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雪皑皑的山头, 晚霞漫漫地消逝, 姑娘轻声哼着歌, 泪水流不停。 河水潺潺而流, 不归的归期未讲, 只有美丽的风景, 伴随姑娘寂寞漫长。” 秦小良听这老伯一路哼唱,一路迷迷瞪瞪的,竟是感觉不到半丝严寒。 去路不比来时,两人埋头奋力赶路,天光不等人,等进了云浮镇已是四面黝黑,很多人家已经吃了晚饭上了床。 只一点豆大的灯火从各个房屋中透出来。 秦小良抹着黑来了姚氏医馆,屋内静悄悄的,一进门,浓重的草药香味和炭火热气扑面而来,那煎药小童竟如走时一般还在那里煎药,那药炉子底部已经被煎的漆黑。 见门被悄悄推开,他头也未抬,眼睛死死盯着快要沸出来的药炉子,那嘴却没闲着:“哟,回来的倒挺早,我还以为你的好姐妹要留你在那过夜呢。” 屋中的碳烧的正旺,秦小良在门口用力跺了跺脚,搓着被冻的红肿的手便凑了上去。 “今晚还打算赖在这啊?”那小童学着秦小良的口吻道,“早上问你收钱,你说什么来着?我可是个病人,而且烧还是自己冻好的,最多给你个茶水费。” 秦小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怜兮兮地道:“我就在这椅子上凑合一夜就行,我们都已经这么熟了。今晚我连茶水也不要,你自忙你的去啊,不用照应我。” 刚说完腹中发出疯狂地叫声,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一天了,竟是忘了吃饭。 那小童嘲讽地抬头瞄了她一眼,对着椅子旁努了努嘴。 秦小良这才发现椅子旁的热水当里温着一块馒头还有一碗粥。 她如饿虎扑食一般便扑了上去,塞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姚医师呢?怎么不见他?今日的事还要好好谢谢他呢。” “师傅出去了。你可别提今日的事了,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秦小良忙闭了嘴乖乖吃饭。 那小童的药煎好了,倒出了满满一碗墨汁一般的药水来,远远地都闻到那苦涩恶心的味道。秦小良忍不住捏住鼻子道:“天呐,你熬的这是毒药吗?怎么这么难闻啊。”说完已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小童撇了她一眼骂道:“你识不识货,就这一碗药,可要一两银子才能置办出来!” 秦小良惊地目瞪口呆,一两银子!那可是她们全家几个月的生活费! 只是白送给她喝她都不要! 她对里面的病人愈发好奇,也深深地同情起来。 见小童端着药进去,她悄摸摸跟着小童想要一起去瞧个清楚,哪知那小童如背后有眼睛一般,回身道:“你做什么!这里面是大老爷们的卧房!我的病人已经睡下了!” 秦小良揉了揉不通的鼻子,尴尬地回身坐着。想等小童不注意,偷偷瞧瞧。 谁知忙碌了一整天,她刚沾到椅子,竟是睡着了。 。。 “她还没醒吗?” “睡得可死了!师傅,这钱家一大清早的便急匆匆把你叫走,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么快便发现你骗他们的事了?” “我何时骗过他们,分明是她趁我不注意自己跑掉的。” “哦哦,我错了师傅。” “嘘,别讲话。呆会她醒了,赶紧让她回家去,这些馒头包起来让她带着路上吃。” “。。” 秦小良在睡梦中感觉耳边嗡嗡地说话声,只是她的眼皮如有千斤重,忍不住挥了挥手那些声音便全消失了,她又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等她睡醒,日头已经照进了医馆里面。 看着医馆里面亮堂堂的阳光飞跃,几个病人匆匆进出,秦小良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睡的这样深,这都多少年没有起的这么晚了! 她匆匆爬起来洗漱一番,便准备寻姚医师等人告别。 不想医馆里有几个病人正在隔间找姚医师号脉,煎药小童也不见踪影。 秦小良一时不便打扰,可腹中饥饿如焚,她掂了掂怀里的钱,一狠心干脆跑到外头的早点摊买点早饭。 哪知她起的太晚,外面的早点摊竟是收拾得所剩无几,只剩几张光秃秃的桌子还在。 好在行了一会,还有一个老板正在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回家去。 “老板,还有吃的吗?” 那老板收拾中抽空看了一眼道:“算了!你来都来了,便卖你一份吧,可快一些,我还有事呢。” 秦小良给姚医师和小童都买了包子,想了想又多掏出十文钱来,给家里爹爹和妹妹也买了五个肉包。 见老板钱也不细数,只是急着收摊,她忍不住一边啃着包子一边道:“你们云浮镇可真特别。” 那老板随口问道:“哪里特别,有什么特别的?” “在我们鹿笛镇,那早点摊都摆到午饭上还在卖呢,你们居然这个点就全回家去了!” 那老板收拾了一堆东西背在身上这才道:“那可不,我们平日里也不这么早。只是今日有热闹瞧,谁还有心思来买包子啊。” “热闹?什么热闹?” “可不是那钱家?今日那二少夫人要以身殉夫,连县太爷都来啦!” 原来是这个事,秦小良心中得意,忍不住笑道:“那只怕你们今日这热闹瞧不成了。” “怎么瞧不成?钱家巳时刚过,就带着那二少奶奶的尸身上山去了!这会子只怕仪式就要开始了!我可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跑去凑凑热闹。” “扑通,”秦小良手中啃了一半的包子滚到了地上,在地上还没有打个滚,便被一只觊觎已久的狗一口给叼走了。
第13章 土丘山上 ◎小小的手上,小小的伤◎ 她顾不得去争抢回来,只是游魂儿一般念叨着:“不会的,苏静婉昨日便回了娘家,今日这个下葬的一定不是她。” 医馆里几个病人竟也在窃窃私语,各人谈的皆是钱家今日的大事。 “姚医师,听说钱家今日一早就请了你去,你可见着那二少奶奶了?” “对啊,她是如何殉夫的?是投井还是上吊啊?本来听说是要在坟地里活埋,怎么直接就死了?” “哟,我早上可见着了,那脸色乌黑一片可吓死人,估计是给吊死的,我只怕要做几夜的噩梦。” 秦小良一把拉住那个妇人道:“你真给见着了?” 那妇人一拍大腿:“瞧你姑娘这话说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他们一早就出殡了,我站在门口瞧的真真的。” 秦小良无助地望向姚医师。 姚医师见她失神模样,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转过了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必是苏家使了什么障眼法,毕竟这里不好交代。 云浮镇西,有一座不大的土丘山,山上林深枝茂,那便是镇上大部分人一辈子的归宿。 不需要问人,秦小良循着一路细细碎碎的黄纸钱儿,轻轻易易地便找到了那个土丘山。 才刚到山脚下,已听闻土丘上唢呐升天,敲敲打打,一大群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什么喜事。 她跌跌撞撞地爬上来,直奔着人群中间去,欲要往前去看的仔细,不想却被一圈穿着深红差服带宝剑的官差拦着。 “我是她生前好友,就去看她一眼,就一眼!”秦小良哀求道。 哪知那官差半点不近人情,皱着眉头便将她往一边赶:“去去去,县太爷大架在此,所有闲杂人规避到那边去。” 秦小良无法,只能跟着围观的人群一起挤到远处。 来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身量不高,拥在后头什么也看不见。索性低下脑袋,在一群人里拼命地挤挤挨挨,在一片骂声里愣是挤到了前头。 她不顾四周人的推命推搡,四下去寻找他们所说的二少奶奶的尸身。 远远地却只看到那缺了门牙的钱老爷,正弓腰陪笑站在一旁,而在他的面前,那二公子的墓旁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大坑正前方,一个穿着云纹长袍的官家老爷手中正拿着一卷文书在摇头诵读。 “云浮钱苏氏,年十七,适仕族钱又生,一载而寡,氏守节尽孝,今。。。。” 在哪里在哪里? 秦小良四处搜寻,终于发现在钱老爷的身后,有一张小小的行床静静地躺着,行床上覆着一方小小的白布。 土丘山上太阳不显,积雪厚厚地丝毫也未消融,那行床便停在一堆积雪上面,纯白一片合为一体。 那白布微微隆起,覆地严实,未曾露出半分。 秦小良心中咚咚剧跳,她死死地盯住那块白布,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一个窟窿来。 “挤什么挤,县太爷在此,所有人都往后退!” 一群人像群鸭子一般,被那些官差驱赶着,秦小良也被人流裹挟着往后退,眼见离那小床越来越远。 那老爷读完文书,挺直地站在一旁,拍了拍钱老爷的肩膀。 “入棺!”钱老爷朝他点头笑了笑,而后高声叫道。 身后几人立马抬起那小床往坑里去。 “女儿啊,我的女儿!”两个妇人哭泣着嚎叫起来,在多人搀扶下走上前,趴在那小床边上,哭的声嘶力竭。 秦小良一眼看到其中一个便是昨日见到的苏母,而她身旁一起痛哭的,便是钱家婆婆。 那苏母发髻散乱,哭天动地,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旁的苏父虽然未哭出声来,可到底是泪水长流,面容扭曲。 真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围观的群众也跟着默默擦眼泪。 秦小良木木地听着那些哭声,希冀能从她们脸上看出些不同来。她女儿没有死,她们不过是来做做样子罢了,总能看出些不同来。 果然那钱家婆婆嚎叫了许久,眼角并没有什么泪出来,而那苏母,虽然哭声凄厉,却看也不看那小小的尸体一眼。若真是她女儿,她早该扑上去了。 果然有问题!秦小良心中庆幸。 因是殉葬,连棺木也无需准备,竟是直接放进土坑里去。 几人小心翼翼将行床搬进土坑,行床倾斜,一只苍白的手自白布中无声地滑落出来。 秦小良脑袋轰地一声,只觉得双腿绵软无力,天气异常寒冷。 那露出的苍白手指,依稀可见拇指上一道小小的刀伤翻卷着,还未愈合。 “你居然随身带着这么厉害的刀,这大概便是话本里的游侠儿吧。” 苏静婉艳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昨日她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没有半分怕疼,反而一个劲地夸赞这刀。 她说等去了鹿笛村,要和秦小良学一学耍刀的本事。 。。 秦小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她无知无觉地走到街道上,脑海中皆是那拇指上已经泛白的刀伤,耳边回荡着昨日苏静婉开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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