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点头:“她从接到圣旨起就开始为我的行囊操劳,以前那么一个富贵闲逸的人,一下子就事无巨细地忙起来了。这双鞋,是她熬了好几个夜为我缝的。” 玉姿惊叹:“看这料子和绒面就是上等!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们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沈鸢颔首:“这些都是父王得了皇上的赏赐,她舍不得用收起来压箱底多年的。” 玉姿查看细密的缝线:“这做工也好,王妃娘娘一看就是秀外慧中之人。” “就是…”玉姿又不说了。 沈鸢接言:“就是不适合草原是吗?” 玉姿不敢接言。 沈鸢弯了笑眼要她安心:“确实啊,这儿哪有人会用这么金贵的料子做鞋子呢?” 母妃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嫁于父王做正妻,一生安荣。 母妃总说,将来我们的鸢鸢长大了,要许一个同等的官宦世家,许一个风流雅致的男子,让鸢鸢的生活不会有落差,保一世安荣,就像她一样。 到最后,只得无奈赫拉地为鸢鸢披上不合身的嫁衣。倾尽所有寻遍金贵之物,含泪坐在烛台前。 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 只,富贵的人一生都平稳顺遂,怎么能想象那样的场景:荒原一望无际,寒风凛冽刺骨,走在草地上沙石漫漫遮人眼目,骑在马上颠簸奔弛一晃数里。 金贵的生活,金贵的物件,在严酷的环境里失去价值。 作者有话说: 妈哎,码字好慢~~一天能不能有48小时啊! 另外想蹭一蹭玄学,所以改成九点发文啦 啊啥时候能涨收藏呀呀呀( ???? ? ???? )感谢在2021-12-27 21:08:00~2021-12-28 19:3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33264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吹埙 玉姿道:“奴婢从前在宫里做事时经常要做缝补的事,什么样的料子都经手过。您要是信得过奴婢,就交给奴婢看看。” 沈鸢犹豫了一下,点头。 想来是她过分紧张,又过分保护母亲给她的念想了。 玉姿拉着沈鸢:“您先去休息!床都给您铺好啦!” 沈鸢揉太阳穴:“我还不困呢。” 玉姿拍松了被子:“您白天在外面走了一天了,也该早点休息养养精神。奴婢都打听过啦,汗王这几日整晚整晚地处理军务,今晚肯定不回来呢。” 沈鸢瘪瘪嘴。这个小奴婢总是这样,像个妈妈一样,她的饮食起居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好听话地躺下来。 新换上的鹅绒被也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松松软软,比之前岱钦盖的毡被舒服多了。沈鸢躺在被子下面,浑身像裹了一层软绵绵的轻薄云朵,只露出一颗小头,转过来望玉姿。 玉姿伸个头凑上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沈鸢垂眸思忖,道:“你说朔北人真的会把大余人的入侵怪在我的头上吗?” 玉姿一惊:“您怎么会这样想?!” 沈鸢抓了抓被边:“他们其实是会怪到我头上的吧?如果我没有被送来和亲,也许大余人不会出兵。” 玉姿顿了一下,问:“谁说的这些?” “今天杨清元提醒我的。” 玉姿叉腰怒骂:“这个人!好端端的乱说什么吓唬殿下!亏我以前还拿他当同乡看!” 沈鸢摇头:“他是好意提醒我,让我离朔北士兵们远些。” 玉姿道:“什么好意!有这么说话的吗!大余人来攻和您有什么关系,再说又不是…” 说这种不敬之言还是下意识地会有顾忌,玉姿声音放小了些。 “又不是您要来和亲的!” 沈鸢沉默,手抓在被子边沿,往手心里拽了拽。玉姿垂下叉腰的手,立在榻旁看她。 “我怕。”沈鸢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怕我不能融入这里。” “殿下…” 沈鸢直勾勾望着帐顶:“顶着异族的身份,被人以仇视与警惕,再怎么都不能融入吧?” 玉姿蹲下来,握住沈鸢抓着被子的手,那手冷冰冰的。 “殿下不要这么想。”玉姿安抚她:“很多时候人都是自己吓自己,以为自己要完了,以为前路完全被堵死了,都是在心里,自己吓自己。” 她眼睛亮亮的:“奴婢以前在宫里伺候的时候,一步步走过来也很辛苦,总怕自己一个疏忽就丢了性命。可是宫里的嬷嬷对我说,人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越害怕还没发生的事就越容易走错路,什么都不想坚持走下去往往能笑到最后。” “殿下不要多想,咬着牙继续走就是。” 沈鸢的手被玉姿握得温暖,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被她收回了一些。 玉姿展开笑颜:“殿下这么勇敢冷静的人,在大余人入侵的时候都没怕一下,还能反过来安慰奴婢,又怎么会怕自己不能融入呢?” 她重新站起来帮沈鸢整理被角。 “都是小事。您呀,就是想太多!” 沈鸢的脸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睛点点头。 烛光熄灭,榻上那个陷入梦乡的姑娘气息均匀。 玉姿吹灭蜡烛后,来到榻前俯下身子,动作轻轻,掖好被角。 睡梦中的沈鸢觉得有人抱住了她,那人还是一如既往不会控制力道,环抱的力度差点没让她闷死。 她醒了过来。 “汗王。”她揉揉眼睛翻了个身,面对他滚到他怀里。 半睡半醒的话语像在梦呓,很轻很柔,带着少女的娇嗔。岱钦“嗯”了一声,把她往里塞了塞贴近自己。 沈鸢和玉姿都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来了。 “你换了被子?”岱钦问。 沈鸢猛地清醒,手臂抽出来忙不迭地向后伸摸索什么。 “原先的毡被还在…还在这。” 她怕岱钦会不高兴,特地把毡被叠好放在另一侧,保证不会触动岱钦早就形成的生活习惯。 黑暗里胡乱摸索的手被岱钦拽了回来。 他低下头,脸埋进沈鸢的颈窝里,没有显出任何不悦来。 胡须扎得人实在不舒服,被他控制住的小王妃汗毛直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手臂交叉贴在身前自卫着。 这次,那人没有继续。似乎是察觉她的紧张不适,他顿了顿,松开她,翻过身子,便睡去。 只这一顿操作下来,沈鸢是完全清醒了。 身边的岱钦沉默不语,背对着她,不久之后气息便起伏有序。寂静中沈鸢却抓着锦被一角,平躺着睁眼看那一片空洞的黑暗。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隐隐乐声,乐声空灵悠扬,穿过星空进入帐内,在沈鸢耳边回荡。 像是从遥远故土飘荡来的乡音,是在这里不曾有的一份婉约悲戚。沈鸢鬼使神差地,掀开锦被,翻身下床,披上斗篷,蹑手蹑脚地在黑乎乎的帐内步行至门口。 卫兵还站在外面守卫,看到王妃探出个头朝外望,都退开两步给她开阔视野。 远处有一个人在吹埙。他背对着营地,身披银白月华,站在水波粼粼的溪边,持埙而立。 夜风徐徐,衣袂飞扬,与缓缓埙声相得益彰。 沈鸢认出这个人,是早上见到的杨清元。 平日里他都是皮革加身与朔北人一般打扮,若不瞧他的面孔,真的看不出来与朔北人有何分别。 只此时他站在月光下面对溪流吹响陶埙,挺拔的背影显出的形象却与这里格格不入,像极了谦谦君子风雅文人。 沈鸢抱着手臂迎风而立,看他一曲吹毕,抬头望天,背影隐隐颤动。 距离遥远,但沈鸢确定自己听到了他的沉闷叹息声。 杨清元转身准备离开,看到站在帐外注视他的沈鸢。 他愣了一下,随即略略欠身。 沈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站了这么久!两人遥相对望这幕全被朔北守卫门看了去,这可不妙。 她来不及回应,清醒之后立马转身钻回卧帐。 …… 沈鸢感到这几日天气渐暖,再不如之前那般寒冷肃杀。她从随身携带的书上看到,朔北人会在五月过一个重要的屈古纳节,以庆祝气候温暖万物复苏。 她没算过具体日子,只觉得日期应该近了,结果这天撒吉就捧了个衣盒进来。 “过些时日就是朔北部的屈古纳节,汗王会在这日巡游上都,召见官员与牧民。按照惯例是王后在旁陪同,但眼下汗王还未立后,就要由您伴驾了。” 撒吉走上前,打开盒子,拿出一件颜色鲜艳的裘衣,向沈鸢展示朔北王妃要穿的正式礼服。 沈鸢问:“我到时就要穿着这个陪同汗王吗?” 撒吉点头。 第一次见到这么色彩鲜亮华美雍容的裘衣,与她以往在江南的清雅穿戴截然不同,沈鸢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撒吉悠悠地介绍:“这是汗王妃们一代代传下来的,也有一百来年的历史了,不过王妃们只在重要场合穿它,穿戴的次数不多,奴婢们保存得也仔细,这么多年了还像新的一般。” 沈鸢惊叹。这样华丽的服饰她生平也只两次触手可及,一次是加封公主封号时,一次是现在。可想而知此裘衣的繁复华美。 只她又担心,她这个小身板能撑得起来吗?这看起来可比加封那次的礼服厚重多了… 撒吉早就想到这层了:“您先试穿一下,奴婢就着您的尺寸修改。” 沈鸢弯眼:“好。” 玉姿、撒吉两个人一左一右帮沈鸢穿戴,果不其然,沈鸢娇小的身子根本撑不起来转为朔北女人定做的衣裳。不是冠帽太大,就是衣襟太松,再就是裙摆太长。 总之要改的地方实在太多。一个早上下来,沈鸢缩在厚实宽大的礼服里面,像是身上套了个壳子一样动弹不得,任凭撒吉量尺和记录。忙活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把这快压死人的衣服卸下来。 沈鸢和玉姿同时抹汗。“咱们这是好了吧?” 撒吉停了笔,不紧不慢:“还要再帮王妃看看发髻。” 沈鸢和玉姿:“…” 没办法,沈鸢只得又坐下来,听凭撒吉散了头发重新梳头。 她心想:还以为漠北生活的人真的完全不讲繁复的礼节呢,原来还是和中原一样! 一努嘴,后脑勺的头发被拽了一下,头皮瞬间酸酸麻麻。 “王妃先别动,忍耐片刻。”撒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奴婢正在重新编上辫子。” 沈鸢惊奇:“编辫子?” 她的发髻一直照着江南常见的女子发饰,或流苏,或龙蕊,或云髻,清新别致,蓬松轻盈,从来没有编过长辫。一根辫子系于脑后,算哪门子发髻? 只当撒吉编好后让她自己查看,沈鸢望着镜中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有一刻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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