憋在了眼眶里。 “母亲死了,那真的好遗憾,小妹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说话行事,总要讲些证据才是。”尝了一口那春茶,皇后挑眉开口。 嘴角那抹轻蔑的笑像一枚利刺,扎向祝闻语的心口,她举着匕首向着皇后刺去。 但终究变成了徒劳,祝闻语很被涌上来的宫人按在了地上,那把匕首也被打落在地。 即便如此,祝闻语依旧不肯低下头,噙着泪死死盯着皇后。 她看见皇后张了张口正要再说什么,却突然变了神色,连带着身后的宫人一同跪了下去,压制在她身上的宫人也松了手,祝闻语立刻撑起身子,跌爬过去捡回那把匕首。 回眸间,谢晏词已经站到了她身前。 祝闻语眼泪终于落下来。 如果她没有认识谢晏词该有多好,至少在母亲离开前的那一刻,她还能陪在母亲身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 那截白皙脖颈上淌着血的伤口格外耀目,谢晏词想上前,祝闻语的匕首却冲向了他,他并不在意,依旧向她走去。 “谢晏词,我母妃死了,你说过的,你说过你会帮我找到她的。”见他不肯停下,祝闻语的匕首又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哽咽着开口。 谢晏词的脚步顿住。 他记得答应过祝闻语的话,但那日和祝闻语的争吵过后,他一气之下去了北境,那承诺也便这般被耽搁下了。 他以为来的及的。 但以为终究是以为,他失约了,就是失约了。 他看过祝闻语哭过太多次,可没有一次像此时这般,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觉得她就像是那坠在地上的一滴泪,就快要在他眼前碎掉。 见谢晏词不说话,祝闻语的视线在他和皇后身上流转,突然低下头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我都忘了.....我忘了你们俩才是夫妻,我忘了你对我母妃也是恨的,谢晏词,你两个多月没来见我,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她望向自己的眼里再无其他,只剩下了麻木的冰冷和仇恨,谢晏词终于慌了神,开口道:“我没有。”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不知要如何告诉她过去的两个多月他去了哪里,他没有见皇后,他把自己日日夜夜关在偏殿里,除了来送折子的大臣,没有见任何人。 “我不信,谢晏词,你就是一个骗子。”祝闻语摇头,又继续道:“那你替我杀了她,谢晏词,你不是要我信你吗,你杀了她我便信你。” “好。”她听见谢晏词轻声道。 他没有犹豫,拔了身侧侍卫的佩剑,在祝闻语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跪伏在地的皇后,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只听到祝闻语说,杀了皇后,她就相信他。 “皇上!使不得啊!娘娘她,娘娘他已经有了身孕!娘娘肚子里有了您的龙嗣啊!”皇后身边的李付突然冲上前,跪在谢晏词脚边,高声喊。 死一样的沉寂在坤宁宫内笼罩。 “你在胡说什么!”谢晏词的剑直接抵到了李付的脖子上,眼底涌动着猩红的狠厉杀气。 “皇上,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喝了避子汤,臣妾问过太医了,便是喝过也会有意外发生,您真的想为了闻语妹妹杀了臣妾,至少,至少等臣妾生下这个孩子,她是无辜的。”皇后说着,竟也落下一滴泪来。 “皇上,您三思啊,如果并无证据是娘娘害死了荣王妃,您贸然杀了皇后,也会连累郡主被天下人所斥的。”谢晏词已经失了理智,踩过李付继续向着皇后走去,李绪也在这等消息下变了脸色,忍着惧意上前抱住他的腿。 “滚开。”李绪被一脚踢开,谢晏词周身笼着骇人的阴鸷怒意。 “谢晏词,别再装了。”祝闻语的声音轻的几乎难以听见,谢晏词勐的回头,她笑得疲惫,继续道:“我到了下面,也会诅咒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祝闻语闭上眼睛,高高举起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她杀不了皇后,也杀不了谢晏词,那她至少不要继续留在这个世上了,她想母后了。 她听见了尖刃刺破血肉的声音,该有的痛却没有传来,谢晏词冲上来抱住了她,挡在了那把匕首之前。 谢晏词的箭伤一直没有愈合,过去那段日子里,秦太医每替他重新上好药,不过几个时辰便又会被他洗掉,伤口日复一日的被浸在水里,非但没有一丝转好,却溃烂到了更深处。 那把匕首直扎进那伤口里。 谢晏词感到一股腥甜涌上,喷出一口鲜血。 祝闻语却铁了心,她毫不在意谢晏词是不是要死了,硬拔了那匕首,许是谢晏词的伤太重了,她竟直接推开了他。 重新落下的利刃被他直接用手接住,她用力向外拔,谢晏词就握的越紧。 另一只手砍向祝闻语的后颈,她没了挣扎,倒向他怀里。 谢晏词咽下口中的血沫,没有沾上血的那只手搂紧祝闻语,他开口变得有些费力,沉声道:“褫夺皇后凤印,打入冷宫,在朕查出事情真相之前,不许任何人去探望。” 说罢,他想要抱起祝闻语,撑着身子站起来时,却又觉有一股血气涌上,谢晏词眼前一暗,倒了下去。 谢晏词从偏殿的龙榻上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的晌午了。 “皇上,您醒了。”见谢晏词睁开眼睛,一旁候着的李续和秦太医立马围上来,神色担忧。 “皇上,您的伤真的耽误不得了!”谢晏词无视他们,直接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秦太医只能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悲痛道。 “滚开,朕没力气和你们在这废话。”黝黑的眸冷冷扫过二人,谢晏词知道那伤口一定更严重了,即便不碰那处,身子动一下,也有钻心的痛传来。 谢晏词不在乎,他只想赶紧见到祝闻语。 “祝闻语呢。” “郡主一直在养心殿呢,奴才已经彻彻底底检查了,那殿内一件能伤了性命的物件都无了。”见秦太医也拗不过谢晏词,他走的急,李绪只能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一同到了养心殿。 谢晏词到了养心殿时,殿内一片静谧,桌上码着整齐的午膳,都是按照祝闻语的口味准备的,她却没动一口,那菜如何端来的,便如何摆着。 纱幔之后,有一道蜷着的身影若隐若现,谢晏词走过去掀开,看到了缩在床角的祝闻语。 她就那般怔愣着,便是他靠近,也没有动作。 头发散着,那张原本就不大的脸瘦的几乎快要没有巴掌大,谢晏词红了眼睛,他走过去想要摸摸她的脸,手伸出去的瞬间,祝闻语终于动了,慢腾腾的躲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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