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端着一碗药汤,散发出浓浓的苦涩味道,在君至臻愣神之中,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坐下,将小碗端了过来,另一只碧玉小盏里盛着一盒子蜜饯。 “我把炉子搬到房间里来了,可以给殿下你煎药。因那边有扇窗子,所以支在窗底下。” 苗璎璎将药碗端起来,调羹拌匀了几下,吹凉了些,道:“殿下你醒了,后背是不是很疼?我喂你。” 她察觉君至臻没动,晃过眼,见他侧身支在床榻上,眼睑半张,神情迷瞪,苗璎璎赧然:“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殿下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东西呀,殿下突然这样瞅着我,怪难为情的。 看他一副五迷三道的样子,苗璎璎禁不住心跳过速。 脸腾起了红晕,也不知是屋子里地龙烧起的热气蒸的,还是被他这迷怔的目光看的。 汤匙落在碗里发出叮当碰撞的声音,君至臻还是那么不动,像是被封住了一样。 苗璎璎不跟他一个伤患计较,舀了一勺药汁,吹凉了递到他的唇边,这时,君至臻才低头,乖乖将药喝了进去。 他除了喝药,还是那么定定看着她。 苗璎璎道:“殿下今日怎么了?” 她在这里守了他一天了,没想到醒来就看到他这副模样。 该不是前日和刺客殴斗,伤了脑袋了吧? 啊,这可是大事。 苗璎璎立刻去摸他的后脑袋,“这里疼不疼?” “……” 见到他露出无言以对的脸色,苗璎璎终于放下心来,还好,脑壳没摔坏。 “璎璎。” 君至臻突然唤她。 苗璎璎挑了一边眉毛,静静等候他下文。 君至臻的嗓音有些干哑:“你现在敢摸我了。”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 要是放在沈溯他们身上,苗璎璎一定跳起来打爆他们狗头,斥责他轻薄浪子小贼看剑。 可是搁在君至臻身上,苗璎璎就只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是脑袋!就摸了脑袋!” 君至臻的嘴角弯了弯:“嗯。”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苗璎璎又喂了几勺药给他吃,等吃完了,苗璎璎才问:“前天夜里,殿下看清伏击你的人了么?这两日,禁中差人来问了好几回,都在问殿下伤势,殿下若醒了,好报一声平安,昭明寺那边好继续探查。” 君至臻道:“夜色太黑,没看清脸,只是第一刀砍向我的背,用的是虎断门刀法,和西北一境内的沙匪手法相似。看来他们在京中蛰伏,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琼林宴那日,恰逢大雪,街道上行人稀少,又是夜晚,所以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 君至臻如此肯定,苗璎璎想他在凉州待了一年,肯定对那边比较熟悉,说得应该没错。 “那么,”苗璎璎另外有一件要事要问,“前天,祁王为什么要把你从筵席上引开,你们走之后,他跟你说了什么?” 苗璎璎只想知道,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就算是跟着君知行走了,身边戚桓等人也应该跟上,怎么会让他一个人在回来的路上落了单。 等待着的,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他不说话,眼睑微垂,苗璎璎只能看见他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睫毛如小扇般打开,被入春从东南角斜照而来的日光浸着,似是洒上了细碎的金粉。 苗璎璎见他不说话,似乎有意回避,不禁皱起了眉。 不用问吧,铁定是和她有关,有什么说不得的,难道是君知行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璎璎。” 他慢慢抬起下颌。 苗璎璎看到他的眼神,看到他启唇,以为他要说了。 “我饿了。” 苗璎璎差点拿汤勺去揍人。 她挤出一点点笑容:“是了,殿下已经两日没用过水米了,我让厨房给你熬点清粥过来,殿下等着。” 她端上药碗,转身出门,生着闷气走得格外潇洒。 屋子里一派静谧,君至臻垂眸看向给她留在长脚凳上的一碟蜜饯果子,感觉嘴里的苦味丝丝的要融化开,他伸手抓了一颗蜜饯塞进了嘴里。 果子是甜的,心还是苦的。 有一些事没法自欺欺人,君知行说的一点不错。 苗璎璎不可能是因为爱他,才说要嫁给他。 那天在城外十里亭,她等了他足足一天,用那枚他输掉的兰花签要求他和她成婚。 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不是因为他那个时候拿不准这一点,而是太清楚答案,所以他明知道苗璎璎是出于别的目的,甚至有可能是为了君知行,那么,他要这样做吗? 长久以来的压抑和偏执,令他短暂地昏了头,失去自我—— 好像就算如此,他也无所谓。 他对自己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哪怕被她摆到工具的位置。无论她是要借我宽抚太傅,借我洗脱污名,还是借我给君知行添堵。她要成婚,要我,那我就是甘之如饴的。 但人都有贪欲,得寸就想进尺,得陇便要望蜀。 君至臻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不再满足于被她当做一件用得趁手的工具了,他渴求着她的喜欢。 然后,当在宫宴上,她故意斟酒给他喝,借以还击桑榆晚为君知行斟酒时,君至臻觉得大概……心碎莫过于此。 高楼起,宴宾客,然后,一夕倾塌。 “殿下。” 不知什么时候,苗璎璎又回来了,口中唤着他。 君至臻断了思绪,仰起头,脑袋靠在枕上,那么凝视着她。 苗璎璎不大自然,伸手去帮他垫枕头,君至臻伤势在后背,挪动困难,背后密密麻麻缝了线,一扯,那伤口就要崩裂的态势,疼得钻心,苗璎璎看他明明已经额头汗滚了,却硬是脸色不变,强撑着一声也不吭,不禁微微皱眉。 适才他醒过来的时候,明明还喊了一声疼。 是因为有人在,他就忍着? 苗璎璎不习惯被他当外人。在她面前,他可以不必忍着。 她弄来了一碗清粥,两碟小菜,都是厨房现成的,不需要怎么做,苗璎璎待要喂他,君至臻已经乖觉地将粥碗扶住,低头吃起来。 那些酱腌菜他一概不碰,就是粥确确实实吃了大半,苗璎璎看他吃着,口中道:“王府的腌菜是不错的,你怎么不尝尝?” 他没有去动。 “我在菜里放了一个鸡蛋,你好好……” 话音未落,君至臻突然脸色巨变,扶住床沿,将吃进去的粥全呕吐了出来。 苗璎璎的罗裙湿了大一片,皱着眉头惊吓一声退开,“你、你做什么!” 她拎起自己湿淋淋的一截裙摆,上面全是呕吐物,看他一眼,咬牙道:“我可不管你了!” 别人现在就知道冷脸,还吐了她一身,摆明不想让她伺候了。 苗璎璎拎起裙摆冲了出去,再也没回头看过。 从小到大,她在谁面前受过这样的委屈!要不是,要不是…… 要不是他是君至臻的话。 苗璎璎真是气着了。 他从没把她当内人,不是么,知晓他们兄弟关系亲厚,打娘胎里就开始抱团了,那也不必各自成家了还搅和在一起,君知行那狗脑子能对他哥说什么好话,一定是背地里在君至臻面前告了他不少关于自己的黑状,挑拨得君至臻生了二心。 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 要是君至臻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喜欢她,真的会受别人三言两语离间吗?他和她根本就是至亲至疏夫妻嘛。 这关系都经不住风吹雨打,就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还是个哑巴,什么事情都不跟她说,她要怎么和他共度余生? 没心没肝的臭男人,一定是她最近太巴结他了,倒让他拿乔起来,爷爷说得对,就不能维护。 恒娘见她气嘟嘟地回来,问发生了什么,“是殿下给了娘子气受?” 苗璎璎将弄脏的裙子一脱,一屁股坐罗汉床上,盘腿上去,扭脸朝里,下巴翘得高高的:“我才不会生他的气,有什么好生的,我又不在意他。” 恒娘照顾了娘子这么久,又怎会不了解她的性格。这般模样,多半是气着了,要么是喝了几斤醋。 她小时候,郡主待别的小女孩儿也好,她就会是这个模样。 恒娘也不打搅她继续生气,笑道:“那娘子在这儿歇着,恒娘去给你拿酥饼。” 秦王府有不少曹记酥饼,自打王妃嫁到了府上,这些零嘴就没有短过她的,恒娘去拿酥饼去了,总能将她哄好的。 苗璎璎这回,足足捱了两天,都再没有去过槿梨院。 到第三日黄昏的时候,苗璎璎在床边做女红,绣着一朵金银丝线勾勒的牡丹花,看着看着,天边的暮色沉沉地降下来了,眼见天黑,恰逢莳萝从窗外走过,苗璎璎忍不住皱起眉头,唤道:“莳萝。” 莳萝等娘子彻底推开窗,探出半边身子,吞吞吐吐地问她:“秦王殿下呢,他……好点没有?” 莳萝早知道娘子和秦王置气,已经两天没理人了,这会儿又来问,多少是有点儿放心不下,莳萝微笑道:“殿下已经好多了,能下地了。” 能下地了? 能下地了都不来找我。 啧,男人,果然都是没良心的。 苗璎璎腹诽道。 莳萝疑惑道:“娘子要去槿梨院看看殿下么?他虽能下床了,太医却有交代,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受凉,所以还是在屋子里歇着,以静养为主。” 苗璎璎本来不想去,但被莳萝说得,确勾起了一丝好奇心,她想去看看君至臻好到什么程度了。看一看就走,也不会耽误什么。 她抛下针线,装作严肃的模样,脚步一阵风似的刮到悦微堂后厢房来。 谁知道,莳萝一推门,就见到正对大方的书案后,正抬起头的君至臻。 苗璎璎吓了一跳,但仔细看去,他的脸色真的已经恢复了许多,看模样最近两天吃好喝好,完全没有他媳妇正在生气至少要担心一下的自觉嘛。 人也看了,苗璎璎打了退堂鼓。 “璎璎。” 她要离去时,君至臻突然唤了她一声,叫住了她。 苗璎璎哼了一声,倒要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吩咐莳萝先下去,她一会儿就回。 苗璎璎迈入房中,朝他走过去。 “何事?殿下贵人事忙,我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你一天一夜,你这会儿才想到我呢。” 他坐在书案后,笔搁上的狼毫,尖端仍然是湿的,饱饮了一口墨水,又到盥池里涮了涮,现在墨香退了几分,毫毛依然亮晶晶。 君至臻沉默了片刻,对她道:“对不起。” 苗璎璎疑惑地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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