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福团儿还停在帐外,见到主人出来十分兴奋,立刻曲下脖颈求抚摸。 沈鸢便身后在它颈上顺着毛发轻轻抚了两下,福团儿鼻腔喷出两股气流表示舒适,而后拿头蹭蹭沈鸢。 诺敏出来送行,问沈鸢:“这小马是岱钦送你的?” “是他为我挑选的。” “是一匹好马。”诺敏微笑:“他对你确实上心。” 沈鸢点头笑笑:“嗯。”转身上了马。 她记着对岱钦的承诺,每日亲自喂养照顾福团儿,得闲便会骑它跑一个时辰,因此福团儿很快认定了她,她上马下马因而极其顺利再无不便。 看着小王妃流畅的动作,坐在马背上时沉稳自信的举止,诺敏的目光亮了起来。 “我发觉。”她说:“你与我第一次见你时有许多不同了。” 许多不同?马上的沈鸢不解其意。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身材纤弱瘦小,看起来病怏怏的。”说话间,诺敏拿手在面前比划沈鸢头顶的高度。“可现在似乎长高了。说话举止也更沉稳了。” “是吗?”马背上的沈鸢沐浴在日光里,弯起眉眼波光莹莹。她坦然地一笑,打破一路过来保持许久的端肃重又显出少女烂漫。 诺敏眸光幽深:“看来岱钦是用了心调/教你。” 马上的沈鸢忽地“噗嗤”笑出声。“是承蒙朔北国的调/教。”她歪着头大方回应。 两月退一夹,在诺敏的目送中,沈鸢骑马奔离,沙尘被甩在马后,接着两匹载着护卫的骏马紧跟其后奔入飞沙尘幕,一同消失于诺敏的视线。 当真有了些朔北王妃的气势。 福团儿载着主人一路向前,一连在马圈里闷了七八个时辰早就憋坏了,正想撒开蹄子跑他个好几圈,突然颈上一拘,被背上的主人拉了马疆催停。 无奈,只得停了蹄子,福团儿发出“哼哼”响声表达不满,却见主人已即刻跳下马,头也不回地踏着疾快的步伐拦住一个人。 “杨大人。” 杨清元停下脚步,看着越走越近的沈鸢,略晃神。 “你身体如何了?”沈鸢见他面色灰暗神态黯然,询问道:“既然染了风寒,就不要再出来走动。” 杨清元迟疑着开口:“只是突闻噩耗,一时间没有缓过来罢了。” 他垂首致意:“也请殿下节哀。” 节哀。 沈鸢脸上的表情刹时凝固。 “什么?”嘴唇颤动,声音几乎细微不可闻。 杨清元诧异,又立马明白过来。 小王妃还不知道大周天子驾崩的信息! “啪嗒” 沈鸢的马鞭落入草丛。 作者有话说: 有些地方卡文挺严重的,得再理理大纲【叹 感谢在2022-01-27 19:14:51~2022-01-28 20: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生气 那封家乡而来的信件始终被小心翼翼地收在沈鸢的衣服里贴身带着, 此时信封坚硬的边角抵在胸口,透过里服抵上肌肤,宛如一把利刀破开层层衣物、刺破外皮、直达心脏。 沈鸢胸口蓦地一紧, 拿手捂住了。 “各地的藩王, 他们都有这样的打算吗?”她问。 “目前只有汝南王。听探子回报,他早在先帝病重时就已开始招兵, 汪淼的精锐一直停在京都附近抽不开身, 让汝南王麾下已调集上万兵力。如今先帝驾崩幼帝继位,汝南王更加不满,看样子是有要讨伐的意思。” 沈鸢紧紧拢眉急剧思考。 杨清元知道她在担忧些什么:“局势还不明朗,当下各地藩王还没有明确动作,京都也还算安定,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但沈鸢的眉头始终没有松下来。沉默许久后, 她终于再问。 “定国公, 真的会篡权夺位吗?” 杨清元道:“狼子野心, 昭然若揭。” 沈鸢倒吸一口凉气,衣间的那封信件边角扎人的触感再次冲上头顶, 蔓遍四肢百骸。 “只是若要明目张胆地篡位, 恐怕没那么容易。”杨清元很快接着说。 “大周王朝毕竟绵延三百年, 根基还是在的,仅凭那一支长风军就想颠覆,没有那么简单。正因如此, 他才会扶持十二皇子继位,堵住悠悠众口。” “短时间内他必然不会轻举妄动, 各地藩王也多半还在观望。” 杨清元何其明白, 汝南王招兵, 其他藩王必定蠢蠢欲动, 沈鸢忧心沈家天下的安定,但更忧心家乡亲人的安危。 沈鸢肃着面容,她能听出杨清元话语中的刻意安抚。但她清楚,眼前的安定只是“短时间”内的。奸臣有心,藩王欲动,大周朝内部小心维持的平衡难免打破。 只那时,远在江南的父王与王兄又将作何选择? 她了解父王,但更了解王兄。 心流澎湃,胸口的那一抹坚砺的触感再次极度放大,沈鸢艰难地呼吸让新鲜空气充盈体内纾解闷郁,然后背过身伸手将那封扎人的信件拿出来,放在手心收紧。 “杨清元,我想问你一件事,还望你能如实回答。” “您说。” “如果各地藩王真的欲行讨伐之事,淮南王的胜算有多大?” 身后那人沉默着,沈鸢没有转回身,看不到他现在的状态,是在忪怔,是在思考,又或是踟蹰不敢开口? “臣不知道。”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声线低沉,话语诚恳。 长草枯黄,黑亮的马蹄踏在干草上窸窣几声,福团儿垂下马首,蹭蹭小主人的胳膊。 杨清元看到沈鸢抬手去为福团儿顺毛的背影,听到她平静地说: “没关系,本来就是还没有发生的事。” 沈鸢转过身,面色恢复如常。 “殿下能如此想,那便好。” “撒吉说过,叫我不要想得太多,不要总忧虑那些还没发生的事情。” “撒吉实乃忠仆。” 沈鸢松松肩膀呼出口气,神色轻松起来。“说说你吧,你这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装的?” 杨清元微微一笑:“是谁和您说的臣得了风寒?臣派到您那儿去的那个小伙子?” 沈鸢道:“是呀。” 杨清元摇头无奈:“他怕是不敢在汗王之前把大周天子驾崩的事告诉给您,故而随口胡扯了一个理由,这小毛头。” 怪不得!那个朔北人早上用那种眼神看她,欲言又止的,原来是因为这事。 沈鸢扶额。“既然杨大人无碍,那我也不多叨扰。” 提步欲走,忽想起方才见他时,他脸色灰暗目光晦暗,不复日常风采…听闻旧主亡故,他应该很伤心吧?才会告假独自疗伤。 回头望见杨清元依旧沉郁,柔声宽慰:“生老病死本是常事,帝王也不例外,杨大人勿太过伤感,保重身体。” 杨清元眼神闪过深沉,缓缓开口:“臣没有因此伤感。” 他不觉得自己有伤感,但也不觉得自己有高兴。在听闻消息的那一刻,他既不是没有情绪,又不是只有一种情绪。 太过纷杂互相缠绕,漫上全身。 若有一个词形容,当是,五味杂陈。 …… 探子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单单送入了汗王的大帐,知道的人不甚多,大家都不敢随便把消息说给王妃听,等着汗王的安排。 果然,岱钦觉得这件大事,得亲自告知沈鸢。 “妾已经知道了,杨大人来说过了。”沈鸢说。 岱钦:“…”刚喝了一口的奶茶差点呛住。 “皇帝的大儿子之前意外身亡,现在继位的是大周皇帝的第十二个儿子。”他接着说。 “嗯,杨大人说了。” 岱钦:“…” 他决心说点她肯定不知道的。“现在是一个叫汪淼的在掌权。” “嗯嗯,杨大人也已经说过了。” 岱钦:“…!”这个杨清元… 说起来他以为这个消息或许会令沈鸢震惊,至少也有焦虑,但她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行吧。 转身掀开氅衣准备坐下,瞥见帐门外的福团儿,乌黑乌黑的,若不是月光打在它闪亮的眼睛上,黑夜里还真看不见它的存在。 此刻它没有像往常那样被锁在马圈,而是悠闲自在地俯在地上翻动厚厚的嘴唇拨动石子玩。 “怎么将它放出来了?”岱钦问。 沈鸢重新满上一杯奶茶。“它最近很听话,把它放出来透透气,给点奖励。” 岱钦瞥她:“鬼点子挺多。” 沈鸢坐在岱钦身边,支起手臂撑腮转过脸,眸子亮晶晶。 “毕竟还是小马,就跟小孩子一样,要连哄带骗的,没点鬼点子还真管不住它。” 岱钦扯起嘴角:“它现在是真认你作主子了。” “算是吧。它现在听话倒是真的。” 沈鸢不知道,但岱钦却清楚,福团儿的母亲是一匹野性十足的烈马,是被极有经验的驯马人使了许多力气才驯服的。福团儿的性格继承了母亲,骨子里顽劣不羁,不是那么温顺。 正因此当初给沈鸢挑马,岱钦犹豫了许久。但福团儿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样极致的宝物就该配她。驯马人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从旁照看喂养,让他下决心挑选了它来。 现在看来,这人与马和谐共处的速度也着实快了些… 本着那止不住的好奇,岱钦起身出了毡帐,走到福团儿身边细细打量它。 小王妃迈着静悄悄的步子跟上来,轻轻倚上岱钦的臂膀,在他臂弯里悄悄说: “您看它现在是在玩呢,它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在地上拱石子玩。” “要是玩累了,它就会拱拱帐子要人送它回去,有好几次帐子都快被它给拱破了,被撒吉教训了好几次。” “它只是顽皮了些,就像小孩一样,喜欢玩,还喜欢吃,要人哄着,有时候还得揍一揍。” 沈鸢笑起来:“可爱着呢!” 福团儿在眼前,沈鸢在臂弯里,岱钦心里一暖,低下头柔声问:“你这么了解小孩子,莫不是家里有个小弟弟?” “汗王猜对了一半。”她回答:“妾家里确实有个小孩子,只不是弟弟,而是侄子。” 岱钦拧眉:“没听你说过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沈鸢想起嫁来半年,她与岱钦两人虽然关系亲密了很多,但好像仍然交流甚少,每每几乎浅尝即止,关于他们各自的过往,两人似乎没认真交流过。 于是解释:“富裕点的人家都是一大家子,妾的家里是皇室宗亲自然更不会差,上面是有一个哥哥的。” 岱钦忽然目光凝滞,生出许多严肃的困惑。沈鸢被他突如其来的肃穆吓了一跳,慢慢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定定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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