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官,你学我说话?” 装神弄鬼,胭脂听到谢留的声音,顿时安定不少,过了片刻最终在一根柱子后找到了他。 只是一见他人,胭脂便愣住了。 那个年轻威武,一脸冷酷的将军,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留缩着肩膀,学着胭脂呆呆的样子,最后在她不可置信的后退下嬉皮笑脸地迎上去,“你,你是谁啊?你怎么学我说话?” 这一瞬间,胭脂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你别装……” “你别装。” 又是鹦鹉学舌。 “谢留,你,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了,不认识了。” 胭脂脑子一片混沌,这下可好,谢留摔跤,是把自己又摔成傻子了! 可是…… 谢愠闻得风声,早早赶回家中。 了解情况后,面对收拾了行李,就要出门的胭脂,还有一个躲在柱子后偷看变回傻子的兄长,谢愠急得跳脚,“你不能走!你怎么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兄怎么办?” 胭脂冷笑:“你都这般大了,没了我,难道你就主持不了你谢家的大局了?至于你兄,他都不认得我,怎么办与我有什么干系。” 谢愠:“你这说的是气话,我,我也不同你置气计较,你回来,你在这当家做主的好好,凭什么要走?” 胭脂朝躲着的谢留抬了抬首。 然后道:“你问我?你不如问他啊。或是你问问小菊小荷,大郎君说了什么。” 两个婢女面如菜色。 “是大郎君赶夫人走的。” “奴婢觉得是大郎君说的气话,他摔着脑子,除了大伙,唯独不认得夫人了,说这是他家,夫人是外人,不该在这。” 谢愠瞬间惊掉下巴,朝柱子瞪去。 被提起的人低着头,背对着他们,就跟没听见一样。 “阿兄!”谢愠只差捶胸顿足。 不是想复婚吗,怎么还弄出这种事? 胭脂现如今真是又气又想笑,怎么说来着,她还真有先见之明,未妨有变数,她找谢留要家业宅子铺子,是对的吧? 免得被人赶出来,跟上次一样无家可归。 她不答应复婚,果然是对的,傻子可比正常人要气人得很! 胭脂不想多做纠缠,让人把她行李抬到马车上去安置了,“我走了,从今起,就住在武陵巷的陈府,你知道那地方。” 那是她的本家,早该回去住的,是当时听信了谢留的甜言蜜语,才一直待在这。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住回去,现在好了,谢留给了她这个便利。 看谢愠一副可怜绝望的模样,胭脂心里舒畅不少,没有她,傻子折磨的就只有谢愠了。 她假惺惺地道:“好了,又不是不会再见,我只是不想跟一个傻子计较,你要有什么事需要我帮的,让家里人去陈府找我就行了。” 谢愠再想阻止已经不行了。 胭脂去意已决,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好在她可能只是生了他兄的气,并不是要为此诀别,一辈子都不和他们来往。 谢愠只盼着谢留早日能恢复正常,不然等兄长清醒,知道他造成这个局面又会是什么模样? 怕是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胭脂说到做到,自此在陈府住下,谢家那边,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当无事发生,从此抛开了。 既不关心,也不关注。 凭什么谢留居然赶她一次两次? 这回就是他跪下来求,她都当做听不见看不到。 不过陈府占地宽广,宅院多,树木多,大概是没想过胭脂会回来居住,府里的仆从偏少。 好在胭脂来时将伺候她惯了的小菊小荷带上,除了感觉府里安静,身边却还是热闹的。 当然,她并没有因谢留忘了她的事太受影响,也许是想开了,平常莳花弄草,过得闲情逸致。 宅里待累了,就带人出门转转,吃吃茶,看看戏。 书局里若有了什么野史话本,她就叫人送来给她,日子照样打发着过,一样不缺,而且有乐不思蜀的趋势。 胭脂这头怡情自得,逍遥自在。 谢府那头就陷入了水深火热。 谢愠头都大了,面对一屋的狼藉,他只差给他兄跪下,“人是你赶走的,你对这些死物撒什么气?阿兄,你在不满什么啊?” 问就是傻子谢留的回应,“不知道,不知道!” 嘴里念叨着“不舒服,不舒服”,好似憋着什么事,心里烦,一定得找什么撒气才行。 让他仔细说,又说不出个具体的来,除了发脾气就是发脾气。 没事的时候,满屋子乱转,老说丢了丢了,害得谢愠在他这个年纪,活生生多了许多不该存在的忧愁。 要不是管事稳重,心思细腻,说出一个猜想,谢愠还没办法将谢留如今的反应跟一个人扯上。 “你是不是后悔啦?是不是想见她?只要你说,我就带你去。” “不过……” 谢愠哭丧着脸,“阿兄你闯这么大祸,还没进去就会被人赶出来吧?” 这回可是自作孽,还连累了他啊。 果然,在谢愠试探着写拜帖给胭脂,问她是否方便登门做客时,被果断回绝了。 顶着一张俊脸,却表现得呆傻的谢留被谢愠要求,乖乖坐在椅子上。 然后由谢愠念着胭脂的回绝信,“……不得空闲,明日杏林苑有戏班出演,有个戏子亦叫‘胭脂’,听闻闭月羞花,要去欣赏佳人。安好,勿念。” 杏林苑的戏班,他好像听同窗听起过。 何止有貌美的女戏子,相貌堂堂的男戏子也不少啊! 谢愠顿生一种危机感,莫不是,没了阿兄,这妇人就打算找个合心意的男戏子填补寂寞,什么佳人,不过是一个打发他们的借口罢了?! 越想越有可能的谢愠额头冒汗,这怎么行! “阿兄,我们明日……” 谢愠视线之处,谢留不见踪影,他逡巡一圈看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骤然一惊,赶紧跟了出去。 不想才一小段路,等他追上时就看到谢留在以头撞柱,“好疼……头好疼……” 谢愠脸色大变,吩咐跟来的下人,“请大夫来,快去!” 说罢跟其他人上来按住谢留,“阿兄,你怎么了?别撞了,撞不得啊!” “胭脂……” 谢愠愣住,看着神色略带痛苦的谢留叫出名字,有一瞬间的清明,很快又恢复迷茫,状似疯癫。 “阿兄,你是不是想起来了?”谢愠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回应他的是,“小凤凰,我要找小凤凰。” 拒绝了谢愠拜访的胭脂心安理得地在杏林苑看戏,浑然不知谢家发生的事。 等戏看完,归家途中,胭脂发现有人跟着她们。 是谁这么不长眼?她没乘马车,素日走走已成了习惯,而且她带的人不少,世道不那么乱,官府管得严,律法多。 街上有歹心的人可不会没眼色地招惹上她们一行人,光是瞧着衣着打扮,就知非富即贵。 绑走这种人,无异对歹人来说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小菊猝然收回目光,挨近了胭脂轻轻道:“好像是大郎君。” “什么?”胭脂不敢相信,却没回头,“当真瞧清楚了?他跟着我们作甚。” “会不会……大郎君想起夫人,是来请夫人回去的?” “想得美。” 胭脂一口否决,加快了走进武陵巷的步子,这时天色不早了,霞光都已消散,只剩淡淡的晕黄留在天幕。 在走进家门之前,胭脂最后才朝后扫了一眼。 她微微讶异地张开嘴,果然是谢留,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一个人出来? 他这是恢复记忆? 不,不大像,他举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胭脂怔忪,神情渐渐变得些许奇怪。 若是谢留真的恢复记忆,他的跟踪手段怎会这么拙劣?而且,都被她发现了,他们也四目相对过,怎么这傻子还呆呆的望着她。 下一刻,谢留像是反应过来,十分笨拙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墙。 就跟面壁思过一样,以为这样胭脂就看不到他了。 “……蠢东西。” 胭脂挡住不知不觉上扬的嘴角,装作不知情的进门。 大门合上,屋外一片清净,独留谢留一人,伶仃一身。 谢留跑了。 谢愠得知消息后,正在徐家学堂,谢留是偷跑出去的。 那天从他撞柱起,他的意识渐渐起了变化。 如同打开了过去的开关,想起了胭脂……只是现在的谢留,跟所谓的大将军又不大沾边。 他记得胭脂的事,口吻亲昵,充满想念,但那是少年时的胭脂,而非现在的。 所以谢留,自然也只有他傻子时的记忆。 就相当于,他变回了那个被他们曾经熟悉的傻子。 这可是大事……要恢复不了记忆,这还怎么做官?得知谢留是偷跑出去找胭脂,谢愠让管事的派人盯着他,暗地里负责他的安危,便继续上学了。 如今能让他兄变好的,除了那个妇人还能有谁。 找她,比把谢留独自留在府里要好得多。 不过保险起见,谢愠还是去了封书信给胭脂,说明谢留如今的情况。 知道他兄回到了十六七岁傻子时的状态,那妇人总不好对他太苛刻了吧?求她早些心软,救他们兄弟于苦难吧。 听陈府的管事说,家门旁的墙角下窝缩着一个人,像是从昨日傍晚起就一直在外头,就这么睡墙根度过一夜。 胭脂第一想到的便是谢留那个傻子。 管事问要不要将人请进来,胭脂开始沉默不语,不知谢留到底跟她玩的什么把戏。 是使苦肉计还是什么? “我去看看。” 这个看,却不是出去。 管事的让人安排了一张梯子靠在墙壁上,胭脂便顺着梯子探出头,果然在墙根发现了蜷缩在地上的人。 她蹙眉,果真是个不省心的。 华贵的布料穿在谢留身上,他一点也不爱惜,宛如乞丐一样。 一个翻身之际,傻子从梦中醒来,发现了她,立时从地上呆坐起来。 胭脂趴在高墙上,要笑不笑地盯着他问:“傻子,这是我家,我的住处,你来这做什么?” 傻子不说话,就痴痴地像入了魔的对着她看。 这让胭脂想到了从前,她心里一惊,“喂,你到底是谁?” “灵官,我是灵官。” 胭脂浑身一震……这语气,这神态,只有从前的谢留才会有。难道他?! 纵使知道了眼前的谢留是什么情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胭脂竟然没让人放谢留进门。 不知是胆怯,还是一时半会没法面对,胭脂当下就离开了这里,匆匆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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