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犹未尽之时,忽有内侍唱道:太子殿下到。 你这性子是该收一收,整日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殷九清沉着脸进了殿,身后的小德子捧着个托盘,大约是些药粉。 见到我,殷九清眼神微闪,本就阴沉的脸上浮现些不自然:她怎么在这? 章锦灿也不起来行礼,哼了一声说:她在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那些暗流涌动、欲盖弥彰—— 胡言乱语!殷九清打断了章锦灿,蹙着眉头开始念叨:在宫里也没个忌讳,祸从口出的道理还需我教你吗? 知道了,我错了,不说就是了。章锦灿蔫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是拒绝交谈的态度。 送殷九清出去的时候,他解下身上钱袋给我:宫中不比宫外,使些银子能方便些。 好啊,谢谢太子哥哥。我将他钱袋里的碎银子悉数倒进了我的荷包里,又把他的青色祥云钱袋塞回他手里,我才不稀罕要他的钱袋,我只要钱就够了。 在宫里少说些话,行事稳妥一些…… 他脸上有一圈极浅极浅的粉色疤痕,我突然凑上前看了看:我那次咬你了吗? 像是被我突然凑近惊到了,殷九清身子后仰,甚至还退了一步,清清嗓子说:无、无妨。 我又逼近两步,贱兮兮说:太子哥哥,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你的耳朵好红啊。 章秋荷! 他愤怒地瞪我一眼,一拂袖甩在我的脸上,转身就走。 回去的时候,章锦灿在院里摆了个小桌子,望着月亮饮酒。 我懒得理她,要进门时却被她叫住了:章秋荷,陪我喝一杯。 我不想当太子妃。她握着酒杯又开始哭了:你还记得付毓吗?我真的很喜欢他。 人与人之间怎么能这么不同呢?我差点都要给人当后娘了,而章锦灿呢?太子妃之位放在她眼前,她都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屣,竟然还在这为了情情爱爱伤神。 人生的参差,不过如此。 你喜欢人家,人家也未必喜欢你。再说了,华阳长公主那般端方,一看就不喜欢你这样的儿媳。 不,他说了,他说我和别的姑娘都不一样! 你比别的姑娘嚣张跋扈多了,当然不一样了。 她给我倒了一杯酒,神情缥缈:我一直羡慕你长得比我好看,从小到大没少欺负你。进宫一趟,我才发觉,我确实太跋扈了,难怪不招人喜欢,全是我活该。 天呐,章锦灿竟能说出这番话,我惊得下巴壳都合不上了。 手疼,给我倒酒。 我们家也不许女子饮酒,她好像也不怎么会饮酒。 她自顾自倒一杯喝掉,喝一杯就再倒一杯,没一会脸上晕起两坨红,举着酒杯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 陪我喝一杯嘛。 我没理她。 她分明醉了,晃晃荡荡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摸摸我的脸,将酒杯送到我的嘴边:乖乖,姐姐喂你喝一口,快张嘴,张嘴。 喝醉了的章锦灿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反而有几分温柔。鬼使神差般地,我不自觉地张开了嘴,一脸别扭任她喂我喝了几口。 她好开心,乐呵呵地给我倒酒,像玩过家家一般,要跟我干杯,还要继续喂我。 平日里她何曾这般对过我,她还称自己为姐姐,真是有点好笑了。 慢慢地我觉出点不对劲来,昏昏沉沉地没了力气,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我也抑制不住地合上了眼睛。 闭上眼的一瞬间,好像看见,章锦灿俯下身来说:好歹我是你姐姐,总不会平白害了你。你帮帮我,也算帮帮你自己。
第23章 好热,好热。 好像做了一个极香艳的梦,有人搂着我亲,声音沙哑地唤我秋荷。 只是梦中那张脸,适合四书五经,却不适合风花雪月。 章秋荷!怒吼声同梦里的那声音融汇在一起,我猛地睁开了眼。 殷九清一拳头砸进锦被里,气得声音发抖:你就非要如此吗?你就非要自轻自贱吗? 头痛欲裂地睁开眼,面前就是这幅景象。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殷九清和满身红痕、不着寸缕的自己,瞬间懵了。 环顾四周,不熟悉的屋子,不熟悉的陈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喝了点酒,然后,然后……是章锦灿!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你就这么下贱吗?殷九清的情绪在暴怒的边缘游走,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自爱自重,这样的事你究竟要做多少次? 原来他以为,这次又是我故技重施。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张了张嘴,连辩解的话都显得那么无力。 发生了什么,章锦灿是怎么将我弄到这里的,我一概不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太子殿下,该起了——宫女推开门,手里盛着水的木盆掉在了地上,刺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啊——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浑浑噩噩被压跪在地上。 殷九清跪在我的前面,被皇后一巴掌扇偏了脸颊:混账!你竟敢作出这种失德之事,你是要让朝臣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吗?当朝太子,德行有亏,竟敢在选妃期间同一个贱婢无媒苟合,你是嫌你的太子之位坐得太稳吗? 越说越气,皇后将手边茶盏大力摔碎,眯着眼打量我,犀利冷冽的眼神如刀子般射在身上。 她阴沉着脸来到我的面前,突如其来一抬脚,重重踹在我的心口上:贱婢,竟敢如此勾引太子。 殷九清往前跪了两步,恰好挡在我身前,头埋得很低,违心的话一字一顿从喉头艰难挤出来:母后,儿臣倾慕秋荷已久,一时欢欣,情不自禁。 废物,你就一刻都等不得?本宫告诉过你,待太子妃定下之后,你想要谁,本宫绝不阻拦。你就连这一时半会都等不得?非要让未来的太子妃生生受了这奇耻大辱?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废物。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 殷九清垂下了头:母后,事已至此,儿臣会给秋荷一个名分。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皇后蓦得又摔了一个杯子。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收拾了心情,沉沉道:今早知晓这件事的宫女,就地格杀。太子,你记住,是你害死了这七条人命,今后的每一日,你都得为今日犯下的错忏悔。 说罢,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行至门口时又转过身愤愤然道:快些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弄出去,别让本宫再看见她。让灿灿也滚回家,本宫再也不想看到这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她以为本宫就非她不可吗? 不是我,这次真的不是我。被踹的心口隐隐作痛,我跪在殷九清身后,脸上热意翻腾:是章锦灿害的我,这次真的不是我。 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殷九清捏了捏眉心说:青芷宫的人送来了一壶酒,说是你从家中带进宫的。 章锦灿竟会如此,谁能想到章锦灿会如此? 他脸上通红的巴掌印还很清晰,然而他只是起身理了理衣袍说:走吧,我送你和灿灿回去。
第24章 章锦灿用这种低级的方法,无非是在无声地反抗,她要告诉皇后,她对太子妃之位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俩被遣送回家,家中人都很震惊。 大家都明白,章锦灿与太子妃之位无缘了。这时殷九清却跟我爹说,他会给我一个名分。 我爹不知臆想出了什么,在殷九清走后,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逆女,你竟敢把主意打在太子身上,他本该是你的姐夫!你自幼心比天高,什么都要和灿灿比,如今竟干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给你相看的青年才俊你一个也看不上,原来你早就有了别的主意—— 够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摸着麻了的脸颊,大笑不止:你问问你的好女儿,你问问她做了什么,是你要我给章锦灿当丫鬟,是你要我陪着她进宫的——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因此心生怨怼,更不该借机勾引太子。 他冷眼看着我,三言两句便轻易给我判了罪。 你以为宫中是什么好地方?你这样的性子,在宫中能活过几日?既然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你活成什么样子都别抱怨。 抱怨,谁会听我抱怨,我又何曾在这个家里得到过一点关心。 章锦灿,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像疯了一般骑在她的身上,啪啪地甩耳光,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她并不反抗,就这么乖乖任我打,惶恐地睁着眼睛流眼泪。 章秋荷,你疯了不成?章照衡大步从外面进来,怒吼一声将我推倒在地,搂过章锦灿,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我,一脸嫌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还敢对灿灿动手,我真恨不得打死你。 章锦灿像是被吓着了,被哥哥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我爹又将我关进了祠堂,又让我反省自己的过错。 我反省了好久,我不该听信章锦灿的鬼话,不该喝下她喂给我的酒,不该被她自称的一句姐姐迷了心智。 其实想想,章锦灿也算是帮了我,间接帮我实现了我的愿望,我不仅不应该恨她,反倒应该谢谢她。 或许是矫情劲儿犯了,我实在开心不起来,那种被人踩在脚下凌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我跪在祠堂里,一会儿梦见李荣川撕扯我的衣裳;一会儿梦见我爹把柳朝明打死了;梦见殷九清横眉冷对,骂我不知廉耻。 我也没有那么想要权力和地位,只要没人欺负我,我怎么都行的,如果能有人关心关心我,那就能好了。 真羡慕章锦灿啊,她有爹有娘还有个哥哥。 而我,我什么也没有。 祠堂潮湿阴冷,明明是六月,我却冻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人给我送饭,到了晚上,我已经有些发昏了。 舅舅,孤已经说了,会娶她做太子侧妃,你为何还要如此对她? 祠堂的门开了,我被人轻手轻脚抱了起来,他抱着我走得很稳,出了祠堂好像还看到了皎洁的月光。 意识已经有些混沌了,可我知道他是殷九清。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但是没关系,你说了给我名分,这就够了,还是谢谢你。 缠上他感觉也还不错。 他那样的性子,无论多厌恶我,起码在外人面前也会给我保留几分面子,让我没那么难堪。 已经够了。
第25章 又过了几日,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选的是齐国公的嫡长女齐梅,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五。 这天殷九清来看我,午觉一睡醒,他就坐在我床边。 做噩梦了?你方才喊了王嬷嬷,王嬷嬷是谁? 王嬷嬷是我娘的乳母,她特别会绣花做衣服,我的刺绣就是她教的,小时候她常常给我做衣服,八岁那年的冬天,她得了风寒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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