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她三天没见到哥哥了,自打她从漉州进京,两人还真没分开过这么久。 所以当谢澹带着几名侍卫策马回到叶宅,刚走进后院的垂花门,小姑娘一路飞奔过来,跳起来一扑,就把自己挂在他脖子上了。 谢澹张开双手接住她,一边抱着她往后院走,一边笑道:“等着急了?” 叶初说:“一个人在家太难受了,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吃饭都没意思。” 听着她委屈巴巴的抱怨,谢澹不禁有些后悔,没让她随驾一起走倒不是因为别的,随驾一起走的各家女眷其实也不少,他主要是怕她在路上耽搁三天,跟着队伍走走停停,等前伺后,太辛苦罢了。 结果这三天来他自己也心挂两头的,怕她一个人在家,担心这担心那,晚膳一拿起筷子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没滋没味的。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带她一起走。 “我身上一路的尘土,说不定还有小虫子。”谢澹口中说着,却抱着她一路走进院子,跨过门槛走进屋里才把她放下来,叫丫鬟拿水来洗漱。 两人像之前那样一起用了晚膳,一起散步消食,又好好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房睡下了。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启程。 叶初的软轿马车之后,丫鬟下人和两个厨子,再加上拉行李的马车,一行足足用了十辆马车,几十名侍卫随行,浩浩荡荡出了白马巷。 叶初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出个门得那么麻烦了。 按照叶初的速度,八十里路她差不多也得用个两天时间,小姑娘不乐意,跟谢澹说她要骑马去。 女孩儿家骑马赶路其实也挺辛苦的,谢澹便跟她打个商量,要不他骑马带她走,不紧不慢,当天就能轻松赶到行宫。 马车出了城门,谢澹便把叶初抱到他的马上,两人共乘一骑策马徐行,还能一路看风景。小时候他经常这样带她出行,只不过如今身边跟着叶菱、叶茴和几十名侍卫。 马蹄轻快,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中间在一处行馆用了午饭,午后小憩继续赶路,日头偏西时便已经望见郢山行宫了。 行宫依山而建,山脚下绵延数里都是各家宗亲、大臣的行馆别院。谢澹策马径直从行宫南门进去,他下了马,伸手抱她下来,又换了轿子往里头去。 等轿子停下,谢澹扶她下了轿子,笑着问道:“累不累?” 叶初说:“还行,反正总比坐两天马车强多了。” 她打量四周,跟京城比,行宫的房屋建筑要别致灵巧许多,她眼前这一处粉墙花窗的院子,重檐碧瓦,花木扶疏,匾额上写着“雨前斋”三个字。 看起来并不“简陋”嘛。都怪四个春,搞得她总以为行宫多简陋似的。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叶初问,“哥哥,怎么办,我们先跑来了,春江她们还在路上呢。” “应该也快到了。”谢澹道,她不在马车上,不怕她颠簸晕车,常顺带着车队也就能放开速度赶路了,中午再不停车休息,其实也不会慢多少。 他牵着她走进去,谢澹身边的两个小内侍守在门边,他们三天前就到了,先躬身给谢澹行了礼,便笑眯眯向叶初行礼问安:“姑娘万安。” 时日久了,谢澹发觉他身边的小内侍也活泼了起来,每每见到叶初,即便行礼问个安也笑眯眯的,可不像对着他就这会一脸恭敬肃穆。 他笑着向她说道:“这院里用的还都是咱们宅子里的人,你都熟悉的。” 话音刚落,便瞧见陈连江一身灰袍便服急急从里边迎出来,一瞧见叶初,一张老脸都笑出褶子了,躬身行了个礼说道:“奴婢见过姑娘,姑娘万福金安。姑娘一路辛苦了。” “……”叶初大眼睛清凌凌地看看谢澹,你不说没有生人的吗? 谢澹:“……” 他瞥了陈连江一眼,开口道:“这是陈总管,我要是忙起来不在家,你有事可以吩咐他。” “对对对,姑娘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这地方奴婢熟。”陈连江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喜滋滋说道,“哎呦奴婢可见着姑娘了,经常听大人提起姑娘,奴婢一直都没见着。” 陈连江几年来第一次见到叶初,以前他还想象这,这姑娘该是个怎样绝色惊艳的女郎,这会儿终于见到了本人,这么一看,小姑娘绿衫粉裙,明媚娇弱,美自然是极美的,只是这姑娘…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呢。 看着可比皇帝好伺候。 “陈连江。”谢澹告诫地淡声叫他。 “哎,奴婢在,奴婢知道了。哎呦姑娘一路也累了,姑娘赶紧进去歇歇,奴婢已叫人备下了茶水点心,姑娘先歇着,姑娘的丫鬟下人还没到,屋里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您就吩咐奴婢。对了,姑娘晚膳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弄些清淡的就行了。”谢澹挥挥手,陈连江这才喜滋滋出去了。 叶初瞅了眼他的背影,一边往院里走,一边小声问道:“哥哥,这个人怎么这么怪怪的?” “就是贫,不用管他。”谢澹道,“回头我说他。” 他牵着她走过一道月亮门,沿着花石小径走进去,给她介绍房子布局。原本是两处相近的院子,中间有游廊抄手相连,谢澹叫人把游廊稍加改建,把两处院子连成一体,后头种着几杆青竹、花架上高低错落摆着几十盆各色牡丹花的小院是留给她的,他就住前边。 叶初还在因为陈连江疑惑了一下,跟着谢澹走进屋里。一眼扫过去,房里陈设布置仍旧是一派小女儿家的粉粉嫩嫩,帐幔低垂,处处精巧讲究。 这房子的特点就是窗子大,推开窗子迎风纳凉,窗外竹影横斜,山色入目,十分雅致清静。 谢澹给她递了杯放凉的蜂蜜梅花茶说:“这个陈连江。他不会常来烦你的,你要不喜欢,我就叫他下回别来了。” 叶初就着蜂蜜梅花茶尝了尝盘子里的小点心,托盘里四样糕饼,两样甜口的枣泥豆沙糕、梅子饼,两样咸口的火腿梅菜饼、椒盐银丝饼。她挨个尝了一小点,便选中了火腿梅菜饼配着蜂蜜茶来吃。 “也不是,就是……觉得他哪里怪怪的,笑起来眼睛都没有了,怪有趣的。” 叶初不是没接触过宦官,可小姑娘不知道啊,谁还专门跟她讲这个。叶宅那边谢澹身边就带了四个小内侍,也就伺候他日常起居的,但大约因为四个内侍年纪都不大,就算嗓音尖细一些叶初也没觉得哪儿不对。 还有常顺,常顺是成年后净的身,虽然没有胡子,但身形壮实,嗓音也只是稍微细了一点。 可是陈公公年幼净身,世宗时候就净身进宫了,就是十分典型的太监,说话嗓音和举止都比较明显了。叶初没怎么见过这种,说不出来,就觉得这个陈总管怎么说话细声细气,面皮又白,笑起来像个白面馒头拧了一堆菊花褶子,两只眼睛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 陈连江可不知道姑娘说他“怪有趣的”,从雨前斋出来后就赶紧叫跟前几个小内侍:“去去,快去交代御膳房一声,赶紧备膳。晚膳务必打起精神来,姑娘可是头一回吃咱们御前的饭,一个个可都好好用心。她要是说一句不好吃,以后只管看着宅子里带来厨子得意,可就没他们御膳房什么事儿了。” 一个小内侍说:“刚才收到消息,常公公已经到山下了。” “嗐,我说你个蠢物,”陈连江道,“常顺那小子今晚刚到,别说晚膳了,锅他都支不起来。明儿早膳叫御膳房也提前预备上。” 另一个内侍问:“陈公公,用不用想个法子,叫御前近身伺候的都来悄悄认一认姑娘,以后姑娘就在这园子里,万一哪个不认识,冲撞了,或者说漏了嘴。” 陈连江抬起脚尖往那小内侍屁股上一踢:“你也是个蠢物,咱们御前这一块地方,难道还有别的姑娘不成?见着人就该知道了。再说陛下把御前的人都放在清凉殿那边,咱们平时也没多少机会到这边来,你还当是整天让你随便来串门子呢。” 这可好,以前皇帝白天起码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这回处理完政事大概拔腿回这边来了。 这回御前倒是清闲了。 陈连江一边涌起一股危机感,一边挥挥手:“去去,叫他们一个个都机灵着点儿,嘴巴闭紧了,眼睛活络点儿,尤其后头那边可给我盯紧了,可千万别来寻咱们的晦气。” 马背上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叶初确实也有点倦了,喝一盏茶吃了几口点心,便去小睡了一会儿。 晚膳前常顺和春江她们也赶到了,等到常顺带着车队进了行宫,卸车搬行李忙着安顿,叶初和谢澹已经坐下用晚膳了。考虑到丫鬟们要在叶初房里整理那些行李箱子,两人就叫人把晚膳摆在了前头谢澹房里。 御膳房手艺和宅子里其实差不多路数,毕竟他们宅子里的厨子也是御膳房原先挑出来的。不过叶宅的厨房伺候得久了,自然就十分清楚叶初的口味,这一点御膳房比不得。陈连江知道叶初爱吃鱼虾,爱吃瓜果,而皇帝吃饭不挑,于是等晚膳送上来,满桌子都是鱼虾水产和瓜果点心。 丫鬟们刚来到,忙着分配住处、收拾房间,还要做好提点管束和职责分配,四个春忙得脚不沾地,也知道两位主子平日的习惯,便只叫了甜杏带着豆沙、藕粉和芝麻几个小丫鬟在跟前侍膳,四人接了膳食菜品就端进去呈上。 陈连江立在门边盯着,总觉得这四个丫鬟伺候得太不像样了,谁调|教的,太没规矩了,就算刚来到行宫有些忙乱,可也不能这样啊,居然连个布菜的人都没留。 他瞅着个空挡,悄悄示意了一下甜杏问道:“你们带了多少人手来?怎么忙成这样了,用不用咱们那边先调几个人过来?” 甜杏说:“不用啊,两位主子平常用膳都不叫人伺候的。主子跟前不喜欢留太多人。” 陈连江问:“你们真能行?咱们也不分彼此,你们刚来这不是还没安置好吗,忙不过来你们就说一声,无非是先把主子伺候好了。” 甜杏悄声笑道:“哎呀公公您就放心吧,咱们都伺候多长时间了,不会出差错的。” 陈连江心说,姑娘年纪小好性子,是不是不太会约束下人啊,瞧把这些人惯的,把菜往上头一端就算完事儿了,让主子自己盛汤夹菜,这要是在御前,这还不得打死算了。 饭菜送上来,谢澹和叶初便坐下来用膳,谢澹拿起勺子给叶初盛汤,叶初拿起筷子先给谢澹盘子里夹了两只明虾。 陈连江似乎琢磨出点味儿了,心说怪不得不要人侍膳,家底子两口人,俩人这么吃饭多温馨家常,旁人在跟前就是多余。不过姑娘哎,您给陛下夹菜,您倒是把虾子剥了壳啊。 然后他便看到谢澹拿起虾子,熟练地剥了壳还蘸了姜醋汁,放回叶初盘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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