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雾蒙蒙,她凑近镜前想看清眼睛有没有哭肿,却什么也看不清。只好走到门口掀帘让日光投进来。 “殿下?” 沈鸢眼前一亮,帐外一个熟悉的身影路过,看到忽然出现的沈鸢停下脚步向她行礼。 只杨清元再一抬头,又立马移开目光。 沈鸢突然反应到自己松开了一节衣领,披头散发还双眼哭的通红,就这么毫不端庄地站在外臣面前。她十分窘迫,忙扯下帘子钻回帐里。 真是丢脸!自己憋屈的样子全给这个人看了去,指不定他正在心里怎么笑话自己呢! 竖起耳朵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沈鸢觉得杨清元应该是自觉走远了,她稍稍送了口气。 跟随岱钦的这几日她一直挺着气让自己显露不出任何愁怨,好不容易憋到现在,才稍稍在玉姿和撒吉面前展露了一丝情绪。剩下的本想独自化解,却不成想在杨清元这里被撞见了个明明白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看见自己的低落,沈鸢只觉得憋屈不是滋味。 一低头,却见到手里攥着的帕子,竟是初见那次杨清元赠予她的。白色帕面上红梅盛放,被她的泪水染湿了一片。 沈鸢走到镜子前,将帕子摔在妆台上,坐下来,手支起脸颊,独自沉思。 “殿下。”外面传进杨清元的声音。 沈鸢心头一震,他怎么又回来了? “臣有事求见。”杨清元道,语气恭恭敬敬,听不出来任何嘲笑。 沈鸢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扣好衣领,把头发随意收拢别在脑后,又拿清水洗了洗眼睛,弄好一切后才走到门口去见杨清元。 杨清元耐心地在外等候,见到沈鸢终于出来,面容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但是神情淡淡目光不与他对视,明显还在强撑。 “杨大人因何事求见?”沈鸢问。 一只小巧的锦盒展现在眼前。 “这是清玉膏,能活血化瘀,是从臣祖上传下来的配方,效用甚好,殿下不妨一试。”杨清元将锦盒放到沈鸢面前,俯声说道。 沈鸢脸上飞红更加窘迫。原来他都看到了,看到了自己脖颈上的瘀痕… 杨清元却面容平静:“臣知道殿下跟随汗王左右,难免受到些对待。只是事不如意十有八九,还请殿下为着大周子民着想,务必安定心神勿受困扰…” “杨清元!” 杨清元愕然抬起身子,看到面前的公主脸色铁青,双眼噙着泪,情绪激动不已。 “杨清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对谁说吗!”沈鸢咬着牙责问道。 他特地跑回来看她笑话就罢了,居然还这么直截了当地将夫妻之事说出来,言语中还满含对她的指责和不信任。 她在朔北人面前得不到尊重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在同族人面前也受到轻视吗? “你只是一个外臣…”沈鸢气的发抖:“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我就算来了这儿,也是你的公主!” 杨清元愕然而立,顿了半晌后,再次俯身行礼:“是臣一时忧心,说出无礼之言,望殿下恕罪。” 不远处的守卫被沈鸢的斥责声吸引,以为是杨清元得罪了王妃,扶着腰刀朝这边走来。 沈鸢定了定心神,朝守卫伸手止住他:“这边无事,你下去。” 守卫应了一声,转头回了原地。 沈鸢注视杨清元,语气平和不少:“你走吧。这膏药你带回去,我不需要。” 杨清元关切地望她:“殿下,臣刚才所言,只是怕您受到困扰损伤凤体。” 沈鸢咬着牙摇头:“你觉得我不懂这些道理吗?你觉得我在这儿这么久却还没有做好准备吗?杨清元,我凭什么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她一路走来,所见之人无不告诫她、教育她、训导她,她记着他们的话,许多委屈都自己咽下了,可为什么还有更多的人来对她指指点点? 还是这个不算是周臣的周臣。 沈鸢落泪:“任何一个大周的子民都可以来训导我,只你不能,你没有资格代表大周子民同我说话。” 杨清元目光黯淡下去。他明白,他早已不是周臣,怎么有资格去说为了大周子民如何如何。 “是臣的错。”杨清元道:“您说的没错,是臣有时还将自己错当周臣。” 沈鸢诧异望他。这话在朔北境内说出,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于听者手中。 只杨清元并不在意,垂下脸黯然苦笑,继续道:“公主为了大周子民勇于献身和亲,着实要比臣有勇气千万倍。臣怎敢训导您?不过想给您一些支撑,帮您在这儿坚持下去。” 沈鸢缄默,看着他的苦笑,她的怒意渐渐消退。 杨清元目光闪动:“只臣想让您知道,无论如何您在臣面前都无需困窘。” 他望向天空:“异国他乡少见同族人,臣是您的同族,就是您的支撑。若有需要,臣可赴汤蹈火。” 朔北的土地上,一位身着裘衣称岱钦为王的青年人,毫不动摇地向周朝公主表明心迹。 沈鸢注视杨清元望天的眼,心里五味杂陈。 …… 撒吉被岱钦召唤到了大帐内,她看到岱钦高大的身躯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听到她进来,只是问她: “王妃怎么样?” 撒吉答:“娘娘很好,只是一路奔波累着了,回来就歇下了。” 岱钦颔首,默然了一会,又问:“她没说什么吗?” 撒吉不明其意,却也不能把她和玉姿的对话禀报出来,只能回答:“娘娘身体疲惫,没有说些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撒吉看到岱钦的背影挺拔地立着,背着的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右手指上戴的金戒被他缓缓转动。 撒吉看着岱钦长大,对他的肢体语言都很熟悉,她知道他这个动作是在思考。 她听见岱钦的一声叹息。岱钦转过身,对她道:“王妃受了点伤,你拿些药膏给她用一用,好好照顾她。” 撒吉略略惊讶,但还是应下。 岱钦又道:“这几日我就不回卧帐了,想必她也不想见到我,你回去和她说,让她暂且安心。” 撒吉惊诧得微微张口。 岱钦偏过脸望着地面,眼神些许晦暗。许久之后,他一声长叹。 “我实在是不会对待女人。撒吉,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好好对她。” 他低声说。
第24章 写信 沈鸢脱了衣服,泡在木桶里浑身暖洋洋。这几日跟随岱钦风餐露宿很是辛苦,好不容易能安安静静洗个热水澡,她只想泡在水里偷闲半日。 她这一睡就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帐内已经点上灯,撒吉拉开木屏风绕进来往桶里加热水。 沈鸢撑了个懒腰,懒羊羊地揉揉眼睛,伸手拿起台子上的药盒,沾取少许膏药涂在颈上。 “撒吉,你帮我看看,红印消下去一些了吗?”沈鸢湿漉漉的小手拉着撒吉的衣袖。 撒吉微笑:“见效没那么快,还要多涂几日。” 沈鸢撇撇嘴,扶着撒吉的胳膊从水桶里站起来,撒吉就拿着干巾帕给她擦拭。 水珠顺曲线而下滴落水桶,在白蒙蒙氤氲水汽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沈鸢站在这团热气中一动不动任凭撒吉打理,她歪着头眼睛似闭非闭,湿漉漉的脸蛋上残留倦怠的余韵。 不得不说,小王妃生得很好看。撒吉伺候过许多老王妃,她们每一个人都极其美丽,那种一眼定乾坤的惊艳美感,直接且热烈。而小王妃的美却很收敛,初看时不觉惊艳,却细水流长藏着三分慢慢显露,像她着汉服时淡雅着裘衣时鲜活明媚,不张扬但有张力,是有留白、可转圜的美感。 撒吉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巾帕滑过沈鸢的湿发,再滑过粉扑扑的脸颊,再到长而细的脖颈。 脖颈。 撒吉顿住。红色的印记在水雾中十分刺眼。撒吉目光定在那儿,脑海中回忆起今天岱钦的样子。 他目光晦暗脸色发白,在大帐里踱着步子不能安定。 撒吉看着岱钦长大,他的情绪逃不过她的眼睛。 他那时的情绪,就是懊恼。为了他的小王妃,为他失手伤了她,他极其懊恼。 印象中,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但在外人面前还尽力保持王的威严。 沈鸢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停顿动作的撒吉,懒懒地问:“现在什么时辰啦?” 撒吉回过神来回答:“夜半了。” 沈鸢困得又合上眼:“居然这么晚了。等会汗王该回来了,头发得快些拧干了。” 撒吉垂目:“他这几日暂且不会再来。” 沈鸢忽地睁眼:“他说的?” 撒吉点头。 沈鸢困惑:“为什么?” 撒吉道:“汗王念着娘娘这几日舟车劳顿,想让娘娘静心休息。” 他什么时候想得这么细致了呢?居然能想到她的不易,能给她时间静心休息。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来折腾她,她能放松不少。 出来后沈鸢坐到地毯上,睡了一觉再起来反倒不困了,手托腮撑在案几上百无聊赖。忽然想起什么,左摸摸右摸摸,摸出几枚铜钱来。 “我们要不玩会簸钱吧?”沈鸢冲着玉姿和撒吉笑道。 玉姿拍手:“正好正好!奴婢也好久没玩了。” 两个人推开低矮的案几,激动盘腿坐下,把大周朝的铜钱扔在地毯中央。 撒吉摇头:“奴婢不会。” 玉姿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拍手道:“原来还有撒吉不会的东西啊,这回可得我教你了!” 沈鸢拧了一下玉姿的脸:“就你话多。”转头对撒吉笑道:“游戏很简单的,玩一次就能学会。” 盛情难却,撒吉只好坐下看两个小姑娘掷出铜钱,眼疾手快的瞬间,手掌覆上全数收于掌下。 这是沈鸢从小用来消磨时光的游戏,在王宫里闲来无事,读书读的累了,就和小姐妹们一起玩几局,无需动脑还能有输赢热闹,常常一玩就陷进去转眼度过几个时辰。 如今再次重温,沈鸢觉得十分熟悉亲切,往日种种美好嬉闹都上心头,只又觉得,略有些寂寥。 从前她身旁总围绕着许多人,有玩伴也有侍女,众星拱月一般不曾叫她落单,玩簸钱的游戏总是三五成群,热闹非凡。到如今,只剩下玉姿和撒吉两个人与她戏耍。 铜钱分好,三人便开始比拼,第一轮撒吉便漏了好几板铜钱。 撒吉摊开手无奈:“奴婢确实玩不好。” “那朔北的人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沈鸢转过头问。 “跑马,打马球、摔跤、驯马、驯鹰之类。”撒吉微笑:“不过都是男人爱玩的罢了。” 玉姿想到什么:“那汗王是不是都很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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