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毓忙说道:“实不相瞒,这个庄子原本是我家长姐所有,后来因故变卖,我因此关注罢了。” “韩夫人你也想买?”叶初困惑地微微蹙起小眉头,牵起忠王府拦车的不快旧事,她想了想问道,“这个庄子怎么有这么多旧主人,忠王府也说原本是他们家的。韩夫人你要是为了买这个庄子,那叶初只能抱歉了,我们不卖的,哥哥说这是我娘亲的东西,几经转手,哥哥又买了回来,这是娘亲留给我的。” 叶毓脸色突变,当啷一声,手中的酒杯掉在桌子上。 “娘亲,你怎么啦?”韩静姝问道。 “韩夫人?”叶初清凌凌的眸子也关切地看向她。 “你……”叶毓声音发颤,强压着激动惊疑问道,“你……你娘亲,闺名是不是叫叶臻?太常寺卿叶家长女?那你父亲……” “我娘亲早已不在人世,娘亲名讳不敢提,确是叫叶臻,可我真不知道夫人说的这个什么叶家,我爹爹早就死了。” 这些事情她似乎反反复复问了几回了,叶初对眼前这位韩夫人着实有些无奈,小姑娘饮了两杯西域的葡萄酒,这酒竟有些后劲,她晃晃脑袋觉得有些犯困,索性说道:“韩夫人,我都跟你说过了,庄子我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忠王府的县主强买我家庄子,还惹我哥哥生了好大的气。” “忠王府县主”几个字把叶毓的神志硬生生拉回来一些,是啊,忠王府还有个郭子衿又是怎么回事? 她定定神,愣怔片刻理了理混乱的思绪,问道:“好孩子,快告诉我,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生辰是端阳节,吃粽子,吃哥哥做的葱花面。”小姑娘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眼睛,叫身后的丫鬟,“春江,这桌子怎么有点歪了,你快帮我扶扶好。” 叶毓一听端阳节,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惊疑不定,不觉眼中就有了泪意。 春江和春波赶紧扶住叶初,不禁心头叫苦,姑娘怎么两杯葡萄酒就喝醉了,跟她对饮的韩静姝都还好好的呢,她们没照管好姑娘,回头主子只怕要生气的。 春江道:“韩夫人,我们姑娘怕是有些醉了,奴婢们先带姑娘回去了。” “等一等,那你哥哥……”叶毓也顾不得别的了,急急走过来拉着叶初追问道,“你那位兄长究竟是什么人,他,他真是你的哥哥?” “夫人好生奇怪,哥哥还有假的?”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亲的,也许是义兄?” “才不是呢,就是我哥哥。”叶初靠坐在椅子上,嘟囔道,“我哥哥从小把我一手带大,最疼我了,可亲可亲了。” 韩静姝跑过来,十分惊奇地扶着叶初问:“姐姐,你喝醉了吗?” “没有,我没喝酒。你……你别告诉我哥哥,他又要说我……”小姑娘嘀嘀咕咕呓语似的,只觉得十分困倦,坐在椅子上靠在春江身上,闭着眼睛就想睡了。 春江看看一脸凌乱失神的叶毓,安置好叶初向门外叫道:“菱姐姐,姑娘有些醉了,你们进来伺候,叫人把马车备好。” 叶菱和叶茴应声进来,几个小丫鬟也忙跟进来伺候,门口的常顺则立刻叫护卫们清道、把马车赶到楼下等着。就在这时,阁子的门被人推开,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玄色锦袍,大步进来。 屋里的下人纷纷一惊,除了半扶半抱着叶初的春江,其他人纷纷跪了一地,就只有韩静姝和叶毓带来的那个丫鬟不明所以地站着。 “安安,”谢澹大步走过来,俯下身拍拍她的脸,小姑娘脸有些发烫,红扑扑的,闭着眼睛已经在打盹了,被叫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他傻乎乎笑了下,懵懵懂懂的整个人就往他怀里攀:“唔,哥哥,困……” 谢澹有些好气又好笑,给她整理一下衣裙,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他如入无人之地,叶毓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又看,一时还疑惑这人眼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压根想不到,等她稍稍缓过神来,谢澹已经抱着叶初大步走出去了。 “他……你……”叶毓神思凌乱,见他把叶初抱走了,爬起来就想追上去。叶菱伸手拦住了她。 “韩夫人?” “他……”叶毓指着谢澹的背影惊疑地问叶菱,“他,他是……” “韩夫人,圣驾在此,不得造次。”叶菱躬身道,“天也晚了,不如奴婢先叫人送夫人回府,别的事情奴婢也做不得主,陛下若有意为夫人解惑,自然会召见您的。”
第43章 帝王谋 叶初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香得就像躺在轻飘飘的棉花糖云朵里,不知身在何处。半夜醒了,睁开眼, 发现躺在自己床上。 “姑娘您醒了,可要喝水?” “喝水。” 她就着丫鬟的手咕咚咕咚喝光一碗温热的蜂蜜水, 看了看四周问道:“渴死我了。酸梅,我记得昨晚是在酒楼吃饭对不对,我怎么回来的?” 酸梅抿笑答道:“姑娘您喝醉了, 大人去接您回来的。” “……”叶初讪讪缩了缩脖子,笑道, “别胡说, 我才没喝醉呢, 我就喝了一点点甜酒。” “对对对,姑娘不是喝醉,您就是睡着了。”酸梅贴心笑道,“春江姐姐说您确实只喝了两杯甜酒, 就是吧, 大人说西域那个葡萄酒是三蒸三酿的,酒劲儿大, 叫您以后可不敢多喝了。” 所以也不能怪她嘛, 叶初笑笑问道:“哥哥呢?” 酸梅道:“大人在他房里歇息。” “他有没有说我?” “姑娘您喝醉……不是,姑娘您睡着了,大人把您送回来, 安置好了他就回房了。” 叶初打个哈欠,满意地躺了回去, 心里琢磨着, 哥哥明早反正就进宫当值去了, 等到明天晚上他再回来,事过境迁也就不能在说她了吧。 就是有点丢人,酒量连韩静姝一个小孩子都没喝过,明明大家一起喝的。 叶初躺了会儿就又睡着了。可不知道这会儿,宣平侯府叶毓和韩子赟房里的灯亮了一夜。 * * * 韩子赟在京畿大营半月一轮值,轮值半月就能回家睡几日,这几日正好在家,听完叶毓的讲述之后,韩子赟瞪大眼睛一连问了好几遍:“你没看错?你真没看错?” “没看错!宫宴上我好歹当面见过的。”叶毓烦躁地说道,“她身边常跟的那个女卫都说了,确实是圣驾。”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随便戴戴就价值连城的钗环首饰,云锦蜀锦的衣裳,她身边那些下人,白马巷那大宅子,还有,除了皇帝谁还能随随便便吃到御贡的鲜果…… 然而这一切却又该死的完全解释不通。 “我早该想到的,她送我御贡大青枣那回我就该想到的,还有动不动就请太医……” 叶毓这会儿有了结论,就哪哪都能找到证据了,除了皇帝,谁还能随随便便使唤太医,王侯府邸哪家用太医不得御前允了、拿了帖子去请? 他们思来想去总以为这人位高权重、天子宠臣,谁知道他就是皇帝本人啊。 可是,谁又敢往皇帝身上想啊。别说她了,就连宣平侯夫人在京中这些年,也没想到。 叶毓一晚上就在屋里团团转。 “他怎么会是皇帝,怪不得京城找不到叶执这个人,叶执就是皇帝,他怎么成了叶初的哥哥?” “我现在敢断定,叶初肯定就是我长姐的女儿,可是我长姐的女儿怎么会养在皇帝身边,还把他当成哥哥,这是哪门子的哥哥嘛……” “还有忠王府那个县主又是怎么回事,一准是忠王府寻错了人,弄了个假县主养那么多年,郭遇那小人眼睛是瞎了吗?” “难怪叶初一直说她爹早死了!早死了!死了活该!” “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看着叶毓在房里走来走去,脚下的地衣都快被她磨破了,韩子赟小心翼翼劝道:“娘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如今急也没用,先坐下来歇歇,稍安勿躁。” 叶毓:“那你说怎么办吗?” “我……”他哪知道怎么办啊,韩子赟顿了顿,思忖道,“娘子,你先冷静一下,你这样也没用啊。叶姑娘跟前的女卫不是说了吗,陛下若是肯为我们解惑,自然会召见的,我们如今就稍安勿躁,先等一等,先等一等。” 叶毓默了默,在床沿坐了下来,端起小几上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觉得,陛下当真会召见我们?”叶毓不放心地追问。 “这……应该会吧,”韩子赟思索半天,说道,“陛下既然亲自现身,当着你的面带走了叶姑娘,说明他也没打算避讳你。若是陛下不想让人知情,也就不必亲至樊楼、更不会在你面前现身了。” 好像是有点道理,叶毓无声一叹,回想起今晚的情景,哪里是不避讳,她如今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九五至尊,浑然天成的霸气,年轻帝王昂然而入,旁若无人抱起叶初就走了。当着她的面,当着偌大的樊楼,完全把其余人等视若无物。 “并且娘子你仔细想想,陛下忽然召我们回京,又给了我这个六品校尉的差事,如今看来是不是也都说得通了,恐怕都是因为叶姑娘的缘故。” 韩子赟这么一想,包括两年前宣平侯回京觐见,说陛下似乎有意扶持他,当时父亲还以为是私心错觉,如今想来才恍然大悟。 这就都说得通了。爱屋及乌,他原来是托了夫人外甥女的福。 叶毓坐在床沿,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在手里,只觉得心头一团乱麻。 韩子赟见她终于坐下来了,忙又劝道:“就你所言,陛下对叶姑娘十分宠爱,可谓千娇百宠,予取予求,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至于她究竟是不是长姐的女儿,又是怎么养在陛下身边,这些早晚都会水落石出的,你这会儿就别再左思右想了,想也没用,这都大半夜了,我们先睡下吧,明日……” “不对!” 谁知他这话却反而勾起了叶毓另一桩心事,叶毓把茶盏一放,“不对,什么十分宠爱,他一个皇帝,当真宠爱,为何把她偷偷养在外面的宅子里,这么无名无分、不明不白的,他这是为什么?” 韩子赟:“……” “他为何又隐瞒身份,叶初年纪本身就小,像是根本不知道他是皇帝,他这么藏着我姐姐的女儿,养得她与世隔绝一般,他究竟是何居心?” “我们十几岁的女孩儿家,被他藏在深宅大院里,养得不谙世事,这般不明不白的,还藏着她不让人知道,纵然他是皇帝也不应该吧?难不成他……当真是要养做外室?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京中高门大户什么阴私龌龊没有,有那样道貌岸然却娈|童的,也有那样专爱豢|养少女的,前太傅满口仁义道德,府中十二三岁的侍妾一个接一个买,这些几乎成了京中各府心照不宣的秘密。皇帝隐瞒身份把人养在外头,宠得懵懂单纯,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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