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帝王吃饭安寝皆不是问题,短短月余便让他整个人都越发精神。 当真是为情所困的人寻得了自己的良药。 “你想这样骗她一辈子?” 那些不存在的美好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堆砌,如今天衣无缝的样子不知背后花了他多少心思精力去打磨。她不信没有过破绽,只是他太过聪明,记下了所有不曾存在的细节,一点点创造了崭新的故事。 那些泡影般的美好像密不透风的织网,将帝王所钟情的人包括他自己牢牢裹挟。 到最后连陈秉柔这样的看客都忍不住怀疑,莫非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四皇子楚凭岚和陈国公嫡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直至今日。 有的时候她在想,谎言说多了楚凭岚自己是不是也信了那些鬼话。 可是她掐了掐掌心,不存在的。 他骗得过所有人,却绝不可能骗的了她。楚凭岚昔年对姐姐做过的事,桩桩件件都不是他今日这些小恩小惠可以弥补的。 “她终有一日会恢复记忆的!”陈秉柔斩钉截铁,她无比期盼着那一天。 帝王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挑眉:“是么。” 「姑娘伤了头,恐怕内有血瘀。这样也许明日就能记起,也许便是永远。」 太医院的院首亲自诊脉,告诉他情势不容乐观。 他修长的手指渐渐收紧。 他不明白为何陈秉柔希望她想起来,她现在很快乐不是吗?在宫中无忧无虑生活,天下已经安定,不用去想从前的事。他和陈家会护着她一生一世,做回本该的样子。 从三岁到十七岁,他替她想好了每一年的时光。等到她把这些记忆当成自己的,他们就会和好如初。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恩爱非常。 帝王咳嗽了几声,面上泛起红晕。 陈秉柔嫌恶地扭过头去,不愿意看他,如果记忆真的能被轻易抹去……那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追悔莫及之人。 姐姐没有走远,在远处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朝着她甜甜一笑。 美人看到妹妹的目光笑的更加灿烂,踮起脚来招手。她的容颜在光下被镀上了暖暖的金色,带着一丝神性。眼中的薄绿流转间像一汪春水,手腕上的朱砂痣光明正大地随着袖口滑落而示于人前。 不需要羊脂玉、或是翡翠镯子的遮掩。 少女突然心中闷闷的不开心。 楚凭岚在某些时候是对的……现在的“陈秉月”确实是最开心的样子。 她有父亲弟妹陪伴、有年少时便钟情的男人相爱。她是大楚、乃至整个天下最为备受宠爱的女子,没有了国寺中孤身凄苦的十三年,更没有那阴魂不散的诅咒缠身,她今后只会过的更好。 可是… 可是。 陈秉柔捏紧了裙角,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姐姐想要的吗?她真的愿意忘掉一切在虚幻的美好中同眼前的男人厮守终生么。 她侧头看去,帝王眼中的幽深让她心惊。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美人提着裙子跑走。 陈秉柔意识到,面前的男人病了,他只是因为如今见到姐姐才没有病的那般重。如果可能,他会让所有试图阻止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陈秉月站在小厨房中,满儿正低着头帮她把几碗梅子汤装进食盒。 美人突然意识到手中的碗地黏着一张薄薄的纸。 她展开后下意识地看了眼满儿,对方无知无觉地忙活着手中的事。 她低下头。 「为什么还不动手?」
第41章 美人回来的时候妹妹还坐在原处, 帝王却已经起身走到了凉亭前的阳光中等她。 见她回来,男人眼中的暗色褪去几分。 “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的手抓住她细白的手腕,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她手背。 美人愣住, 向后退了一步, 犹疑地看着他。楚凭岚这才意识到举止上的不妥, 闷闷地低下头来。 满儿将食盒放在汉白玉桌上, 里面不多不少放了三碗梅子汤。 如今虽入秋起了风,但是烈日却仍烤得人不安生。梅子汤是深红色的,里面放了几块冰,冰沾染了梅子的汁液透出粉来,卖相倒十分清凉解渴。 “怎么才三碗?”陈秉柔有些疑惑。 “刚出锅的梅子汤不好拿,不小心摔了一碗。倒是我不好,糟蹋了好东西。”美人眼帘微垂,倒真像是可怜浪费了粮食。 帝王闻言皱眉, 视线紧紧盯着她微红的指尖, 语气有些生硬:“未曾烫伤吧。”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陈秉月坐在被太阳晒的暖洋洋的石凳上,她的指尖还带着被碾碎的纸屑。柔儿此刻无知无觉地和骁儿说着话, 而男人深情的眸子正含笑着看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不知为何, 她总是觉得自己并非是陈家女儿这样简单。 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若她不是陈国公府的嫡女,楚凭岚一干人等也不会待她如此亲厚。可她如果从小长在这高门大院的红墙之中, 怎么会有人要她费尽心机地来邺都去杀人。 看到纸条的一瞬间, 她是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昏迷前的记忆并非有错。 她一路向东回邺都绝不仅仅是因为她“从山贼处逃脱”, 而是来此地为了动手杀人。至于杀的是谁……她心中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 她又一次抬眼, 那双眸子依旧带着清浅温暖的笑意, 好像从未移开过视线。 美人低头看向指尖的薄红, 那是梅子汤残存的痕迹。 「月主子盛好了?那我们便回去吧。」满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此刻绝对不能让她看到手中的东西。 美人状似无意地转过身, 一瞬间。 啪嗒。 ——汤碗四散飞溅,那纸条就无声无息地化在了水中 满儿惊慌失措地命令宫人处理着地上的碎片,生怕一不留神就会伤到远处怔愣的美人。而无人看到的地方,墨痕全部晕开消失不见。 只是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进入楚国的皇宫,又有能力差遣她做这样的事…… 陈秉柔不知姐姐心中的沉思,她站起身来接过所有的东西。四碗剩三碗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匀一匀便都有了。 “姐…姐在想什么?”陈秉骁吞下了脱口而出的称呼。 他注意到了她一直的沉默,却险些将过去的记忆混淆。他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的有多么勉强,少年低下头猛灌了一口梅子汤,对上了帝王阴冷的视线。 “方才煮汤时随口吩咐了膳房的小太监帮忙在火候正好的时候加些冰糖。如今尝来正正好,该谢谢他们才是。” 美人说话慢吞吞的,在场的人无一不耐心的听。 她就算失了记忆也依旧万般亲和,总是变着法的赏赐身边的宫人。 楚凭岚闻言笑了一声:“全凭你心意。” 德庆跟身边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去,把刚刚膳房当值的太监宫女叫来,陛下有赏。” 陈秉月身侧的手稍稍收紧,没有阻拦。 身着墨绿色衣袍的宫人跪了一排,德庆摸着拂尘的手慢条斯理:“圣上念着你们伺候有功,一会跟着总管去内务府领赏吧。” 宫人们惊喜万分,连绵叩谢圣恩。 “抬起头来。”清泠泠的声音。 美人的视线在这些人的面容上一一扫过,直到落在一个小太监的身上有微微的停顿……不知怎的,她竟觉得他有几分面熟? 会是他吗? 在她身后,帝王向前探了身子,眸中满是阴鸷。没想到阴差阳错这群人中竟然还有一个旧相识。 “朕登基后,倒是许久没有见到德全你了。” 小太监并不露声色,不卑不亢地磕了个头:“回陛下的话,年初的时候奴才就从别苑被调回了宫,一直在膳房。” 德庆心道不灵。 楚国皇室身边跟着伺候的宫人都是德字开头的师兄弟,先帝身边几十年的老太监名唤德海,他跟了陛下之后改作德庆,而德全这个名字……是那位废太子的大管家。 楚凭岚看着地上沉默的太监,虽知今日是巧合,但是仍捏紧了杯盏。 一个月来,他调走了所有同从前之事有关的人。 她身边伺候的、能见到的人从前从未见过国寺神女挽禾,更不会知道废太子妃和先皇后实为一人。 他们只知道湖心亭水榭中住的美人是圣上青梅竹马的陈家嫡女,过去身子不好便一直在济州将养的陈秉月。 今日德全的出现,是一个防不胜防的变数。 没有人比德全更清楚眼前这一切的真相,甚至对方知道的比德庆还要多。 昔年挽禾为太子妃时曾受过这位东宫总管的恩惠,楚凭萧服散后发疯,她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思过室中,是德全亲自请了当时的皇后、太子的生母前来相救。 这位东宫总管是真心不愿太子肆意伤害身边妻妾的。 帝王早春时不知怎的想起了这段陈年旧事。 「废太子罪孽深重,身边的宫人却无辜。若是伺候了他一年,便调回京中吧。」 说到底,也是他自己的旨意。 德全瘦了很多,人却十分精神。别苑凄苦却没有东宫迎来送往时的举步维艰,一时不知是福是祸。他如今跪在下方不曾主动开口,恪守本分。 就好像高位上的女子他从未见过,也不知晓她的过往。 德庆带着宫人们又一次领赏谢恩,准备告退。帝王手中的杯子也渐渐松开。 突然, “德全公公,我们是不是见过?” 美人到底有些犹疑地开口。 见德全惊讶地看向她,她垂眼逃避所有的目光:“我摔到了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若是你从前见过我,能否跟我说说我从前的事?” 她没有发觉身侧男人骤然缩紧的眸子,带着些期待地看着德全。 青年太监感受到了压迫在自己身上令人胆寒的威压,他知道如果自己说错了话,恐怕在陈秉月看不见的地方就会被处理的干干净净。 挽禾娘娘也好、陈秉月小姐也好,她们都不知道自己被怎样一个可怕的存在觊觎着。 可是他毫不畏惧地轻轻一笑:“奴才从前也只是在宫宴上见过您几面。” 美人闻言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德全是她在宫中见到的第一个有印象的人,可是却不知为何,对方也仅仅和她有过几面之缘。 帝王耐心地替她撩开额前的碎发,安抚道:“不要着急,总会想起来的。不是还有满儿吗?” 美人推开他的手,没有继续说话了。 蓦地,有人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德全跪在原地,太阳微微落山看不清他藏在阴影中的神色。 他带着平静的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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