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陆煜都未曾进殿内看望周美人一眼。 满殿妃嫔格外寂静地看着皇上带着他的宠妃离开,明明是淑妃犯了错,可她只落了几滴泪,就比受伤的那人更得皇上怜惜。 顾晗也只是站在人群中安静地看着。 半晌,太后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中似有些疲倦:“你们都回去吧。” 话落,她就被吴嬷嬷扶着进了内殿。 顾晗踏出长凝苑的时候,不禁有些唏嘘,但遂顿,她就将淑妃的位置提高了很多。 她未进宫前,就听说淑妃得宠,却一直没有实感,进宫后,顾晗就颇得恩宠,哪怕有一半的时间在养伤,但淑妃给她的感觉,也就仅仅是比旁人侍寝的次数较多了些罢而已。 刚进宫时,淑妃就因绿头牌一事向皇后低头,她们这些新进宫的妃嫔,对淑妃不由得低看了些。 时至今日,顾晗才知晓为何旁人提起淑妃,都是一副惊羡的模样。 淑妃的得宠,不在于她侍寝的次数,而在于皇上愿意护着她,哪怕今日这么大的事,甚至牵扯到了太后,淑妃也依旧完好无损。 对于后妃来说,丢了只猫,根本不算损失。 等回到长春轩后,顾晗就瘫在了软榻上,她难得觉得有些疲累,玖思进来道: “御膳房将晚膳送来了。” 顾晗恹恹地耷拉着眸眼:“摆在外间吧。” 玖思惊讶,朝玖念看去,用眼神询问,玖念只摇了摇头。 晚膳有一道红烧肉,配着蜜枣,但顾晗却什么食欲,她皱了皱眉,想到周美人未清洗前的脸,指缝间都滴着血。 顾晗忽地抬手捂脸。 她高估自己了,她以为她不在意的,但亲眼看见那一幕后,至少这几日,她不乐意见红色,也不乐意吃肉了。 翌日,长春轩就收到了慈宁宫的赏赐,琳琅的一堆,皆是贵重。 顾晗心下顿时咯噔了一声。 待将这些物品都记录在册后,顾晗颇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她的确想给太后留一个好印象没错,但却不想和周美人捆绑在一起。 顾晗知晓,太后嫡亲的侄女,只有周美人一人。 顾晗不惊讶太后对周美人的看重,今日,太后的赏赐,已经透露了几分隐晦的含义,哪怕她不愿,在旁人眼中,也都会觉得她和周美人交好。 在这后宫中,交好二字,代表的含义太多了。 她如果不想得罪太后,就不可能疏离周美人,顾晗抽了抽额角,想起昨日淑妃的模样,有些烦躁地抿紧了唇瓣。 玖念敏锐地察觉到主子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挥推其余宫人,低声问: “主子,可是这些东西有问题?” 顾晗无奈地摇头:“没问题。” 送赏赐的人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送赏赐的时间,好似在提醒后宫众人,顾晗昨日做了什么一样。 顾晗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哪怕她有些烦躁,但她也很清楚,在这后宫能得太后看重,是一件不得了的好事,太后的话,哪怕是皇上,也不得轻忽。 坤宁宫。 长春轩得了赏赐一事,皇后早早就知晓了,她只轻挑了下眉梢,不紧不慢地说: “看来我们这位顾嫔颇得母后的心。” 暮秋认真地替她拆着护甲,听言,也只说:“昨日顾嫔帮了周美人,依着太后对周美人的看重,有今日的赏赐,也很正常。” 暮秋对顾嫔的感观并不是很好,顾嫔这一路升得太快了,让暮秋感觉有点不安,她低声道: “奴婢反倒觉得顾嫔太会钻营了。” 旁人会不知帮了周美人,许是会在太后那里落下印象吗? 知晓的人很多,但敢做的却没有几个。 偏偏顾嫔敢想,也敢做,甚至当机立断地让人觉得诧异,她就真的一点不害怕吗? 至于什么顾嫔或许是真的想帮周美人,暮秋想都没想这个可能性,这宫中有人做事,是没有目的的吗? 皇后看着铜镜中的人,勾唇笑了笑: “她若真有能耐,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暮秋动了动嘴皮子,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娘娘等一个可以打压淑妃的人太久了,昨日那种情况,淑妃都能全身而退,娘娘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疙瘩? 后宫只有一个人盛宠时,是会压得其余人喘不过气来的。 想至此,暮秋心中对顾嫔的抵触也少了些,进了这后宫,有几个人由得了自己? 至少现阶段,顾嫔越往上爬,对她们来说,反倒越有利些。 良久,暮秋低叹了一声:“奴婢终究不抵娘娘想得长远。” * 临近年关,顾晗终于将养伤期间就给皇上量的那身衣裳做好了,她放下针线的那一刻,不由得揉了揉手腕,她在家中时娇气,女红学得不错,却很少受累真的去做一件衣裳。 寻了个精致的锦盒,将衣裳收起,让人给御前送去。 长春轩只是侧殿,并没有地龙,殿内燃着炭盆,顾晗颇得恩宠,中省殿也不会糊弄,哪怕点了几盆的炭火,殿内依旧没有烟味。 小方子捧着锦盒,有些迟疑: “主子怎么不亲自给皇上送去?” 说话间,顾晗刚好推开楹窗,一阵寒风吹进来,顾晗打了个冷颤,今年京城落了好几场雪,刚开始,顾晗还有赏雪的心思,现如今,顾晗只想窝在殿内,哪里都不去。 她想起前日皇上来时,还问了她,准备何时将衣裳做好,就轻撇了下唇。 让她不要日日盯着针线的是他,催促她赶紧将衣裳做好的,也是他。 顾晗望着院中宫人扫出来的那条小路,拒绝地摇了摇头,敷衍地打发小方子: “你去一趟就行了。” 冬日冷,皇上也不乐意朝后宫跑,但和其余人相比,一月中她总能得几日恩宠,何必眼巴巴地受这番苦? 小方子见主子当真不愿动,只好自个儿跑这一趟。 皇上现在正在养心殿,小方子顶着寒风跑过来,冻得浑身打颤,他跺了跺脚,手中捧着锦盒,将手指冻得通红,但他连哈气暖暖手都不行。 刘安看见他这模样,乐笑了: “你做什么来了?” 说着,刘安好奇地看了他捧着的锦盒,觉得稀奇,这长春轩的人从来不忘御前跑,这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那位顾嫔主子要做什么? 小方子冷得抽气,捧笑一声: “这是主子给皇上做的衣裳,那日皇上催了一声,主子就连日做好,让奴才给送过来了,公公您接一下?” 他说话向来讨巧,话里话外都在说顾嫔对皇上的话的在意,刘安听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刘安摇了摇头,让人将锦盒接下,也没让小方子走: “你在这等一下,我进去禀报皇上一声。” 小方子终于腾出手,哈了哈气,搓了搓后才插入袖口中,对刘安笑着点头,躲到了长廊中的避风处。 刘安推门入殿。 养心殿燃着地龙,一点都不冷,陆煜听见动静,抬了抬头,觑见刘安手中捧的锦盒,挑了下眉: “手里拿的什么?” 刘安忙将锦盒打开:“是顾嫔让人送来的衣裳。” 锦盒一打开,陆煜就看清了里面的衣裳,暗青色,绣着祥云纹,似有金龙若隐若现,针脚细密,看得出做衣裳的人费了很大的心思。 陆煜忽地想起,那日他问女子时,女子心虚地摇头说还未好时的表情,不由得勾了抹笑,撂下笔,朝后靠了靠,问: “她人呢?没有来?” 刘安要是不知皇上问的是谁,也就不用在御前伺候了,他摇了摇头:“顾嫔主子倒是没有前来,是长春轩的小方子送来的。” 陆煜漫不经心地点头:“来人离开了吗?” “奴才让他在外面等着了。” 话音甫落,就听见寒风吹在楹窗上,闷闷作响的动静,陆煜忽地呵了一声:“朕倒是知道她为何不亲自来了。” 刘安讪笑,这种气候,能在殿内躲懒,谁乐意跑出来? 陆煜可不在乎这些,顾晗越不想来,他反而越想现在看见顾晗,他抬手指了下刘安: “你跑一趟,将你顾嫔主子抬来。” 刘安退出养心殿时,表情还有古怪,他听过皇上让他请人来的,头一次听见让他将人抬来的。 小方子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还在探头问: “公公,皇上可有说什么?奴才能回去了吗?” 刘安对他也有笑脸:“能,我和你一道走一趟。” 小方子错愕,就见刘安点了几个人,抬着仪仗,就跟着他朝长春轩去,小方子一头雾水地在前面领路。 一炷香后,等到了长春轩,小方子就先进了殿内,他急匆匆地进来,帘子掀起,暖气少了大半,还带了些冷风进来,顾晗拢了拢绒毯,纳闷地抬头看去: “出什么事了?” 顾晗让玖思给小方子倒了杯热茶,小方子捧在手中,却来不及喝,忙忙道:“主子,刘公公也来了!” 顾晗有些惊讶,但并不慌乱,只温声道: “来就来了,你慌什么?将人请进来就是。” 小方子拍了拍额头,终于将话说清楚了:“不是!刘公公还让人抬了仪仗过来,奴才瞧着,是要请主子过去!” 这话砸下,将顾晗砸得有点懵,她杏眸睁大,恰好刘安也被请了进来,说明了来意: “皇上让奴才来请顾嫔主子去御前。” 顾晗很少不冷静的时候,而这时,她回头看向铜镜,铜镜中印着的女子,青丝凌乱地披在肩头,她只穿了件很简单的素雅长裙,裹着绒毯,这副模样,如何能出得了门? 顾晗难得窘迫地红了脸,她细声道:“烦请公公稍等会儿。” 长春轩立刻忙乱起来,这期间,顾晗还不忘让人给刘公公几个人倒些热茶,几人忙弯腰退出殿去等,换衣裳来不及,顾晗只能让人将她梳了青丝,自己描了细眉。 她近日养得好,脸颊白皙中透着粉,哪怕不擦粉,也端得好颜色,将青丝拢起,配上根玉簪,顾晗不敢耽误时间,连衣裳都未换,披了件狐绒大氅,就出了门。 待到殿外,顾晗才知晓小方子并没有夸张,刘安是真的抬了仪仗来。 刘安拱手:“顾嫔主子请吧,不要让皇上等久了。” 仪仗抬得很稳,冷风作响,按理说,这种天气该是没有人愿意出来,御花园再美,在宫中半年,也看得要腻歪了,可偏生,临近御花园时,顾晗听见了些许动静。 顾晗撩起了一角提花帘,瞧见了几个后妃结伴在御花园中,遥遥地朝这边看来,隔得有些远,顾晗看不清那些人都是谁,对于她们为何出现在此,也没什么兴趣,她放下了帘子。 远处,宋宝林遥遥看着仪仗离开,收回视线,看向有些失神的容宝林,她捂唇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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