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松开了她。 秦小良一招获救,就埋头要跑。 一个中年男子跟在后面追她:“哎哎,你的伞。” 秦小良才停下来,从那男人手里接过伞来。 可她本就全身都湿了,撑不撑伞又有什么关系。 秦小良都不知道自己一路是怎么走回去的。 她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哭,方才的惊吓如影子一般追随着她挥散不去,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可怖的事。 想到方才他临走时说的话,他说让她在家里等着他! 而他自然很清楚她的家在哪里。 秦小良心中愈发害怕,在深秋天里愈发地发起抖来,牙齿抖得咯咯作响。 李辰舟,你到哪里了,我怕。 。 从鹿笛村,白河转运河,一路向南走,便可到江南。 李辰舟从小船上下来的时候,江南也在下着蒙蒙细雨。 这雨细柔,落在身上也是软软的。笼着各处烟雾缭绕,河岸边青砖白瓦的房屋静立在烟雨之中。 下着雨,却到处都是人。 这些人撑着各色的伞走在河边桥上,端的是美如画卷。 李辰舟撑着把素白的小伞,从青石板的小桥上走过。 眉目清冷如霜,看也未看周边一眼。 只是这风姿却惹得路上的人频频侧目。 他沿着青石小桥一路往南,在街巷间穿梭来回,途径许多漂亮房屋和客店,却未有片刻停留。 直到天色将晚,才在一座江南院落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的小河里躺着一顶小船在轻轻晃荡。 那院落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的构造,院墙上爬满了绿藤,而庭院两边两棵大枣树,树上的枣子已经熟了,个个透亮。茂密的枝叶在烟雨里细细地摇摆。 李辰舟轻轻嗅了嗅,空气里传来甜丝丝的味道。 果然在不远处有个点心店,此刻已近傍晚,那点心店并没有什么客人。 李辰舟瞧见院落的小木门紧紧闭着。 他走上前去,一手撑伞,一手叩响了门上的小铜环。 “叮叮叮。” 随着几声响,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少年的脑袋。 天色要黑不黑,眼前一片迷蒙细雨。 那少年乍开了门见到他一愣:“少爷?” 李辰舟握住伞柄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用力。 那少年方出了口又觉得不对,仔细打量了他才又目露震惊道:“你不是少爷,你是谁?” 李辰舟冷着脸道:“带我去见你们家少爷。” 那少年一慌,啪地要关门,却发现门关不上,低头一看才发现面前的人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带我,见你家少爷。”李辰舟重复道。 “他他他不在家。你不要擅闯私宅。” “他不在家,我等着他。” 少年却还在用力要关门,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温婉女声:“阿全,放他进来。” 阿全一愣,松了手。 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神似少爷的人跨进了院子。 “哥哥。”那女声叫道。 李辰舟举着伞,透过落水的伞沿,在昏黑的光线之下,看到站在滴水的屋檐下的姑娘,正是他的妹妹,离珠公主。 离珠瞧见他,小鹿一般湿润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哥哥,不成想你这么快就来了。” “离珠。”李辰舟奔波了许多日,许久未曾开口说话,此刻声音暗哑低沉,破碎在绵绵秋雨之中。 原本还有许多猜测,可到了这里之后,发现许多猜想都成了真。 “他呢?带我去见他。” 离珠面上的笑容淡了淡,伸出手来接住屋檐的水,半晌才道:“他不想见你。” 李辰舟握住伞柄的手微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更是掌心一片湿润。 “求你,带我去见他。” 离珠瞧见他双目血红,竟有晶莹的泪滴在其中闪烁。 她低下头小声道:“我再去问问。” 说着便跑走了。 李辰舟瞧见她粉青的百褶裙摆消失在月洞门处,连伞也未打。 他撑着伞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绵绵小雨落在伞面上,连声响也没有了。 周围的任何声响都没有了。 李辰舟想起自己小时候,还在宫中的时光。 他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大新的嫡长子,有人对他的出生充满期待,有人却恨得咬牙切齿。 他虽然上头还有几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可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他们看着他,一直都是戒备和怨恨的眼神。 他曾经跑到母亲的宫中哭诉:“娘,我好孤独。” 当然母亲只是默默地坐着,什么也没有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这种孤独直到后来他自己有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便消失了。 妹妹和弟弟最喜欢的就是跟在哥哥后头,整日里总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他体会到了被需要和被爱着的感觉。 只是后来。 他亲手将那芙蓉糕一点一点掰开,送进了弟弟的嘴里,对着弟弟一直说“哥哥我肚子疼”却无能为力。 他还一点一点掰开妹妹紧紧巴住他腿的手指,也不顾她在后面哭喊“哥哥不要走”,决绝地走得头也不回。 这个院中种了几颗芭蕉树,在黑暗中摇曳,雨点下簌簌作响。 李辰舟撑着伞,站在黑暗里。 离珠跑走之后就没再回来。 这个院子里安静地落针可闻,彷佛并没有人在住,四周黑漆漆的。 他孤身一人站着,彷佛要站到地老天荒去。 “哎,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知过了多久,傍晚开门的少年提着灯笼照过来。 灯笼的昏黄色的光照在李辰舟的脸上,亮起一片晶莹的光。 那少年惊呼道:“哎,你怎么哭了?” 李辰舟伸出冰冷的指尖,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那阿全的少年疑惑地看了看他,心中愈发惊疑。 这人和少爷长得也太像了。 下了一夜的细雨,第二日也没有放晴。 李辰舟捂住胸口,低低咳嗽了几声,身型略微晃了晃。 淡薄的晨光和着细雨洒进了院子,消失了一夜的离珠出现在屋檐下。 她面色有些发白,眼睛愈发显得又大又黑,人却瞧着愈发清秀灵动。 “他还是不想见你。” 李辰舟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哑着声音道:“那让我见见山沽。” 离珠点了点头道:“哥哥跟我来。” 离珠今日穿着一身粉红色衣裙,发上只是简单簪着几朵珠花,脚下不停,带着李辰舟穿过几道月洞门,又途径几处院落,才在一片假山旁停下了脚步。 “他在这里。” 李辰舟扔了伞,迈进假山里。 假山里黑漆漆地,什么也没有。 他皱着眉头四处望了望,便寻到了一处不同之处。 伸出手来轻按,不远处的一片假山如一扇门一般打开了。 李辰舟不需点火,也能将黑暗的洞内看得清清楚楚。 那屋内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面容白的透明,黑色的头发披散,落在床沿边上。 他眼睛紧闭,一动不动,正是山沽。 李辰舟一步走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脉搏,细细听来,发现山沽呼吸均匀,除了久不见日光满面苍白,口唇干裂之外,似乎没瞧出什么不妥。 他放下山沽的手,茫然的看了看周围。 此处摆设,与苍茫山中的石屋实在太过相似。 相似得李辰舟彷佛觉得又回到了梳妆湖畔的石屋里。 床上躺着的也不是山沽,而是老年赵时砚。 唯一缺的便是床边没有陶罐。 李辰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道:“果然是你们。” 离珠摆了摆袖子走上前去道:“哥哥不需担心,山沽大人只是睡着了,我不会怎么他的。” “他是很喜欢热闹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昏睡了一年多,想必会很生气。” 李辰舟没想到,自己因伤昏迷了一年多,山沽居然也和自己一般。 平日里飞扬的人如今一动不动地躺着,让他心内生出许多无措来。 “你们为何要对他下手?” “哥哥,我也并不想如此,只是他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我怕他向你告密,这才出此下策。若我真想杀他,也不用留到如今了。” 杀?李辰舟一愣,记忆里那个软糯胆小的妹妹,如今说起杀来,竟是自然无比,彷佛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他,发现了什么秘密?” “哥哥,凭你的聪明,不是都知道了吗?” 李辰舟并不知道。 只是山沽迟迟未归,让他不得不思索到底发生了何事。 山沽是他安排带着离珠公主半路潜逃,以他做事的风格,受此托付,必是对离珠公主寸步不离。 而且若他遭人暗算,又怎会如此悄无声息。 那么极可能暗算他的人,是让他毫无戒心的人。 就像那藏在父皇身边十几年的刺客,忠心耿耿十几年,一遭突然反目。 如此一想,虽然他不愿意,但也自然第一个想到了离珠。 那回到事情的开头,为何他会让山沽带着离珠公主离开? 因为离珠无缘无故地缠在山沽的身后,因为益阳王在临行前,突然向陛下求婚要求娶离珠公主。 这一切不过都在促成一件事,就是让山沽带着她走。 只是为何他们千万百计要让山沽离开? 想到自己遭到暗算,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舞阳一边出面,乘机坏了自己最擅长的武器袖箭,一面由离珠出面,骗走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帮手。 或者更早,在那个黑衣人动手废光了他的武功之前,他发现自己的袖箭被人毁了,而且是在自己毫无所觉的时候。 这世界上,他曾亲口和别人说过,如何能破解他的袖箭。 那时候那个人还是个小丫头,摸着他的袖箭满脸崇拜:“哥哥,这箭太厉害了,可千万别被人知道要怎么毁了它。” 所以,自己的妹妹与舞阳掺合到了一起。 或许还在更早的时候,他初初回宫见到了妹妹。 妹妹对他只是屈膝行礼,并没有扑上前来,她因为婚约找来的时候,李辰舟在她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味。 这个香味是舞阳一贯使用的味道。 离珠走上前来,静静地坐在一旁,忍不住道:“哥哥,我很好奇,你再聪明,可天下这么大,你又怎么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李辰舟脸色有些惨白,看着面前这个似乎陌生又常在他梦中辗转的小姑娘。半晌才开了口:“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要带着他躲起来,你们会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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