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国寺一起度过了十三年,他登基后她便是唯一的皇后,她还有过他们的孩子……难道十五年的爱与恨就能这样被轻易地抹去。 就在气氛安静到连林奇都觉得窒息时,美人说话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些缱绻的尾音:“你很难过?” 楚凭岚被问住了,他为什么会难过,为什么要难过。他明明应该开心,应该抱起她转一个圈,告诉她自己终于意识到她的好,想和她厮守终生。 未曾见面的日子里有打好腹稿的千言万语,那些愧疚和思念像数不清的线团一样将他裹挟在其中,他对着记忆中的人一次次诉说。 他宁愿她此刻冲上来流着泪质问,亦或是摔了东西打骂。 她决绝离开,将所有的回忆与痛苦留给他独自承受,如今又干脆地同前尘往事做了了断。 她连一句歉意都未曾听到,就要弃他而去么。 帝王好像很愤怒,又好像无力悲伤至极——楚凭岚向前一步握住栏杆,对上了她清澈又纯粹的眸子。 里面干干净净地映出他的倒影,完整的、清晰的。 可是既不爱,也无恨。 “你认识我?”之前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可是眼前的人却好像哭了一般让人悲伤,美人又轻轻问了一句。 楚凭岚僵住了,林奇已经出去,他艰涩开口:“只是觉得,你很像一位故人。” 美人有些腼腆:“也许我就是,可是我摔到了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似乎有些抱歉地抿了下唇,抬眼看他。 楚凭岚没有说话。 他听见林奇在外面询问着拍卖场的人,他们说在里风落城三百里的地方捡到了她,她一个人昏倒在大漠中,朝着此处的方向。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回来吗?”楚凭岚鬼使神差地问。 美人有些怔愣。 “……好像是要去邺都找一个人。”杀了他。 后半句她谨慎地没有说出口,她未曾失忆前也许是个杀手,不要说出来吓到了他。 “什么人?”男人的声音更哑了。 她在提起邺都和找人的时候眼中有着光亮,这似乎对她而言很重要,连失去记忆也未曾全然忘记。 “只记得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她摇摇头,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其余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没有注意到面前人几乎要化成实质的悲伤。 “对了,你问了这么多……却还没有告诉我,我是谁?” 楚凭岚被她问住了。 她是谁? 她在国寺是神女,又做过短短一年的太子妃,后来成了皇后,现在是宗庙祠堂中的一个牌位。 她被皇帝伤透了心,厌倦了冷漠无情的皇宫,于是决定葬身于大火。 她和我相识十五年,我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歉疚的爱人。 你是她,你叫挽禾。 这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没能说出口。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另一种声音,越来越刺耳。 「她忘记了一切,什么都不记得」 笼中的美人看着他无知无觉时流下的泪,她有些困惑地向前爬了一点,抬起手隔着笼子用袖口的纱为他擦去眼泪。 “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她的眸子中只有关切和好奇,没有沉重得不到答复的爱,也没有绝望没有尽头的恨。 就像是一张白纸。 楚凭岚愣住,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响。 而此时她还在认真又专注地等待着他的答复,如此的信任,就好像……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你是陈秉月。” “楚国陈家唯一的嫡女。”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年前你弟弟去封地时路遇山匪和你失了音讯,如今能再见到你真是…三生之幸。” 他和陈家找了许久,这才在边关的风落城找到被卖到此处的她。 陈秉月坐在原地,有些疑惑,但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你是谁?” “我是楚凭岚,楚国的君王。” 美人点点头,既然是楚国的君王那一定认识她要杀的人,也许跟他走可以更快地完成那个目标。 男人捏着钥匙打开了牢笼,拥抱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帝王好像没有看到林奇回来后站在远处的震惊,眼底有着让人惊慌的疯狂。这是上苍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们都忘记那些绝望的记忆和苦闷的过往,远离所有的阴谋和仇恨。 这一次换我给你完美的故事,我们再相爱。 好吗? 作者有话说: 失忆的精髓不在于给他们和好的契机,而在于让做错事的人以为自己有了弥补的机会。辗转于谎言带来的片刻沉沦和永无休止的惶恐之中,在幻想的尽头被戳破伪装。后妈的目标不仅是虐其体肤,还是杀人诛心。
第39章 “我只是睡久了昏沉, 你们不用跟着。” 美人有些困扰地撑着头,看着身后诚惶诚恐地围着的一大群人。 明明只是随意出来四处看看,后面拿衣服的、拿扇子的站了好几个, 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会冷还是会热。 她甜甜笑了下, 虽然无奈却也知道这些人并非有意。 太监宫女们皆垂着头, 不敢抬眼。圣上看陈姑娘的眼神连他们也面红心跳, 怎么敢轻易直视她的容貌。 他们这群人是寻庭一年的秋天才入宫,满打满算如今也不到一年的时间,不知为何圣上偏偏叫他们来照看陈姑娘。 暗地紧张,自然格外上心,所以处处更加留心。 “好了好了,不要跟着了,我去看看那两只小鹿好不好?就只是去看一眼便回来。” 她推了推站的最近的宫女,对方怕碰到她, 慌忙后退。 小丫鬟抬头看了眼夕阳, 其实鹿苑并不近,来回也许就要错过宵禁的时间。 她刚想开口提醒,却看到旁边的同伴轻轻摇了摇头。 ——陈姑娘不知道这些, 圣上也不想让她知道 他们这些人若是没有眼色, 哪怕按照宫规做事也落不到什么好。反而会被圣上记恨扰了姑娘的兴致。 想开口的宫女名唤春芽,看到这个眼神后也多少明白了些, 连忙笑着说:“姑娘想去就去吧, 婢子们在此地候着。” 看到美人终于松了口气轻快地跑远, 春芽苦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宫中规矩森严, 无论是后妃还是觐见的诰命夫人都要在天光未亮前随淑妃娘娘去给太后请安, 午膳过后才能踏足御花园中, 天黑后就要下钥、关火。 当年刘选侍初入宫不免孤单, 同沈昭仪说着说着话就错过了天黑,被圣上罚了一个月俸禄外加半月的禁足。 “心中没有尺度,哪里伺候得好。” 淑妃娘娘是仁善,亲自去了勤政殿求情。可是圣上直言并非故意降罪,只是规矩便是规矩,白纸黑字刻进去三分不容触犯。 想到圣上未登基前在军中领兵作战,自然将这些定好的事看的格外重要。 春芽犹疑着是否要去禀明德庆公公。 毕竟刚入宫还在内务府做事时听人说起过,就连先皇后小产才愈时都在跟着礼教嬷嬷学晨昏定省的规矩。 「陛下亲口夸赞皇后娘娘懂事、识大体,堪为一国之母。」 教引姑姑提起曾经那位先皇后,面上是止不住的惋惜。 娘娘出身民间,本不习惯这宫中繁琐复杂的规矩,可是为了陛下,她生生认真学着。到后来时,那细枝末节的规矩做的比一些在宫中十几年的老人儿都齐全。 「这都是皇后娘娘太在意圣上的缘故。」 春芽当时有些疑惑,皇后娘娘如此用心是因为太在意陛下……那陛下呢? 她这话没敢在人前问出来,今日却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只因她远远见到了一路小跑前来的德庆公公。 “春芽姑娘。” 在宫中呼风唤雨覆手翻云的御前大总管客客气气地甩着拂尘弯腰,他对着这些普通宫人哪里有过这样亲和的笑。 “圣上来的时候遇见月小姐了,两个人一同去鹿苑。你们做事尽心圣上会知道,旁的无需考虑太多。” ——这便是委婉告诉他们,陈姑娘想做什么都不要拦着,圣上知晓他们为难,不会在之后降罪。 春芽愣愣地点头。 前几日圣上体恤淑妃娘娘照顾楚斌殿下有劳,特意免了阖宫每日的晨昏定省。又说御花园夏日最是好风景,宫中女眷若是常去走动才不浪费了这万紫千红。 明眼人都知道这些话是为了谁。 先皇后在意陛下,于是拖着病愈的身子也要恪守礼数。于是换来了一句称赞:懂事,识大体。 陈姑娘,什么规矩都不用知道, 不必懂事也不必识大体。 有人自然用大段大段冠冕堂皇的话掩饰了明目张胆的偏爱。 圣上……大抵是在乎美人到骨子里,因此规矩就此作罢,凡事全凭心意。 她不知心中如何滋味,好像有些可怜那素未谋面又早逝的皇后娘娘。可是心中又知道自己哪里用得着可怜主子。 皇上喜欢他们湖心水榭是好事,若是陈姑娘哪日封妃,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水涨船高。德庆公公教训的是,他们只需要做好份内,旁的不能想太多。 春芽拿着手中的帕子随意地擦着殿内桌上的青铜香炉,到底还是闷闷了些。 …… 鹿苑。 因为圣上突然前来,驯兽的宫人慌忙点起了很多的灯,暖黄色照亮了大半的夜色,两只鹿没有被惊动,安安静静地卧在围栏之中。 如今天气渐渐寒凉下来,它们白色的背毛丰茂了不少,细细看去可以发现那些新长的绒毛在风中轻轻摇晃, 邺都不适合养鹿,圣上命人引了温泉水在鹿苑下用来取暖。 它们被人为地、精心地、强行地留在了这里。 “他们说我从前很喜欢这两只鹿,可是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就好像从未看过它们一样。”她伸出手敲了敲头,也没有丧气。 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她终有一日会知道她究竟来此地为了杀谁。 陈秉月趴在栏杆上看着那两只漂亮的鹿笑,笑的格外天真烂漫。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 “其实陛下公事繁忙,不必每日过来的。” 宫中的御厨做菜好吃,她修养的很好,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太多。面前的男人不知为何却还总是忧心忡忡。 明明是陪她来看鹿,这个人却丝毫也没有看着那两个小家伙,一直瞧着她看。 ——就好像,他担心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可是怎么可能呢?遇到山匪已经是多罕见的事,如今人好好地在邺都,在宫城中怎么可能会找不见。他只要想看,抬腿就可以过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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