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氛在殿内流动。 “你到底是谁?我看你锦衣华服人模狗样的定也不是哪个宫里的下人,怎么这般不识礼数!”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娇嗔,祝闻语涨红了脸骂他。 “我是......你的武侍,奉王爷之令在此保护郡主周全。”那一夜休息的尚好,谢晏词撑着地起来时,已经没多少异样的感觉了。 “哈。”祝闻语听了这话,眉间倒是展开了,笑得有些嘲讽,上下打量了谢晏词几眼:“别开玩笑了,本郡主的武侍只有一个,那就是曹裕,你是什么东西。” 谢晏词猛的抬眼看她,眸中的光撼动。 她没有忘记那些过往。 只是过往中的那个人,却记成了曹裕。 为什么,是因为太恨他,所以执意要忘掉他吗。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想给本郡主做武侍。” “本郡主的武侍只有谢晏词一个,再让本郡主听见你们乱嚼舌根,直接砍了你们的脑袋。” “谢晏词,你别听他们说的,你武功又好,长得又好看,比那些纨绔强多了。” 记忆里少女望向她的眼睛变得越发清晰,那些同他说过的话开始一遍遍的在谢晏词耳边回响,像一场突然而至的噩梦,那双眼睛逐渐模糊的不再能被他看清,那一声声的谢晏词,也在盘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再出现在本郡主面前,赶紧离开。”见他不说话,祝闻语拉下脸,又是一句冷斥。 她眼里的排斥和厌恶都太明显,让谢晏词本来就快要崩溃掉的神经更加脆弱,那根弦仅差了那么一毫就要断开之前,谢晏词夺门而出。 “等下!你帮我叫曹裕进宫来呀——” 祝闻语扯着嗓子在他身后喊道。 “皇上!您怎么......”李续正带着人端了早膳过来,迎头碰上了跑出来的谢晏词。 他发丝凌乱着,衣襟也不规整,那双桃花眼尾染了层绯色,可那郡主才刚醒,总不能是......李续心理打鼓,不知如何过问才好。 谢晏词看着李续的神情蹙眉,大概猜准了三分他在想什么。 没了对着祝闻语时的一点柔和,谢晏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冽,叱道:“把你脑子里的水倒一倒,滚进去送饭。” 李续被骂了一遭,讪讪的躬身从谢晏词身边闪过去,进去内殿给祝闻语上早膳。 不一会又畏头畏脑的走了出来。 这郡主醒了以后,脾气直接拉回了临崇年间,才在外面挨了谢晏词一顿骂,李续到了内殿,因那餐食做的不够味道,又被祝闻语阴阳怪气损了一顿。 “皇上......郡主说,要见曹公子,这......奴才没法做主,就没答应,郡主现在在里面发脾气呢。”李续端详着谢晏词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复述着。 “你进去和郡主说曹夫人有疾,曹裕抽不开身,没法赶过来。”谢晏词头疼的闭了下眼,才缓缓道。 旁人总觉得长宁郡主行事过于自私任性,唯有和她相处过了的谢晏词知道,她从来都不似旁人口中说的那般恶劣,他们最如胶似漆的那段时日,谢夫人突然染了极重的寒症,谢老爷怕祝闻语不悦,便执意不肯让谢晏词留在府里照顾,硬是每日都把他逼去荣亲王府。 他自然是愿意陪在祝闻语身边的,但母亲的病让他还是惦念着没法放下,那日在给祝闻语示范短剑的用法时,一时分神,凌厉的剑刃直接擦过谢晏词的脸颊,留下细小的一道血痕,只是少年的如苍雪般白净的脸上,哪怕一点瑕疵都格外显眼。 “你怎么回事!你小心些呀。”祝闻语惊呼一声,跑过来捧住他脸,指尖轻轻在那伤上点了点,确定没那么严重,好看的眉才舒展,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都连着心不在焉好几日了。” 他摇了摇头,眼瞧着祝闻语又要皱眉,才重新点头,和她如实说了缘由。 听了他话的祝闻语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笑了下,任由他在自己手上蹭了蹭,朗声让他回去照看谢夫人,等好些了再回来寻她。 若她真将曹裕视作昔日的自己,定然会因为这个理由不再闹着要寻曹裕。 看着李绪再次掀帘进殿,谢晏词屏了呼吸,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矛盾,他既不愿她吵着见曹裕,又不愿她那般贴心的应下这个理由。 自私的人是他才对,谢晏词想,他不愿再让第二个人从祝闻语这里得到那般殊待。 李绪很快面露喜色跑了回来,笑着道:“皇上,你这话果然管用,郡主真不闹了,只说叫曹夫人身体好些了,再让曹公子进宫来。” 那话说完,才发现谢晏词的神情并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轻松下来,反而更有阴云布上。 往后的几日,祝闻语确实没再和身边的宫人提要曹裕进宫的事情,她身子也不爽利,谢晏词借着秦太医的嘴让她留在偏殿静养,祝闻语也一一应下。 只是仍旧不愿见谢晏词,前一秒面上还挂着一副明艳的笑颜,下一秒见了他便立马会拉下脸来。 偏殿外桃花绽开的那日,到了锦阳城的花灯节。 热闹的节日多一个总归是让人开心的,即便临崇亡了,新朝也有了新节日,这旧花灯节和那些延续了几十年的习俗也依旧被留存了下去。 谢晏词独自出了宫,路过街边的小贩在吆喝着卖面具,他走过去,拿了一副。 那小贩认出了他,睁大了眼睛就要下跪行礼,谢晏词食指抵唇嘘了声,把那人的惊呼堵了回去,扔下一靛银子,拿着那面具离开。 他垂首戴在脸上,银制的花纹遮住了上半张脸,仅剩了优越的下颚露在外,谢晏词一袭黑衣穿行在人群里,并无人再认出他的 可即便如此,谢晏词的身姿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就连遮在他脸上的面具,都成了为他平添一分神秘之色的贵物。 有女郎被他吸引,羞涩着小跑几步跟在他身后,探手去拍他的肩膀,待他回身,看清了那双面具后泛着透骨寒意的眼眸,才煞白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说自己看错人了。 谢晏词勾唇冷笑,继续向前。 大抵是因那节日习俗的特殊性,这日出来的男男女女大都两两结伴,身侧的人流涌动,唯有他一人独自穿行在光影之下。 有些事物,寻常日子是感受不出的,唯有和那人走过的路再独自走一次时,才能懂什么叫物是人非。 过了数千个日夜,谢晏词又一次在城尾的擂台上,夺了那合欢花灯的魁首。 手抚过那盏灯时,他晃了神。 花神娘娘会保佑摘得这花灯的爱侣,昔年他亲手将那盏灯赠与了祝闻语,而时至今日,他才想清楚,原来祝闻语真的没有喜欢过自己,所以他们不是相爱之人,受不得那份庇护。 “你怎么又来了!我真的要砍了你的脑袋!你滚出去。”祝闻语原本倚在贵妃榻上读话本,见了谢晏词进来,咬着牙将那书丢向他。 谢晏词并不躲,伸手间便轻松接下,他将那摊开的书页和好,放回她面前,坐到祝闻语旁侧的椅上。 “我给你带了件礼物。”少女的脸上因恼怒带了些红晕,少了份苍白,谢晏词展颜笑了下,那笑意引得他眉眼更加惑人,像有一汪春水漾在那泛着波光的桃花眼里,任谁见了都会沉溺于他这副皮囊带来的多情假象里。 唯有此时的祝闻语不为所动,不耐道:“什么。” 那合欢花灯被置到桌上时,祝闻语眸子亮了下,却很快又消失不见,她随意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又扔回桌上,撇撇嘴道:“这东西虽好,不过本郡主已经有一个了,你拿回去吧。” “曹裕送给你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 即便那答案是意料之中的,谢晏词心中还是被覆上了巨大的无力感,他涩然开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对面的祝闻语听到这问题倒是愣了下,思索了三分,应他:“对我很好的人。” “如果他.....有一天,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呢。”视线相撞,桌案下谢晏词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怎么可能。”祝闻语失笑摇头。 “我是说如果,如果他真的做了呢,你会原谅他吗。”他太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了,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逼问之意。 祝闻语才缓和了些的脸色又冷了下去,斩钉截铁的开口:“不会。” 那两个字刺进谢晏词心间,毫不留情的斩断了他全部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的世界只剩了一片荒芜死寂,他在初春里重新坠向深冬。 “我在这屋里闷了好些天了,曹夫人的病又不见好,曹裕陪不得我,本郡主瞧着你倒是挺闲的,陪我去花灯节逛逛吧。” “怎么,不愿意?”见谢晏词听了这话后久久不能回神,祝闻语挑眉又问。 “不是,愿意的。”祝闻语突如其来的邀约让谢晏词怔愣在场,他恨不得将每个字拆开来反复研读,这才能确定自己没有会错意,眼睫颤了颤,他点点头。 祝闻语笑了下,轻快道:“那便今日夜里吧,我记着花灯节第二日晚上有游船,你陪我去坐,就这么说定了。” 笑意映在谢晏词的瞳孔之中,将那原本阴鸷的一方天地覆上了温润明亮。 那是自打祝闻语醒来后,第一次对着他绽开笑颜。 似是因为多日未出门的缘故,傍晚到了街上的祝闻语心情格外明朗,对谢晏词的态度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针锋相对,甚至愿意拉着他说些小话,谢晏词垂眸看着身侧蹦蹦跳跳的少女,那一瞬的时间好像终于和过往重叠在了一起,他鼻子酸了下。 “前面就是护城河啦,我们快去,等下船都被别人抢光了。”祝闻语买了袋松子,一边嚼着一边口齿不清道,说罢将那松子扔给他,牵住了谢晏词的另一手。 纤细柔嫩的手猝不及防的扣住自己的十指,谢晏词连呼吸都滞了一拍。 他反扣住祝闻语的手,牢牢握紧。 “公子,小姐,可是要坐船,这空着,价钱也便宜,连一两银子都要不上!”才凑近河岸边,临近的艄公立马笑着上前招呼。 一艘游船前后各一位艄公,谢晏词先跳了下去,回身去接祝闻语,少女递给他的手在月光下泛着瓷白的光,谢晏词的眸紧了紧,稳稳的拉了她下来。 “走喽——”船头艄公高声喝着,船尾的艄公闻声,二人一起划动船桨,那游船缓缓的驶离岸边。 上了船之后祝闻语就抽开了握着谢晏词的手,那船的大小不足以二人并排而坐,谢晏词压住眼中的失落,坐到祝闻语的另一头,岸边的花灯将潺潺流动的河水照的透亮,祝闻语俯身下去用手拨弄着,发丝垂下,波光亮色,却比不过少女千万分之一的灵动和光彩。 谢晏词想倾身过去替她将那发丝别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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