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脸色格外难看起来,苍白的胡须微微抖动,他下意识地伸手撑住了一旁的桌案。 “生在皇家的孩子,一切都是他的命。他早夭于世,也是命运不济,你又何必一直惦记着。” “是啊,他不过两岁,连死都进不了玉谍,谁还记得陛下这位早夭的皇子。可他是因我而死,那块糕点是我一点一点掰碎了喂进了他的嘴里!” “那些人本来是想害我,却被我拿来亲手害死了弟弟,本来该死的我却活下来了。这是为什么!他才两岁!“李辰舟质问道。 这些年,他想也不敢想起,试图忘记。 想到此,李辰舟异常激动,虚弱的身体在如此激荡下连连咳嗽。 好半晌,他咳嗽方歇,嗓音低低地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便是你所说的皇权,它已经染了我弟弟的鲜血,染了很多人的血。“ ”若是我回去,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因我而死。就连山沽,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想必也被你们烧成灰烬了吧。“ 他一直难以说出口的话,此刻到底不能再忍。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要永远地离开了,离开那个阴暗血腥的牢笼。” 什么!皇帝乍然听闻,瞬间如老了十岁一般,整个人都佝偻下来。 “你要离开?怎么离开?” 李辰舟掀了掀嘴角道:“听闻去年你便向天下公布了我的死讯。” “那是为了麻痹对方。。” “我知道,”李辰舟打断他道,“不过既然公布了,那也别改了,便一直这样下去吧。我再不是什么皇子,也不是什么辰王,从今以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他原本就想要这样的结果,虽然方式与自己设想的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成。 “你要做什么去!”皇帝瘫坐在椅子上,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他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知道自己再劝不回,他却心下不甘,还想去做最后的挣扎。 “我自有我的去处。” 说着李辰舟见眼前的父亲一副沧桑微弱的模样,与记忆里那个年富力强的帝王大相径庭。 不由又道:“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可我不想带那姑娘去那道宫墙里过木偶泥塑,勾心斗角的生活。我想要和她一起,过最平凡普通的日子。” “你说的姑娘,便是秦家那个?” 李辰舟豁地抬起头,目中满是戒备。 皇帝道:“你不必如此看我,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你在那里流连这么久,不是看上人姑娘了还能是什么。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做。” 说着他又扯开嘴角痴痴笑道:“不过你实在是异想天开。你以为当你放弃了这些东西,就能获得幸福了吗?没了权利,在这世间不过是任人鱼肉,如何能获得幸福。” “况且若是你一无所有,那个姑娘又怎会愿意跟着你?” “她不是那样的人!”李辰舟道,“她是我见过最努力最勇敢的姑娘。” 皇帝摇头道:“再怎么样优秀的姑娘,都逃不开权利的追逐。” 他一生见过多少女子,哪个不是讨好他恭谨他,为的不过是从他的权利里寻到一丝好处。 李辰舟冷笑道:“在你眼里,大概我娘也是这般贪慕虚荣的女子吧!” 皇帝突然愣住了,被儿子如此嘲讽,他竟没有暴怒。 “你娘,已经离宫了。” 李辰舟不说话,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结局。 自圆儿死后,他们两人原本就强扭的婚姻也便算是走到了尽头。 只盼娘离宫之后,齐庄语能带着她,过上真正幸福快乐的日子。 这大概便是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交易。 呵,为了权利,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可以拱手让人。 李辰舟感到异常困倦,倚靠在床边,那模样分明就是在赶人了。 皇帝见此,站起身来,方才老态龙钟的模样全然不见,又恢复了一个帝王的威严:“若你执意如此,朕便与你打一个赌。” “什么赌?” “你既要做个普通百姓,朕便成全你。” “只是,朕在宫里,等你回来。” 清虚观建在山峦之巅。 李辰舟一步一歇,从晨间走到天黑了下来,方才走到山脚。 只是脚刚落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时,腿肚子忍不住地打摆。 他握紧手中的树枝,苦笑一声,若在平日里,这样的高山,凭他的武功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可下山。 不想如今身体孱弱至此。 周边草虫吱吱,天上无月,满天星星微光照耀。 山脚下夏日晚风格外的清爽宜人。 李辰舟站在黑夜之中,没一会又笑了出来。 从此不远处,水路走淮河,转道白河,不过半月有余便可直达鹿笛村了。 从此以后,山长水阔。 他,只是李辰舟,再无旁的身份。 。 小月总是背着姐姐偷偷摸摸在家帮人剥豆子剥核桃。 秦小良几次回家都见她头晕眼花,手指上鲜血淋漓。 她气地骂了几回都不管用,只好去找了学堂里的其他家属。 齐先生一直未归,不过学院倒是现成的,十余名学生家属联合出资聘请了一位新的老师。 到底将小月塞进了学院。 小月原本死活不要去,可对妹妹一向百依百顺的秦小良此次却异常坚定。 她抓着妹妹的肩认真地道:“你以为你整日里剥豆子剥核桃赚到那一点小钱是帮到我们了吗?不,我需要你更多的帮助。“ ”我们如今为何这么辛苦地赚钱?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读过书,处在这世道的最底层。你在此处好好读书,将来进了女堂,说不定能做个女官,我们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这才是真正地帮到我们。” 小月含着泪重重地点头,从此读书都异常用力起来。 送走了小月,又将最近的单子处理了一番。 很快货船约定了七月初一从白河出发。 小月还在学堂里念书,秦三汉自然不能随行。 只是一大早天没亮就开始帮着女儿一起收拾行李。 夏日的清晨,竟有一丝凉意。 父女两人一声不吭,就着烛火四处去寻可能要用的东西。 行李其实是昨日一早就收拾好了的,只是不知为何秦小良一早格外地紧张,愣是将包裹又打开来仔仔细细地都检查了一番。 秦三汉满面担忧,却不敢说出口,他知道女儿决定的事情是决计改不了了。 此刻若再表现出担心,只会徒惹女儿的烦恼。 只是他却瞧见女儿不光将那从不离身的两把刻刀带上了,竟还带了几件短小称手的榔头和斧凿。 原本那些衣物并不重,可加上这些个大铁块,那包袱连个成年男子背起来都吃力。 秦三汉忍不住问道:“你带着这些个铁石头做什么?这么大一团包袱你怎么运?“ 秦小良看了看,勉强露出一个笑来:“万一用得着。而且大多时候放在船上,不怕。” “你这孩子,此次是跟着商船去京师,又不是出门去刻碑,怎么会用得着这些。” 秦小良心中像是针扎一般,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有扯出一个笑来。 父女两人匆忙吃完饭,就急急往白河码头来。 货船一早就停在了此处,只是却还没有人。 夏日的清晨天气格外宜人舒适,太阳还未升起,却已有一丝亮光照过来,照在白河边上。 父女两人蹲在河边草丛里等开船。 夏日蚊虫很多,好在秦三汉出门时便点了一捆艾条,一时烟雾寥寥,可蚊虫实在又舍不得离去,一直围着两人绕圈,嗡嗡作响。 瞧见女儿只是抱膝坐着一动不动,秦三汉伸出手,四处驱赶这恼人的声音。 忍了好几天的话,此刻终于开了口。 “若是实在找不着人,千万别扣死理,咱就不找了啊。” “若是,我说万一,他有了新的安排,你也不必纠缠,早点回来,知道吗?” “嗯。”秦小良乖乖地点了点头。 只要她能见到他,知道他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若是。。若是他不在了,便亲手为他立一座碑。 陡然冒出的念头又惊到了她,秦小良忙转移了注意道:“爹爹一个人在家要注意休息,那些老单子没空做的我都已经道歉赔钱过了。你可别再接新单子了。还有,别告诉小月。” “知道了,还有你,若是有事耽误了,记得给家里送信,别舍不得钱。” “在外面千万要小心注意安全,你一个姑娘家,轻易别离了这船队的人。” 父女两人絮絮叨叨,互相叮嘱了半天。 太阳从东方露出脸来,若一只蛋黄一般蹦出了水面。 白河一时被照的波光粼粼,晃得眼睛都花了。 这初生的太阳已叫两人体会出了夏日的炎热来。 船上有人从窗中伸出头叫道:“哎!那草地里蹲着的是秦家姑娘吗?要发船了,快上来!” 说着那船身已经开始晃动起来。 秦小良忙站起身来,背着硕大的包袱拼命往前跑,生怕赶不上。 直到上了甲板,才来得及回头与爹爹挥手告别。 却见秦三汉站在岸边,正埋着头用衣袖抹着眼泪。 秦小良感到鼻子一酸,忍了几忍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此次行事如此任性,平白地家人跟着担心。 爹爹和小月从未说过她一句,只是默默地支持她,支持她所有的异想天开和随性妄为。 想到此,她放下沉重的包袱,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那纸显然是被水湿过,而起破破烂烂皱皱巴巴,显然是常被人拿出来翻看。 上面的墨迹晕花了完全辨认不出来。 秦小良还是在一团黑糊糊中认出了那个”辰“字。 自打去年夏天在街道上见到了这份告示,她心中就隐隐地感到害怕。 这个告示中,已经死了一年多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 她一升起这样的念头,就立马挥去不敢深究,唯恐这事变成了事实。 此事她未与任何人讲,更不敢与爹爹和小月说。 他们为了她的事,已经吃了很多苦。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亲自去获得个真相。 。 船上都是男子,个个光着膀子。 但是船头得了钱行头的嘱托,一路对秦小良照顾有加。 她虽人生第一次走水路,倒也不绝得晕船难熬。 况且这夏日炎炎,湖中凉风阵阵,很是怡人。 秦小良只听说过白河自苍茫山而下,绵延千里不绝。 但却未真正见识过。 此次货船沿着白河行了七八日,这白河水面却愈发宽阔起来。 远处水天一色,密密麻麻地帆船漂浮在水面上,竟是说不出的壮丽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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