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出这个消息盖因他寄回来保平安的信,从齐王妃去世后就没人有收着,反而被府中奴仆看到了,齐王也不管,这才传扬出来,且有理有据的。 这巨大的翻转点燃了京中上下讨论的热情。 “原来当年不是世子妃不孕,而是世子不举啊!世子妃背了三年的黑锅一声不吭,也真是贤惠。” “我就说哪个男人真能对生不出的夫人这么迁就,三年生不出来还一点不着急纳妾,原来是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啊,还推自己夫人当挡箭牌,也算个男人。” “沈氏也是可怜,被人白白笑话了半年,听说她唯一的妹妹一家冤枉惨死,齐王府上下理都不理,真是恶有恶报啊。” 就连在华章园的□□听了也笑:“怪不得莘娘当初勾了这么久都不到手,还以为攀上了皇亲贵胄,没承想竟是个空炮!” “就是!他那时腿刚好,整天在园子里就是喝得烂醉,找了□□根本不上,就做样子,我姐妹当时就怀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流言一下子歪倒了过来,赵复安的死后名算是彻底臭了,甚至他为沈观鱼写的那些诗也被人拿出来嘲弄诟病,京城第一才子的美名不复。 对赵复安的嘲笑从夏末延续到了孟秋,众人只当他还在南疆,毫不知情。 后来那信不再寄回来,赵复安竟然是失踪了,到底是亲儿子,齐王派人一路寻至南疆,才知道他在当地误食了毒草,随行的大夫救治不及,竟是死了。 等带回京城治丧的时候,身体都烂得不成样子了,传开来又成了一桩好大的谈资,堂堂宗室贵子竟然死得这般落魄狼狈,“齐王府”这三个字都成笑话的别名了。 “真是治病治成魔怔了,那是什么毒草这么急着吃。” “谁说不是呢,这死法,也着实好笑了些……” 再大的热闹也聊不过一个月就散了,聒噪间山中第一片叶子悄然发生变化,昭示着秋意开始将层林尽染,天空变得如清水一般的澄净,风刮过时忍不住捂紧了衣衫。 “山野里的野物趁着这个秋天收集过冬食物或吃得胖点才好冬眠,也是打猎的好时候,”赵究抱着沈观鱼是低声跟她絮叨,“你马球打得甚好,多练练弓箭,今年秋猎咱们一道去可好?” “我去了秋猎又能如何,总不过整日躲在帐篷里。”沈观鱼任他撩着自己汗湿的碎发,不甚乐意地说。 “朕会给你辟一处安静的山林,就咱们两个人一道游猎。” 她蹬鼻子上眼:“这般铺张,不如不去。” 赵究干脆说道:“不若朕明日就将你公之于众,给你个位份?” 他如今称得上独揽朝政,自然有能力对抗朝臣,力排众议。 不过他也顾虑过,一上来就封后,流言阻碍只怕太多太大,不若先从嫔做起,再慢慢晋到皇后的位置,如此循序渐进倒好对付许多。 他算盘打得正响,谁知沈观鱼翻出他的怀里,干脆地说道:“不要!” 沈观鱼说得硬气,心里却怕得不行,她怕很多不能和赵究说的东西,只是干脆地拒绝。 握着她肩头的手一空,赵究见她如此抗拒的模样,竟有一刻茫然,随即追上来翻过她的脸,尚不解其意地温声道:“外头不过蜚言罢了,有朕护着,都传不到你耳里来,什么都不用怕。” 沈观鱼含糊搪塞:“再多流言,之前在齐王府的时候也受多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取笑她不能生,其实她并没有多在乎,因为丢脸的只是她,可如今不同,她怕世人唾骂沈家,说爹娘教不好女儿。 “既不怕,为何不肯跟朕站在一处,”赵究又想到一个原因,“可是生气朕没有同你商量,你想要个什么位份?” 他想借机同沈观鱼解释自己心里的打算。 沈观鱼和他在一块儿,有一个小毛病便是不爱和他说自己在想什么,就像今日,只说一句“不要”,又不说为什么不要,两个人一道商量着解决。 赵究只能一项项猜过去,也难得他有这份耐心。 沈观鱼继续否认:“不是。” 赵究已经不能理解,他坐了起来,面色不善:“你就甘心一辈子这样躲着?” 结果这个气人精倒好,真的就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好什么好,这是在打他的脸,可她偏一副逃避到底的模样,赵究真的有些生气了,“你这样若是有了孩子,朕怎么说,说御花园里种出来的?” 沈观鱼哑然,硬是不答他的话,这一个月两个人才好些,又吵这些做什么呢,正想着,就觉察到赵究掀被起身了。 她以为皇帝要走,却见他往书案而且,不知打哪儿翻出来一本小册子在写着什么。 沈观鱼好奇地问一句:“陛下在写什么?” 赵究答得言简意赅:“起居注。” 何时皇帝能自己写起居注了,他这是要注些什么?沈观鱼觉得不妙,起身披衣来看。 赵究在写的《起居注》却不是史官记的那本,而是他自己亲自写的。 现在他正往上头又添了一行:“二年初八日亥,幸沈观鱼于朱阁。”没有位份,也不是什么“沈氏”、“沈宫人”,就是“沈观鱼”。 上头更是将两个在何时何地如何临幸都详细写了下来,甚至赵究带着春画图册来与她翻阅,逼问沈观鱼喜欢的都是哪样,这些言行都记了下来。 沈观鱼只仓促看到正在写的一句,可炸了锅了,这前面得写了多少这样的,他们的房事如何能往起居注上写。 她忙要扑过来夺,赵究却搁了笔,将册子举高,任她伸长了手也够不到。 “陛下!这东西不能写上去的。”她急得眼圈都红了。 赵究见她踮得脚尖摇摇晃晃的,伸手扶稳了她的腰,说道:“这都是规矩,朕的孩子总不能什么时候怀上都不知道。” “让人看到怎么办……”沈观鱼觉得这种东西若是被人见到,她当真不用活了。 赵究道:“这本自然只有朕一人能看。” 沈观鱼双手捧起:“那陛下能也给我看看吗?”等她拿到再说。 “给你看也成,答朕方才的话,为何不想要位份,你可知朕……”他想说自己一定让她做后宫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女人。 但这话显得自己太卑微恳切,好像认定了她似的,如今两人远不到的心意相通的地步,赵究不想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她糟践。 沈观鱼眼尾垂了下来,扮起了楚楚可怜,赵究却低眉不看她,显然是不打算吃这套。 “我怕人家说沈家家风不正,我父亲和娘亲教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赵复安丧事刚办了。我就做了陛下的人,外人还能猜不出来吗?” 她到底是将一部分的缘由说了。 赵究听罢有些沉默,他有能力让后宫只有沈观鱼一人,却不能真的堵住悠悠之口,然百姓从此道路以目。 让她跨在自己腿上坐下,赵究将人往上踮了踮,才将册子交到她手里。 “朕的宝册,看可以,不准随意损坏。” 沈观鱼不大满意地说道:“遵命,陛下。” “你啊,就这么一句话,偏要真再三相请才肯说,告诉朕,这里头是藏了多少秘密不跟朕说?” 他边说指尖边轻戳沈观鱼的心口,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出来。 其实赵究喜欢沈观鱼所有的小脾性,反正他总爱哄着,和她来回地掰扯消磨时间,但却不能忍受她对他总藏着心事秘密。 沈观鱼的所有事情,能查到的都呈到了他的面前,除了不能钻进她心里,沈观鱼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自然也知道她和赵复安关系在刚成亲时并不像她说得这么冷淡。 他能容忍沈观鱼这一个善意的小谎,说明她在乎自己,况且赵复安都死透了,但往后还有其他的就说不准了。 情愫在一次次亲近里越发不受控制,分明要到了身子,又怨怪她的心不在此处,无望地贪图着沈观鱼的所有,得不到她同样的回应。 偏偏现实却是想听她一句老实话都难…… 沈观鱼已不再需要依赖他报仇,赵究怎么对她好她都不在意,心里的不安逐渐陷成了深渊,不知要如何填补,这些她都不知道。 沈观鱼被戳得有些心虚,她确实没跟赵究说过几句老实话,便瘪着嘴不说话,翻开了那本册子。 又是这样,沈观鱼的逃避他都看在眼里,心情彻底沉了下去,索性松了环她腰的手,撑着脸看她翻开那本册子,看她慢慢看红了脸。 沈观鱼翻开了才知道,赵究竟管着东西叫宝册,真是……有辱斯文。 里头记着的都是他们之间的一些荒唐事,甚至那在情笃之时说出的不堪入耳的话,沈观鱼都忘了,他倒全往上写。 “这哪是起居注啊。”她啪地合上册子,含羞带怒地瞧着他。 才发觉赵究的眼神冷淡到几乎又一丝幽蓝,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这些都是真事不是吗?如今你内中还有朕的白鱼儿,偏又坐到了这地儿来,待会可又得添上一笔了。” 他歪头说着话,模样清冷又勾人,说罢还和她蹭了一下,果然披了再漂亮的皮囊,内里还是禽兽。 两个人刚从床上起来,自然不及打理,但他清醒时说这话,这教人如何应付? “陛下……” 沈观鱼被他的话和不对劲儿吓着了,忙要站起来。 赵究却攫住她的腰不许她逃,深邃的目光寒潭一般,越发凑到近前来了,等与她唇瓣离着一线之隔的时候,赵究说道:“不若这一笔由你来记?” 沈观鱼来不及拒绝,就被他带着站了起来,身子被转着面向书案,那册子在她面前摊开了来。 “接下来,一字一句记清楚了,朕是怎么怜惜你的,怎么让你怀孩子的,一旦都不准错漏,不然……” 结果就是沈观鱼手肘支在桌上,将那一页写得乱七八糟,之后又被赵究取笑了一阵,那一页却留着了,自己另翻了一页,当着她的面,将沈观鱼立于书案前承宠的事又细细记载了一回。 明面和位份的事倒被含糊过去了,但沈观鱼到底拗不过赵究,答应了陪他去秋猎。 回存寿殿的御辇上,康业公公见皇帝有些不大精神,猜出是沈娘子那边又有事了。 康业便寻话来问:“陛下,秋猎时如何安排沈娘子的营帐?” 靠得太近自然是众目睽睽不好解释,放得太远皇帝又不高兴,这倒不好办了。 赵究道:“同朕一个营帐就是。” 康业忙应:“是。” 赵究抬手虚握向半空,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康业,你说若一个女子心无眷恋,要如何她才能……把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掌控人心之事本该是他最擅长的,但对着沈观鱼,那些血腥算计都拿不出手,才茫然求问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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