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轻轻打在何皎皎背上,把她往外推了推,“你再惹嘉宁,她可得过来挠你了。” 何皎皎笑着行礼告退,她一退出车辇,果然让嘉宁捉住,被她在腰上拧了一把。 太后指了取竹姑姑同她们一道,另遣人跑去知会负责猎场事宜的官员,内务府指派来数十女匠,调来几大马车起毡房的物件,和日常用度。 官道本来快清出来了,又围得水泄不通,何皎皎上了嘉宁的车辇,一大行人浩浩荡荡往山中行进。 谁知没过多久,让黑甲的禁军拦住,前方诸多板车拉着高大笼子,严严实实罩着黑布,隐隐有兽低哮。 领队的小将声音洪亮,隔着马车跟她们告罪,“臣等奉命护送围猎野兽上山,还请公主殿下、郡主殿下稍后。” 寿光猎场的猛兽野禽,平日里都由专人饲养,等猎场开了再赶进去。 不然大雪封山,哪里来那么多飞禽走兽。 本来算好时辰,避开了贵人们出行的时间,何皎皎跟嘉宁来回一耽搁,撞个正着。 外头马嘶阵阵,拉车的马匹微微躁动,一股子腥膻味直往车厢里钻,上好的薰香都掩不住。 何皎皎掩鼻低呼:“好臭。” 嘉宁靠窗而坐,她居然直接掀了帘子,朝外喊道:“本宫还得给群畜生稍后?” 领队的小将便知自己说错话,然而他似乎嘴笨,语塞半晌,最后低了头,“卑职妄言,请公主恕罪。” 嘉宁扑哧一笑,竟就趴在窗边跟他说起话来,“诶,笼子里关得什么,你把黑布掀开,给本宫瞧瞧。” “嘉宁姐姐?” 何皎皎在后头皱了眉,众目睽睽之下,嘉宁跟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的,她干什么呢? 她不敢往窗边凑,拽了嘉宁好几把,没把她拽回来。 “公主恕罪。” 听那小将吞吞吐吐,说起囫囵话来:“这于理不合。” 嘉宁几乎肆无忌惮直盯着那小将,何皎皎着急起来,硬将她扯得往后偏了偏,小声道:“取竹姑姑还在后边的马车上跟着呢!” 嘉宁才变了脸色,终于发觉自己言行不妥,她跟何皎皎僵持着,仍旧冲那小将扬了扬下巴,“你避开,让本宫先走。” 她放下帘子,坐回何皎皎身边,嗔了她一眼:“我跟人说两句话都不成?” 听她口吻,似有埋怨。 外头车夫御马,那小将调令,给她们让了路。 何皎皎长出一口气,不想把场面弄得难看,她偏头哼哼唧唧地说,“我搁你旁边,你看也不看,那人有三头六臂么,你非得和他说话去?” 嘉宁笑着来搂她,“哎呀,你没看着?” 少女,眉梢眼角笑意盎然,如沐春风。 何皎皎看她如此,心咯噔一跳。 嘉宁她……总不会专为这小将来的罢?
第13章 白狐 ◎凌昭这一堆兄弟姊妹,没一个让人省事儿的。◎ * “你方才把窗子挡得严严实实的,我上哪儿看去?” 何皎皎心里后悔地要死,早知如此,她说什么也不要跟嘉宁出来。 取竹姑姑在后边听着,她回去禀告给老祖宗,老祖宗要问到她面前来,她怎么答? 凌昭这一堆兄弟姊妹,没一个省事儿的。 “他让你看了么?” 她们的仪仗驶远了,何皎皎掀起帘子往后看去。 山林中枯树矗立,积雪堆积枝头,凝满霜花,那一队禁军已经化为一排黑漆漆的小点儿,让枯败的枝桠遮挡。 “里边关了什么?” 她不等嘉宁应声,装作好奇模样将话往旁边引:“狼?老虎?瞧那笼子又高又大的,有狗熊吗?” “前些年春猎,苏大将军猎着头大狗熊,跟小山似得。” “你都说了是春猎。” 嘉宁端坐好捧起茶盏,果真让何皎皎岔开话题,不提那小将了。 她笑话起何皎皎来,“狗熊冬天都在窝里睡觉呢,令仪是不是好生羡慕?” 何皎皎怕冷,冬天轻易不肯挪窝儿,她捧着脸幽幽叹道:“倒也不能成天都睡。” 少女貌美秀丽,尤带娇憨稚气,偏作一副老成犯愁模样,惹得嘉宁逗她:“你是不想么?” 何皎皎一边儿不动声色打量嘉宁神情,她放下了心,嘴上正经应道:“自然是不想的。” 嘉宁本来性子活泼,贪玩爱热闹,她想多了吧。 两人挑着往年出游行宫或是围猎的趣事说了会儿子话,一炷香后,队伍停了。 内务府在主营地正中南略偏西的地方,给她们划了块儿向阳的平地,离太后居处其实没多远,一抬头能望见她老人家毡房的圆顶。 平地四周没有山坳遮挡,视线开阔,上见雪山巍峨,下见雪林瑰丽,不失为一处风水宝地。 宫婢们动作麻利,先在平地边缘搭了个避风的棚子,搬来炭炉案桌,点心热茶,让小主子们坐过去等。 嘉宁哪里坐得住,跑过去瞎指挥,凭空忙乱了宫侍们的手脚。 何皎皎端坐在棚子里,裹着披风,捧着汤婆子,她让雪蕊再搬来个凳子:“叫取竹姑姑过来坐吧,让嘉宁自个儿野去。” 取竹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她们当小辈的自然得敬着。 取竹此时随在嘉宁身侧,劝她不要胡闹,小心伤着自己,没劝住。 雪蕊过去后,取竹姑姑朝棚子里看了看,虚行一礼,跟着雪蕊过来了。 进了棚子里,取竹姑姑起初不肯坐,何皎皎跟她相互谦让半晌,又赏了她盏茶,取竹姑姑方半侧着身子坐下,一小张凳子,没有坐实。 何皎皎自幼养在慈宁宫,和取竹姑姑熟稔,嘉宁倒忙帮够了,和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在雪地上撒起欢来。 两人指着她有说有笑,气氛融洽。 只是何皎皎嘴角发酸,心悬悬的,没落到实处。 她等着取竹姑姑问呢。 至日头偏西,两座相隔丈远的青布毡房拔地而起,后边跟一排简易的帐子棚子,用来安置她们的箱笼和仆从们。 嘉宁非要圈两个院子出来,搞得传话的小太监几乎跑断腿,去山下叫人再拉了两车乌木过来。 毡房起了,她们随行的箱笼跟着送到,宫婢们在两个毡房里进进出出,布置起来。 取竹姑姑这时望了眼天色,她起身行礼道:“奴婢瞧着,公主和郡主这儿都妥帖了,奴婢便先回老祖宗跟前复命了?” 真不问啊。 何皎皎面上浅笑,哪有不准她走的,朝一旁吩咐道:“寒蕊、月枝,你两个提两盏灯,送取竹姑姑回去。” “姑姑去吧,别让老祖宗等急了,外边儿天要暗了,雪冻地滑,姑姑路上小心点儿。” “劳烦郡主记挂,奴婢告退。” 何皎皎看着取竹姑姑后退出棚子,脸上笑快要维持不住,取竹脚步却顿了顿,抬头迟疑地迎上她的视线,“奴婢,还有件事儿想问问郡主娘娘。” 终于来了。 何皎皎低头捏着帕子掩了掩唇:“咳,姑姑但说无妨。” 取竹姑姑左右看一眼,并不出声儿。 何皎皎会意,让左右伺候的都退出去,棚子里登时只剩她与取竹姑姑两人。 取竹姑姑才上前一步,声音极低:“老祖宗常说,郡主娘娘啊最是贴心懂事的,你能否跟奴婢讲讲?” “今儿下午,遇到的那队禁军,嘉宁公主到底做什么呢?奴婢没瞧明白。” 她哪里瞧不明白,不过何皎皎跟嘉宁面对面待着,她找她问个详细,先托个底儿。 “姑姑没听见吗?” 何皎皎睁大一点儿眸子,故作惊讶茫然状:“领头那小将好大的口气,竟然叫我们给群畜生让路,嘉宁姐姐应是气不过,所以唬了他一顿。” 取竹姑姑听了,沉思少许,笑道:“也是,这禁军里边,哪里来的愣头青。” 何皎皎看不出她神色有何异常,更不知她心中如何想,心里明白自己说的这一番话,肯定是糊弄不过去的。 待取竹姑姑离去,何皎皎捧着茶盏,咽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心下略微疲惫,想,反正不管她的事儿。 “令仪,你告我状了?” 取竹姑姑一走,嘉宁钻进棚子里来,她原是怕挨训,故意躲着取竹姑姑呢。 她表面上在玩,实际眼角一直挂着棚子里,看见了何皎皎跟取竹避着下人说话。 嘉宁在外边冻得脸颊绯红,一进来围着炉子烤手,恨不得钻进去,何皎皎递了汤婆子给她,应道:“是啊,告你状了。” “你可天天欺负我呢。” 嘉宁好笑地问:“我欺负你?” 何皎皎指向在嘉宁指挥下搭好的毡房,圆顶青毡,让沉黑乌木围了一圈,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中,显得怪异,她嫌弃道:“你让我住这么丑的地方,不是欺负我?” “丑?” 嘉宁缓过身上寒意,坐到何皎皎身边,一位宫女过来看茶,滚烫的茶水热气蒸腾,升起一线白烟横在二人中间。 嘉宁反常地没有过来扭着何皎皎不放,轻声道:“你少跟我耍嘴皮子。” 雪蕊这时走进来,对二人俯身拜道:“公主、郡主,都收拾好了。” “走吧,嘉宁公主。” 二人起身出了棚子,嘉宁挽着何皎皎的手,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正缓缓没入山脚,黑夜将袭。而随侍宫婢们手中提灯长明,照得雪地晕黄,犹如一轮一轮的月落,照亮她们曳地的裙摆。 “诶,那是什么?” 嘉宁突然指着远处的树林子,惊疑道:“令仪,你瞧见了,好像有只白狐?” 她抓紧何皎皎手臂,登时兴奋道,“诶真是只白狐,快,你们快去给本宫逮住它!” 何皎皎定睛望去,天边坠着点儿暗光,林子边缘一团乌漆麻黑,她奇怪道:“哪里有什么白狐?” “哎呀,你们愣着干什么,就在那儿,快去啊,别让它跑了!” 何皎皎让嘉宁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她未反应过来,周围数十位随侍,都被嘉宁吆喝着去给她抓白狐了。 只有几位贴身伺候的掌事女官不敢离她们太远,让嘉宁撵到一丈外,为难地看着她们:“公主,这是在外头,您们身边怎能少人呢?” “快去,要逮不住白狐,仔细我扒了你们的皮!” 嘉宁跟她们发脾气,几个掌事女官不肯走得太远,也不敢过来,何皎皎对着急的雪蕊摇摇头,她拉着嘉宁衣袖子问,“嘉宁姐姐,白狐在那儿呢?” “那儿呢。” 嘉宁朝茫茫夜色中指去,宫婢们跟个苍蝇似得到处乱蹿,翻着灌木雪堆。 有人不小心摔倒,雪地上无声扑熄一盏灯笼。 “蠢物!” 嘉宁斥道,她脸上焦急,张望着夜色里只有她一人瞧见的白狐,一边反抓住了何皎皎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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