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寒凉之声穿过厅堂,透进了他的耳朵:“窥探孤的行踪,杀了,就地杖杀!” 言喻一愣,还是应声道:“是!” “太子殿下,”沈贵妃不敢置信地叫道,“你疯了!他是苍国公府的小公爷!” 也是她的亲侄子,南王殿下的亲表兄,也是南王妃的亲哥哥! 李辰舟坐在那里,双目中毫无情绪,看也未看她一眼,言喻已经抱拳领命而去。 很快屋外便传来有人被捂住嘴的闷哼声。 这声音透着厚重的帘子和屋外的落雪虽听不真切,只是这真切的死亡恐惧却瞬间抓住在场所有人的心。 那是尊贵的苍国公府的嫡子,沈氏小公爷!这大新朝最尊贵的纨绔子弟之一,圣京四霸之一,从无人敢得罪。 此刻便被绑在外面的风雪里,杖杀? 屋外的声音方一响起,南王妃双目一翻,当即晕死过去。 沈贵妃放下南王,欲要跑出去阻止,却被周围几个侍卫死死拦住。 她拼命踢打,那侍卫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分毫不动,反而弄得自己一头珠钗散乱,衣衫凌乱,再不复往日贵妃的妆容。 她转回身来,不由叫道:“李辰舟!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真疯了?!” 叫完又冲着地上跪着的一帮大臣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就由得他这般暴掠残杀?” 地上一群人一声不吭。 沈贵妃怒极,亲生儿子躺在地上无人救治,娘家的嫡子又在风雪里被人残杀。 她一时失了冷静,双目血红,拔过头上发钗就向李辰舟冲去。 可惜连人都没有近身,便被谢传英抬起刀柄掀翻在地。 沈贵妃瘫在地上控诉道:“你果然是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人,难怪当年。。” 还未说完,嘴已被南王捂住。 南王浑身虚弱,却将沈贵妃拉了回来。 他知道母妃接下来要说什么,可那是李辰舟的逆鳞,这些年谁碰谁死。 当年德妃如此受宠,不过浅浅说了几句,就再也不见踪迹。 今日之局,眼看败了,不能再让她枉死在此处。 李辰舟却冷漠地道:“贵妃,在你将那肮脏的手向孤伸过来之时,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孤今日原不想杀人,是你们逼我的!” 门口帘子又掀了开来,屋外的雪似乎更大了。 言喻又从外面进来,跪禀道:“太子殿下,人已经死了。” “发还苍国公府。” “是,还有臣的人寻到了失踪的张筲,殿下可要亲自见吗?” 见李辰舟点了点头,他向身后招手,两个银甲卫押着一身穿墨蓝色衣裳的人送了进来。 张筲一头一身都是雪,进门来也不敢左顾右看,埋着头便拜倒,磕了三个响头。 “微臣新任翰林院编修张筲,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各位大人。” 李辰舟只是坐着,看了看远处的张筲,他伏首在地,看不见面目。 花厅里燃着炭火热气扑面,他从外头进来,一身寒雪蒸腾而起,融化了衣裳,厚重的衣裳也没机会脱下。 一旁大理寺卿崔元见太子殿下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会意过来,忙道:“地下所跪可是今年二甲第四,翰林编修张筲?” 张筲埋头道:“正是微臣。” 按照惯例便又问道:“你何方人?年纪几何?家中还有谁?” “臣原籍苍阳府山阴县人,今年二十三,家中高堂俱在。” “可曾婚配?” “已有婚约,但尚未成亲。” 崔元原想问寻常男子及冠便成亲生子,你年已二十三,为何还未婚配实在异常。话到口边突然惊觉太子殿下都二十五了,也未成亲。 他忙收住话头,惊出一头汗来。 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今日晨间你可随南王殿下前往琉璃湖?午后又可曾杀鱼?” “是。” “现有人告你,取鱼毒投喂太子殿下的马,你有何话说?” 其实此问又实在多此一举,方才南王妃承认为那秦氏下毒诬陷,那殿下的马自然也是她们搞的鬼,否则她们怎知要提前诬陷? 贵妃所言这张筲携恨报复又更立不住脚了。 只是此刻他未按令出现,嫌疑并未洗清,按规总要查问清楚。 张筲埋着头,语气轻微却吐字清晰:“微臣是北方人,出身卑微,此第一回 来此皇家别院,也第一回见识到琉璃湖中的鱼,并不识得哪些鱼有毒哪些鱼没毒,在这别院之中,更是被这巍峨气象所迷,东西不辨,更不识得殿下的马关在何处,就算侥幸寻到,更不识哪匹马才是太子殿下的马。” “若说要在戒备森严的皇家别院行此事,凭臣布衣之身,单枪匹马,如何能成?” 若是他这样的新晋进士都可行此事,只能说明这皇家守卫形同虚设。 崔元又问:“适才急召各官员往花厅及畅香阁,你为何不在?可是畏罪潜逃?” 张筲磕了个头方道:“回太子殿下,回崔大人,今日微臣许。。许是吃坏了东西,一直腹泻不止,大人传令之时,臣还困在西阁,并未得到消息。” 一旁言喻道:“太子殿下,人确实是在马场北边的西阁旁寻到的。臣寻到他时,他脸无人色,苍白着脸正瘫坐在垭子上。” 崔元想要问他可认识那秦姑娘,但此事涉及太子,他张了张口并不敢问出口。 他想了一想,又开了口:“贵妃娘娘说,你品行不端,尚未娶妻,却已经有了外室,并育有一子?” 不想张筲却主动提起了秦小良:“微臣并未有外室,外人所传之外室,乃是对秦姑娘的污蔑。微臣与她乃是同村之人,自小相识。只是臣常年在外求学,与其不过是逢年过节间或在集市上见过几面。” “那为何你们又住到冬荣城?还育有一个孩子?” “不是一个,”张筲却突然自地上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但目中光华四射,直直地道,“是三十三个。” 众人不由一愣,三十三个孩子? “永和二十四年秋,苍阳府及周边三府发生百年难遇的洪灾,方圆百里成了菏泽之国,无数人家流离失所。” 五年多前那场大水,实在是百年罕见,那年整个朝廷皆被此事所影响,在场之人皆印象深刻。 张筲道:“秦姑娘家中在那次大水里也遭了灾,只剩了她一个,但是她在逃亡途中,捡了个婴儿,洪水退去后,她带着家里人返乡。” “只是家中早就被水冲的一片狼籍,她一个女子,又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便被村中人联合起来撵了出去。” “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只能带着孩子四处流浪,饥一餐饱一餐。只是那次洪灾受灾人众多,许多家人支离破碎,孩童失了双亲成了孤儿,她流浪路上,一边自己艰难求存,一边却看不得孩子疾苦,收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彼时臣还在外府求学,听闻家乡遭了灾,便欲回乡尽些绵薄之力。” “不想便在半道上遇见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倒在路边,眼见快要活不成了,只是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婴儿,身边还围着一圈惊慌失措的孩子。” 那时候秦小良倒在路边,感到快要不行了,不想在此绝境之下,竟见到了张筲。 她大概觉得是出现了幻觉,直到张筲将她抱起,她才确认是真的。 瞬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抓住了他的胳膊,泪如雨下。 好半天才颤抖着唇交代遗言:“这些孩子都是无家可归的,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们?” 张筲低头,瞧见她双目凹陷,浑身瘦骨嶙峋,不由红了眼眶。 他转头,看着那圈围在周围的孩子们,他们胆怯地看着他的时候,那目中全都是茫然无助,夹杂着恐惧不安。 张筲想他此生再也忘不了这样的一群目光。 正是这群孩子无助的目光,让他惊觉自己此生太过自私,一心只沉浸在作画的世界里。 这世上还有这样多的人活在困苦里,而他却只想着自己随心而活。 那时候他便发誓,此身耗尽余生,也要尽些绵薄之力,可以给这些以及这世上所有孤苦的孩子一个安身之地。 这才使得他发奋读书走上了今日的仕途。 爹爹死了,妹妹也在洪水里不见了踪迹。 秦小良还亲手送走了最爱之人,只剩孤苦一人。 她想过死的,只是看着怀里的孩子还在哇哇哭泣,她若死了,这孩子也活不成了。 瞧见张筲,她什么也没说,只希望他可以救救那群孩子。 “她虽无家可归,可若只是一人,天大地大,又有手艺傍身,哪里去不得,哪里吃不饱?” 可是她却于心不忍,带着三十来个孩子,在那样的时候,自己温饱都是问题,不知是如何养活了这么多个孩子,历经了那个寒冬。 李辰舟坐在椅子上,双手忍不住紧紧地抓住靠手,洁白如玉的手上青筋暴起。 秦小良虽与他简单说过,却没有说的具体,只是今日从他人口中讲来,他已能想象到那时她一个人,是如何艰难,命悬一线。 “微臣那时在冬荣城驻脚,便将他们全带了过去。” “好在冬荣城里,有一个石场工坊,秦姑娘便去了石坊。为了生计,我在冬荣城里开了个小的学堂,最小的那个婴儿她一直自己带着,其他的稍大的孩子,有的跟着她在石场工坊里做活,有的便跟着我,去了学堂。” “但是她说的,三十三个孩子都是她的孩子,便是自己饿死,也一定会将他们养大。” 张筲说完,又磕了个头道:“大人若是问我,为何至今未曾娶妻,微臣也只能据实以告。” “秦姑娘忠肝义胆,非寻常女子可比,身处困境却顽强求存,生死之时还一心惦记着那些无亲无故的孩子,此心令人感佩,便是微臣也不能无动于衷。微臣确实对她仰慕莫名,若能娶她为妻,微臣此生之幸。” “只是。。秦姑娘心中早另有所爱,与臣不过如兄长一般,臣虽身份低微,也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早在四年前,我们便在冬荣城里,结拜为异姓兄妹。今年臣也另外遇到倾心的女子,已定下婚约,明年开春便会完婚了。” 说着他又拜下身去。 一时花厅内寂静一片。 谁也没想到这位瞧着弱小普通的秦氏女子,竟有如此胆魄。 好一会,崔元偷偷觑了觑,发现太子殿下低着头,看不见面色。 他一时不知这问案是否还要继续问下去。 沈贵妃几人在听闻张筲下午腹泻不止之时,心中最后一口气却泄了。 他们原本给秦氏下的是蒙汗药,而这张筲,却是催.情.药。 他们计划着琉璃湖野钓,神不知鬼不觉得让太子坠马,死了最好,若是不死,到时只需将这罪责污蔑到张秦二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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