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一夜了。”带他来的人扶住脑门,无奈地说:“宫里这么多事根本没空见他们,他们等得急了,叫嚣着要把驿站全砸了,再一路杀到皇宫去,把陛下从病榻上拽起来。” 独孤侯不敢置信地望他:“你们就不做什么,就任凭他们这样胡闹?” 那人乜他:“做什么?都是贵人,得供着!懂吗!” 独孤侯噎住,他知道汪淼为什么要找他来了。 “你,进去和他们说说,务必安抚好。” 敲开门,宽大的身形,虬结的肌肉,蜜合色的皮肤,迸发嚣张的火焰刹时熄灭,朔北的来人都停下动作,转过脸来看向门外的两人。 目光碰撞的刹那,独孤侯想起了当日的情景。最前面这人,不就是当初要他卸货的朔北人! “小老头!”巴图也认出他来,捧腹哈哈大笑。 扔掉手里的刀,大步上前,一把拦住他口中的小老头的肩膀,把他干瘦的小身子酿酿跄跄地揽到怀里。 “巴图…巴图将军…”独孤侯差点喘不过气来。 巴图却高兴坏了,憋了一天了,总算来了个熟面孔,不然他真的要砸了这狗/娘养的地方!把大周皇帝从皇宫里拖出来暴打! “你,来陪我们喝酒!”朔北人都哈哈大笑。 “唉!”独孤侯身子一闪,总算出来了。 满屋的朔北人停下来拧眉看他,像几头野熊在看人。 独孤侯整整衣服。“既然各位来了我大周朝的地界上,总得要先尝尝我大周朝的好酒,也让我们尽地主之谊。”一抬手:“来两坛女儿红!” “这是我最喜爱的酒,各位尝尝与你们的马奶酒相比如何?” 到底是混迹官场半生,很快从容自若。 朔北人愣了一下,缓缓坐下来,为首的巴图拿眼睛一瞟独孤侯。 这小老头,有点意思! …… 朔北国的汗王卧帐内,沈鸢不住地翻身,梦魇缠扰着叫她不得安睡,又令她难以醒来,手抓紧了被沿起伏褶皱从她拳心散开。 忽地一声轻响,橙黄火星从火折子迸出,点燃了烛台,帐里继而明亮起来。 沈鸢翻身得愈发猛烈,来来回回口中梦呓,脑门已浮出一层亮晶晶的细汗。 “殿下,殿下。” 耳边有个轻柔的女声呼喊。 “啊” 沈鸢发出一声低呼,挣脱梦魇的束缚醒过来。 “您做噩梦了吗?”玉姿的面孔出现在床头,关切地问她。 沈鸢恍惚了一会,才坐起来。“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和父王母妃有关。” 玉姿拍着她的背安抚:“那应该是美梦呢。” “是噩梦,但我想不起来了。” “梦都是反的,殿下做噩梦,说明王爷娘娘正过得好呢。” 沈鸢捂着额头,想起些什么:“玉姿,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玉姿眼睛一亮:“王爷和娘娘回信了!奴婢知道您思乡心切,拿到信第一时间就来和您说!” “真的!” …… 这一夜。 京都巷尾里,独孤侯为远道而来的朔北将军倒满第一杯酒。 朔北卧帐内,沈鸢接过信件,激动地打开信封。 京都皇宫福宁殿,大周天子在经历一个月的折磨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世事朝前走,一步不停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5 18:37:19~2022-01-26 20: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冷范 2瓶;铁花下的桐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回信 回信比想象中快, 但也更加隐秘,不为别的,远嫁异族的和亲公主修书回乡, 通信却不经过朝廷, 多少是有些不妥。沈鸢知道母妃心细如发,必然比她更有门道寻得又快又安全的途径。 沈鸢看着淡黄的信封, 手指抚过朱红火漆, 就像触碰母妃的手背那样让她温暖。 拆开火漆,信件拿在手里,直直地发愣。 “要不要奴婢给您读?”玉姿问。 “不必了,我自己看。”沈鸢揉揉眼角。 “要不还是奴婢来吧。” “我是怕上面好多字你认不得!”沈鸢破涕为笑一拍玉姿的手。 玉姿望着被主子轻拍一巴掌的手背,也嘻嘻笑起来。“那奴婢给您掌灯!” 拿了枕头拍松了让沈鸢背靠着,递过外衣给她披上防止着凉, 去外面点了取暖的火盆, 再忙不迭地捏着铜灯台柱举到沈鸢眼前, 照亮了她手心里的那封他乡而来的信。 沈鸢打开信封,取出信纸。 隽秀小楷落纸满满。 沈鸢看得很快, 一目十行通览全文不过两息, 又很慢, 辗转来回句句细品。 一页落完,第二页照样清隽秀雅满满当当,再看第三页, 第四页… 好不容易通一次信,淮南王妃必然文字绵长不肯卒毕。 沈鸢看了四页, 终于掀到最后一页。 玉姿一旁掌灯, 纸上的文字看不完全, 但她完全能分辨出来这一页的文字与前文截然不同, 苍劲潇洒不似女子书写。 她好奇地撩眼皮瞧沈鸢,但见主子目光扫过纸面,脸上一直维持的温柔安慰忽然就变了基调。 床榻“吱呀”一声,沈鸢脱离背后的枕头,蓦地直起身子,弯腰向下凑近手心,最后一页信纸顺势压在锦被上。 “殿下?”玉姿看出了沈鸢的脸色突变,小心翼翼地询问。 半晌后,沈鸢才抬起脸,凑近的烛光下面容苍白许多,目光直直地盯着玉姿,满是震惊。 “怎么了?”玉姿的心猛地一揪,忙问。 沈鸢道:“王兄说,皇上染上恶疾病情严重,恐怕…” 她不知道要不要说出那个词,在朔北的地界上,好像关于大周天子无需那么多避讳禁忌。只是忽然要说出那个词,确实太难。 但玉姿立刻就明白了,她先是错愕地一愣,而后不相信:“不是说只是小病吗!” 关于皇帝龙体抱恙的传闻由来已久,自入秋以来沈鸢已经从岱钦那听到过,但当时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疾病”,沈鸢便没有太上心。 可现在,王兄的信里明明白白说了是恶疾,且皇帝已经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 太突然了。 “可咱们在这边一次也没听到过呀。”玉姿还是不敢相信。 沈鸢目光放空:“王兄说,这件事被定国公压着,没有多少人知道。定国公早就把自己的精锐亲兵带入京都,皇宫内外都有他的人…这件事,还是京都的探子传回淮南王宫的。” 定国公。这个称号对沈鸢和玉姿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话音落,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在各自的脑海中搜寻关于此人的全部信息。 玉姿低声问:“他…他是不是掌管着长风军?” “是。”沈鸢答得很干脆。 长风军是大周朝最强劲的一支军队,定国公汪淼所建,这么多年的边境安定与内部稳定,少不了长风军的功劳。长风军的名声很大几乎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玉姿能知道并不稀奇。 只玉姿再问的问题则叫人狐疑:“皇上是不是很怕他?” 沈鸢转过眸子:“为什么这么说?” 玉姿道:“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总听人说定国公受皇上恩赏濯升,身穿织金蟒袍,可配剑上殿,上朝不趋…”她努力组织起当初别人议论时的语言。 “都这个地步了,那皇帝不就是怕他吗。” 玉姿虽身在皇宫,到底后宫婢女,不接触前朝,对礼数规矩有着简单的认知,若有人明目张胆地逾越,不是皇帝怕他又是为何? 沈鸢想开口说这乃隆恩并非因为有惧…可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其实还是内心有畏惧的吧,权力在一开始被授出的时候,并不会想到它会如此迅速地滋生壮大,待要阻拦削减已是不能。于是只能饮鸩止渴,企图不断以纵容换取忠诚,终究越陷越深。 玉姿望着沉闷的沈鸢,问:“殿下如果皇上真的…,定国公会怎样?” 沈鸢抬起脸看帐顶,只看到光秃秃的一片白,就和她此时的头脑一样。 “我不知道。”她叹气。 曾经的沈鸢身在闺阁,甚少触碰朝堂事,对定国公其人、其作为,知之过少。故而她收到王兄来信,先是错愕,再是愣神,如今又迷茫。 不过,王兄在信中似有满腔正义怒火,不吝告知自己的妹妹:那权臣汪淼带兵入京,封锁皇宫,群臣面圣无门,在白玉长阶外连等数日。汪淼的狼子野心再明显不过,他就是想篡位! 沈鸢阖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看着放在被面上的信封入神。 这封信受专人所托精心保护,一路上未曾风吹日晒雨淋过,只是信封的轻微褶皱还是显出日久奔波的痕迹。 这封信送得再快,也有半月,半月之后的现在,京都到底怎样了? 沈鸢再次抬起脸,望向空荡荡的帐顶。 …… 京都。 国丧期间,满城皆白,自从那夜独孤侯被紧急叫走,不远万里来到中原的朔北人就再没见到一个熟面孔。 酒不能喝,曲不能听,就连熟人都没有一个,明明白白地把他们撂在这,几个朔北人老大不痛快。 “他马的!”一个朔北人骂了声脏话,空了的酒坛摔在地上,碎成数十片。“这些人就把咱们晾在这?老子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其他几个朔北人也跟着起哄。 使官到底是文臣,站起来让大家冷静,转身求倚在椅子上的巴图管管手下。 “行了。”巴图撩起半个眼:“他们的皇帝死了,忙活一阵顾不上我们也是正常,没必要大呼小叫。” 那几个朔北人安静了一些,只还有些气不过,嘟嘟囔囔:“多少天了,死个皇帝而已。咱们汗王屈尊派人过来他们不好好招待就算了,还他娘/的天天鬼哭狼嚎,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爹老娘都死了!” 巴图剔着牙:“这群中原人就爱装模作样,不管他们,等他们演完了戏自己来找咱们。”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不是说国丧二十七天?就等他娘/的二十七天!要是再没人来,咱们就回去,直接带兵到南边干他娘/的一票!” “嘿。”那朔北人瞟着巴图,笑问:“将军怎么今天这么给中原人面子了?就因为喝了那小老头一碗酒?” 巴图剔牙嘶嘶作响:“他请咱们喝酒,咱们也喝了,他求咱们等一等,咱们也答应了,这时候再反悔可不是朔北人的作风!”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似有五六人,为首那人步伐沉闷有力,是练家子。 屋内的朔北人不约而同止住话头,拿起佩刀望向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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