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嫔主子,我们皇长子年幼,您可不能——” 话音未尽,顾晗轻飘飘地一个抬眸,那宫婢就堪堪止住了声。 顾晗说皇长子力气小,其实她力气也不大,攥着皇长子的手腕,将人扶稳站好,退了一步,确定和皇长子保持了距离,不会因她忽然动作而叫皇长子摔倒后,她直接转身离开。 顾晗没想对皇长子做什么,她又不是疯了。 会去碰皇长子,只是怕自己转身离开时,皇长子会一时收不回力摔倒地,那时,她才会是长嘴都说不清。 不过,顾晗刚转身,待看清身后站着的人,倏地顿住,身边似飘过一阵风,皇长子扑到来人腿上,仿佛是在告状,扬声喊: “父皇!” 那一大一小眉眼有些相似的两人依偎在一起,都朝她看来,此情此景,叫顾晗心中真的生了几分厌烦。 她低垂眼眸,扯着帕子,任由皇长子告状,等殿内安静后,顾晗才服身行了礼。 陆煜在顾晗问太医话时,就到了娴泠宫,但陆明丰动作太快,让陆煜一时顿住,接着就看见了女子动作,此时再见女子一句话都不说,安静地低眉行礼。 明明躺着的人是陈嫔,但陆煜视线就只落在了顾晗身上,她就蹲服在那里,似觉得他会罚她,不吭一声地压抑着情绪。 陆煜心中没好气,默认她罚人的是他,若她有错,他是不是也得背一半的责任? 陆煜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来。 顾晗惊诧地抬眸看他,陆煜皱了皱眉:“外面落了雨,出来时,怎么不穿件披风?” 说到最后,话锋转到了扶着顾晗的玖念身上,在责备她伺候不当,玖念也不觉委屈,当即请罪。 顾晗一双杏眸紧巴巴地落在他身上,诉了些委屈: “嫔妾一得消息,就立刻赶过来,哪里还顾得上披风。” 陆明丰还在懵愣地看着他,这种场景,陆煜也觉得头疼,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顾晗身上,沉声说: “你先回去。” 顾晗巴不得如此,她只勾缠了下陆煜的衣袖,似被今日的事吓到,抬眸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才拢着披风,转身离开,路过陆明丰时,她顿了顿,说了句: “皇长子这个时候应该还未下学才是。” 陆明丰以为她在告状,但陆煜知晓,顾晗只是在告诉他,有人故意将皇嗣牵扯进这件事中,女子很快离开,陆煜却是皱紧了眉头。 顾晗刚出了内殿,就察觉外间所有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或者说,落在了她身上的披风上。 众人神色各异,皇上刚刚来时,她们亲眼看见皇上穿着这件披风,可一转眼的工夫,这披风却落在了顾晗身上,顿时心中升起不知是酸涩还是嫉恨的情绪,余了,还有些徒然无力。 皇后也看了她身上那件披风良久,眼神似乎渐深,须臾,她轻皱起眉头,问起里面的情况: “陈嫔如何了?” 顾晗对皇后很恭敬,抿唇道:“太医说,陈嫔只是脱力昏迷,并无大碍。” 闻言,皇后不由得看了顾晗一眼,陈嫔会脱力昏迷,主要还是怪顾晗罚她顶着太阳跪了两个时辰,但适才皇上进去了,不仅没有怪罪顾晗,还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她,意思不言而喻。 皇后也不会和皇上作对,一时间就好似忘记陈嫔为何会脱力,只摇了摇头: “没有大碍,本宫就放心了。” 她也知道皇长子在里面,皇上没时间搭理她们,皇后就直接抚额,似疲倦道:“行了,时辰不早了,都不要围在这里,该回宫的就回宫去。” 众人心中泛起嘀咕,这件事就这么囫囵吞枣地过去了? 昭嫔一点处罚都没有? 可皇后话音甫落,昭嫔就率先行礼告退,而淑妃和令昭仪根本就没出现,这二人,前者和陈嫔有仇怨,后者一向深居简出,众妃嫔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昭嫔离去。 *** 那日后,陆煜连续数日不曾进后宫,就如同他和顾晗说的那句,过几日再来看她。 顾晗知晓原因,容宝林刚小产,皇上心再大,也不可能这段时间日日往后宫跑,不然那日他夜探长春轩,也不至于惹得后宫妃嫔那般震惊。 只是顾晗对陈嫔的一手处罚,震慑住了这些妃嫔,一时间才没叫这些人闹出事端。 等三月快渐底,后宫中不由得人心浮躁。 顾晗已经习惯了每日请安后,周嫔都和她一道而行,但今日,周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眼见人路都不看,顾晗手疾眼快地拉了她一把,拧眉问她: “你今日怎么心浮气躁的?” 周嫔抬眼看她,不知顾晗是真不知还不是不在意,她有时真羡慕顾晗能一直这么冷静。 周嫔绞着手帕,瞅了眼四周,才说: “我有时真不知你什么想法,待三月一过,渺嫔就近了临产期,现如今满后宫的眼睛都在盯着荣粹殿,偏生你一点都不在意。” 就近来请安时,都少有人叽叽喳喳地拈酸吃醋。 顾晗轻垂了垂眼睑,她哪里是不在意?她早就盼着渺嫔能将这一胎生下来,许是皇后和淑妃也是这般想的,可事到临头,反而宫中气氛有些微妙。 不论顾晗是什么想法,对于渺嫔的这一胎,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不牵扯到她,她就冷眼旁观着。 周嫔轻哼了声:“年前一事,倒真将她吓住了,她那种性子居然能在宫中待了这么久。” 顿了顿,周嫔若有似无地扫了眼顾晗,摸着鼻子说: “也是后来宫中发生了很多事,才叫旁人一时将她忘了去。” 陈嫔贬位,容宝林小产,这桩桩件件的,将诸人心思都吸引了过去,渺嫔也就在其中讨了巧。 顾晗被她说得一顿,很快回神,她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 她只注意到当初皇上宠幸容宝林和林氏是另有打算,却也疏忽了皇上的另一层意思,林氏进宫后,就一直被搁置,为何皇上会挑在年后这个时间段想起林氏? 原因很多,想必也有一层利用这些事端替渺嫔挡视线的用意在其中。 顾晗收回思绪,她拉扯了把周嫔,轻摇了摇头: “这后宫迟早有人诞下皇嗣,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你这么心烦作甚?” 周嫔努脸,她倒是也想淡定,可一想到宫中将要有皇嗣落世,她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她悻悻地说:“可不止我一人心烦意乱,总归我瞅着近段时间宫中安静过了头,往后去的这一月中可未必也如此。” 顾晗直接倒抽了口气,恼瞪了周嫔一眼: “慎言,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若叫旁人听了去,道你诅咒皇嗣,你可讨得了好?!” 周嫔也知她有些失言,一下子闭紧了嘴,声音低下来: “我只在你跟前说道说道,哪会出去乱说。” 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姑母近来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我去慈宁宫陪陪姑母。” 等周嫔离去后,玖念才低声道: “主子,太后身子不适,咱们不用去看望一番吗?” 御花园中风信子开得正好,顾晗视线徐徐落在其上,抬手摘了一朵,枝根折断时,她才轻轻摇头,话音中平静: “你真当太后身子不适?” 近来也没听说皇上常去慈宁宫请安,也未曾听说太医常去慈宁宫请脉,这所谓的身子不爽利,估计就只是太后对周嫔的一番说辞,近来宫中风雨欲来,太后也只是想将周嫔绊在慈宁宫,省得她掺和进这些事情中。 事关皇嗣,这宫中总有胆大和心存侥幸的人,皇上必然会护着荣粹殿,但其余人可没这么好命。 顾晗想到这里,不由得拧了下细眉,将手中风信子扔掉,道: “回宫。” 顾晗不乐意掺和进皇嗣一事,也怕有第二个陈嫔,所以,这段时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下令,叫人好生检查宫中各处,绝不许有任何纰漏。 在顾晗这种谨慎下,长春轩的人都将一颗心紧紧提着,能伺候一个前途的主子不容易,他们紧着自己不能出错的时候,也盯着同宫的人,生怕有人不怕死还连累了他们。 在三月底前,陆煜才又进了后宫。 点灯的是翊安宫,后宫众人根本没有意外,小方子将消息传来时,顾晗随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她披散着青丝,托腮和玖念在手谈。 全程端的是心不在焉,她说着对荣粹殿冷眼旁观,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很淡定了,越近四月,她也难得有些失眠。 渺嫔很久不在宫中露面,后宫根本不知渺嫔现在是何情形,荣粹殿中的接生嬷嬷早就备好,近来,顾晗常听说,荣粹殿在预演临产的情景。 说这话的妃嫔,是旧邸跟上来的,说话时,那妃嫔一手抚在小腹上,恨不得怀上皇嗣将要待产的那个人是她。 除了顾晗这种想要先固宠再论皇嗣的,基本每个人都有这种想法。 荣粹殿四周来来往往的人也越来越多,顾晗只觉得这些人是不要命了,现在的荣粹殿岂是好靠近的?她几乎是隔三岔五的下令,禁止长春轩的人靠近荣粹殿。 正如周嫔所说,后宫所有人都在盯着荣粹殿何时发动。 顾晗又一次赢了棋局后,无聊地推开棋盘,嗔瞪了玖念一眼: “行了,你总让着我,也没甚意思。” 玖念轻哼:“主子净笑话奴婢,奴婢哪里能让得了主子。” 她只知晓棋子是怎么放的,怎么可能是主子的对手,分明是主子心思不在棋盘上,才觉得没意思。 棋盘还是被收了起来,宫人手脚麻利地将残局收拾妥当,玖念打了水来,替顾晗净了净手: “主子该睡觉了。” 顾晗叹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心思都藏下,玖念剪了一截烛线,殿内陷入昏暗。 顾晗闭眼前都还在想渺嫔何时会发动,但绝没有想过,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 翌日,御前传来消息,长春轩侍寝。 顾晗其实并不是很高兴,她最近心中总有些不宁静,提不起什么心思来应付侍寝,等陆煜来时,就见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棋子,她未穿鞋袜,赤裸着一双玉足搭踩在软榻上,随着动作,一截白皙细腻的脚踝露在外间。 最近宫中的动静,陆煜都知道,顾晗不许宫人靠近荣粹殿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他。 很明显,这后宫在女子眼中就是一个凶险的地方,所以,她才会这般小心,虽然陆煜对这个认知心中有些堵得慌,但相较其余后妃跑去荣粹殿凑热闹的行为而言,的确是顾晗的做法更让他省心点。 见她面前摆了棋盘,陆煜提了分兴致,凑近一看,顿觉得眼疼。 棋局乱七八糟的,和女子对局的人只可能是宫中的奴才,实力不言而喻,可能将棋局下成这样,也同样说明,女子的下棋技术不过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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