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陡然出现可怖的安静。 就在谢伯卿与谢留的视线都投到他身上时,谢愠嘴角添泪的动作一僵,满脸的羞耻和不可置信地瞪着胭脂。 他本来可以默默难过完,就能当刚才的事什么都没发生。 可这个搅家精一句话的时间就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难堪。 胭脂:“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天可怜见的,除了二郎小时候尿裤子,再没见他这么伤心哭过呢。” “你……” “怎么啦二郎?” 叮的一声,谢留丢下汤勺。 胭脂偏头慇勤问:“夫君?是不是解酒汤太烫了?我来给夫君吹一吹。” 她忘了收敛笑意,小人得志的模样太难看,谢留豁然攥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在胭脂含羞带怯嘴叫他时,毫不留情拍了过去。 瞬间细皮嫩肉被打得清脆作响。 她吃惊又慌张地痛呼一声,眼泪差点掉出来。 局势顿变,一旁的谢愠很快看戏似的精神振奋地坐直了身子。 这下轮到胭脂感到委屈莫名,“夫君,这是为何啊?”她做错什么啦,为什么要打她? 谢留冷眸逡巡两眼她跟谢愠,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你刚才笑什么。” 当然是笑他弟弟吃瘪啊。 胭脂差点说出来,乖觉的咽下不满,装傻充愣:“什么刚才?刚才我没笑啊。” 谢留压根没信,森冷的目光直冲她看来,“是吗。” 气氛倏然有些凝滞压抑。 谢留再次开腔:“有些话,趁你们都在,正好说说清楚。” 胭脂被他瞅着,有种大祸临头的错觉,而就在她差点喘不过气以为谢留要跟她翻旧账时,他终于从她身上挪开了目光,又扫了谢愠两眼。 毋庸置疑,就是专门对他们两个说的。 “白日里阿翁同我商量过,不谈从前,只看今后。那么自今起,这个家中就是我谢留说了算。但凡有谁要是想搅得这个家鸡犬不宁……” 他拉长尾音,眼神阴霾得像要把人摁死沉塘,从谢愠突地对准胭脂,令她浑身汗毛竖起。 话里充满遗憾,“那就只有杀鸡儆猴,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胭脂心里突突,瞬间明白,这哪是在立家规,这是在“指桑骂槐”,旁敲侧击,让她别惹事呢。 说来说去,谢留维护的还是他弟。 就因为刚才她对谢愠一番挤眉弄眼的挑衅逗弄,他就特意说这么一番话为他出气。 胭脂僵笑着识时务地表示:“谁会坏了你的规矩呢,夫君,我都听见了,我一定遵守。” 谢愠也别别扭扭地附和,“阿兄,我,我也是。” 谢留听了,杀气和威势便收敛下来。 而一直在旁观的谢伯卿,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表态。 在吃完这顿热闹的晚饭后,谢伯卿这才宣布:“散了吧,都早些回屋歇息。谢愠,走。” 胭脂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口,扭身看向谢留,他正嘬着不剩多少的解酒汤,半垂眼皮,鼻梁挺秀,细软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道深邃阴影,喧宾夺主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胭脂咽了咽唾沫,“夫君……” 谢留刹那间抬起眼皮,黑溜溜的眼珠谛视着还坐在他身旁的胭脂,“说。” 他的唇被汤暖热了一个深度,有光泽感还红透了,颜色像颗熟了的李子。 有些人的俊俏,纵使他行径可恨也掩盖不了这份天赐的厚爱。 胭脂品尝出自己那一瞬间晃神的味道,有种后知后觉的烦躁跟羞耻。 “也没什么……” “我是说待会我把你这里收拾干净,夫君就可以歇息去了。” “把什么?” 他仅仅侧了个身,大腿便撞上她的膝盖。 两眼相对,被凝视的胭脂舌头就跟打结似的,“我,呃……把,把……” “把我,”谢留既慢且聊赖地重复一遍:“你要我等你,把‘我’收拾干净。” “我,诶……?” 他膝盖状似无意往前磨了磨,狠顶了一下。 胭脂猛地噤声,被谢留陡然挑逗地看她的眼神震惊得满面漆红,艳丽如霞。 这是军痞子吧? 胭脂跟开了眼界似的,即使在伙房刷洗碗筷,好一阵时间过去了,还是能感觉到膝盖经人暧昧顶.弄留下的痒痒余温。 她百般疑惑,谢留到底在失去音讯的这几年里,到底在军营经历了什么。 他真的,活生生一个风月场里的高手一个。 胭脂之前还想着搅得他心神大乱,如今经了这么一遭,反而被谢留使出来的伎俩迷惑住了。 到现在还双耳发红,气躁着静不下来。 她弯腰,像是恨自己不争气般,打了两下惹事的地方,嘴里念念有词,“想什么想,这就是个诡计多端的东西,也不是个好的,可别上了他的当。” 等收拾好一切,夜都深了。 周围乌漆墨黑,谢府灯笼里的油已然烧尽,梳洗过的胭脂提着一盏旧旧的琉璃灯,踏着月光回到房中。 劳累一天,她坐在榻上宽衣解带,正准备休息。 等衣裳脱得差不多的时候,房门蓦然被一道猛力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谢留刚洗过澡。 额角边乌黑的发梢上凝结着没擦干的水珠,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就这么打着赤膊,像冒烟又像散发水汽的露着精悍的上半身,仅着一条黑裤子就大刺刺地出现在胭脂眼前。 谢留眼里毫无防备地晃过一片细腻酥软的白,接着就是胭脂稍显惶恐结巴的声音,“你,你来这做什么!” 他觉得她问得真是奇怪。 谢留理所当然:“来就寝,怎么了?” “不是,你怎么没去谢愠那啊……” 胭脂都忘了谢留回来睡哪儿这档子事了,她脱得只剩肚兜和短裤,猝然相见,就是她嘴皮子再利索也有几分羞臊。 都说非礼勿视,谢留兴许从来就不是那一卦的。 他盯着那片不小心暴露在外的背,愕然之后,比起胭脂的遮遮掩掩,倒是赤.裸大胆欣赏起来,“小犊郎屋子臭。” 胭脂受不了地道:“他的臭,我的就香一些不成?” 有些儿郎是不大爱整洁干净的,但谢愠被谢伯卿常带在身边教养训.诫着,又是世家遗孤,哪怕没落了怎么可能把屋子弄得脏臭呢。 最多,瞒着家翁房里乱点不爱收拾点。 真该让谢愠听听他兄是怎么嫌弃他的。 胭脂啼笑皆非地回头,望见谢留看她的目光,很快跟被点穴一样定住。 那是任何一个女子身处这种注视下都能领会其意的眼神,一种秘而不宣、百无禁忌的放肆打量,闪过代表俗世男子对美好事物的直接欲望。 就连她也难以免俗的,油然生出一股自持魅力的骄矜得意之色。 谢留果然幽幽的:“也许吧,睡了才知道。” 说完他走到一扇放置衣物的架子前,抓起一条布巾擦拭起自己湿润的头发。 唯有偶然之间的偏头,才发觉刚才还尽显傲然的胭脂突然没声了。 她就像遽然换了个人似的,趁他不注意,居然把先前都脱下的衣裳又静悄悄地套上了。 谢留:“……” 胭脂本来是很得意谢留有被她美色迷住的,但她并不想这么轻易地跟谢留同床共枕啊。 男子呢,就是你越是出其不意,他就越能对你产生征服欲。 征服到他看人的眼神恨不得跟吞了她一样,令人热血沸腾,口舌生津,心跳加速……那也不能轻易满足。 要吊着他,让他抓心挠肺…… 那道冷峻的眉头蹙了下很快松开,嗤笑声响起,谢留打断胭脂出游的思绪玩笑地道:“怎么,怕我对你不轨?” “啊?” 胭脂仓促回神,来不及整理表情,假笑着说:“夫君说什么呢?” 谢留随手将布巾搭在架子上,零碎的发梢挡住了他让人感到压力的眼睛。 俊挺鼻梁下的薄情唇翘了翘,“我说,我不在这几年,你没背着我偷人吧。” 胭脂神情惊变,手指神经地颤抖着交握在一起。 她很快故作愤恼震惊的“哈”了声,“这算污蔑吗?一回来就污蔑人,这日子,夫君是不想故意与我过下去了,才找的托词吧?!” 她说得自己都信了,气呼呼地站起来,然而怎么垫脚,还是得仰视走到床边身形高大的谢留。 “不想过了就不想过了,何必给我泼脏水?” “行了我也不用你赶,走,我这就走!” 一只手用力将她拽住,猛然拉了回来。 谢留沉声问:“哪去。” 胭脂很快红了眼睛,她泪珠出来的倒也快,委屈喊冤:“我去找阿翁做主,这日子是今夜就过不下去了,夫君还是与我离婚吧!” 快啊,快答应啊。 如此一来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谢留捏紧那只细嫩的腕子,装作没有瞥见胭脂偷偷掐了她大腿一把的手,越来越用力,冷笑中带出一股决然狠厉的意思,“做梦!” 胭脂忍痛惊愕地仰望他。 “看你无知那就实话告诉你,一般军中都安排的有营.妓,专为犒劳将士。” 谢留一把将她像丢包袱般弄回榻上,长腿欺在她腰的位置,俯视而下:“所以本君根本没有你想的那样饥不择食。” 什么意思? 这是瞧不起她,说她不如别的女子?!
第9章 “至于有些事我到底有没有污蔑你,来日方长,你也可以自证清白。” 谢留说实在的就没打算在今夜碰她。 难道是胭脂不美?那倒也不对,她在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面前,就是块令人垂涎三尺的上等好肉。 但若有那十分定力能克制住,都不算什么难事。 他没看错她那种卖弄风骚下,实际上有几分对他碰触的抗拒。 她在得意自己的姿色的同时,又害怕他真的将她怎么样。 凡是讲究你情我愿,身为男子,谢留对想要的女子的态度,必然是处在另一方看似不同意,实则很想要的基础上的。 否则干巴巴的强取豪夺有什么意思? 同样,他也有他的自傲,这妇人闹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避免他碰她。 不惜掐疼自己,装腔作势,连“离婚”这类话都说出来了,谢留垂眸紧盯着胭脂,她被桎梏得像只投降的蜘蛛,震惊又羞臊地瞪着他。 “睡觉。” 他的腿从她腰上离开,大手用力撵走胭脂的身体,把她赶到最里面去。 灯一灭,窗外月光照进来。 长腿一跨上了床的谢留在她身旁躺下,像座静默栖息的山峦一样,令胭脂感到沉重的压力,自觉地闭上嘴假装入睡。 其实依她的醒悟机敏跟审时度势,早该想到在谢留回来的当夜,他们会出现同房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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