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 一揉眼角,恨不得眼珠子都给揉出来。 傍晚进宫,宫门的禁卫军已换了他的人,一路上通行无阻,眼看着两排整整齐齐的守卫军士,无一不效忠于他,汪淼心情大好,刚刚在定国公府内生出的一丝老年迟暮的伤感转瞬即逝。 文德殿内幼小的新帝正坐在母亲怀里练字,他的生母本只是低位嫔妃,儿子一朝忽登大位,摇身一变成皇帝生母,只比陈太后低了一等。李太妃恍恍惚惚,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做梦。 殿门一关,汪淼径直上前,在长案前站定,弯腰看小皇帝练字。 小皇帝不过五岁,还是识字的阶段,字体扭扭曲曲大小不一,手腕没力气,下笔就不成型。 汪淼笑眯眯地抬手,抓住小皇帝的小手,带着他写完这“国”的最后一笔。 笔锋犀利苍劲。 “下笔要准,收笔要快,这便对了。”他道,冲小皇帝慈善一笑。 小皇帝乐呵呵。 汪淼满意地挺直腰板,目光上移,落在李太后脸上,恍恍惚惚的李太妃立刻大梦初醒。 “太后呢?”只听汪奸臣问。 “不…不知道。” 汪淼细长目眯着:“听宫人说是来了这里,怎么,不在吗?还是,不想见臣?” 声调慵懒,这样的英伟之人忽然使了这样的声调,反叫人不寒而栗。 李太妃就是这样的感受,迎着汪淼刀子般的目光,感觉脸上的胭脂油脂都被刮掉一层。 她就眼珠不听使唤地往偏殿看,汪淼顺着她的目光,脸缓缓转过去,看了一眼,再转回来,冲李太妃一笑。 刀子再刮一层,要入了皮肉。 汪淼握着悬腰间的长剑剑柄,朝偏殿走。 李太妃吐出好大一口气。 “母妃,为什么叹气呀?”小皇帝后仰着头问她。他一点都不明白,母后和母妃为什么都这么害怕汪爱卿呢?汪爱卿明明是个慈祥的老爷爷呀! 李太妃摸摸小皇帝的头顶,只无言。 汪淼入了偏殿,抬眼便看到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她一如既往的珠光宝气华光溢彩,只是素着面孔未施粉黛,倒与那身华服格格不入。 陈太后望着他走进来,冷冷言道:“你又想怎样?” 被他揉烂的檄文扔在她面前。 “太后冒死给汝南王送的信,终于等来回音了。” 陈太后黯淡的眼眸里闪过异色。“你…”她嘴唇颤动。 “太后叫宫人用贴身衣物送信出宫,到云如海府上,再由云府快马加鞭出京都跋山涉水到汝南王封地。这一环一环,环环是险境,太后竟然也有魄力做成了这事。” 汪淼伸出大拇指,紧接着又摇头喟叹:“看来是老臣疏忽了,封城的时候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陈太后嘴唇颤抖得更猛烈,她睁大眼睛,头冠的珠花直颤。 怪不得,怪不得这一天下来,身边服侍的许多人都不见了。她能想象到她们被汪淼押起来严刑拷打的场景。 “你…你把云家怎么样了!” 汪淼眼底阴沉:“云如海其人勾结逆贼,蛊惑太后,应满门抄斩!” 陈太后从榻上跌坐至地。 “你…你不能这样做!”想要冲出去,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拦住了她飞奔向前的脚步。那长剑的剑光太过闪亮,将她一瞬间激起的勇气尽数劈碎。她一停步,修长的身躯不自主地倾倒在地,满身珠宝剧烈摇曳,落了一地。 “我可以再写信,可以重新写一封信…” “没用了。”汪淼丝毫不为所动:“你这封信可是给了那些藩王帮了大忙啊。密信已经送出去了,还想再收回来?就算我同意了,你觉得那几个藩王,他们能同意吗?” 既做了他人手中刀,刀未用尽,又怎会收回? 可笑! 汪淼站在她面前,俯身狠狠地嘲笑她。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事态早已超出了她的掌控,只能叫她承受这所有后果。 陈太后两眼茫茫,汪淼那得意的脸孔逐渐模糊退去,眼前似乎又出现云如海的面容。 他是她的表哥,从小玩在一块关系还算亲密,但她自嫁入皇室,就再看不上这些不上道的亲戚。 区区一个校尉,不会经营不懂官场人情,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么个品阶,朽木不可雕也,怎么能入她堂堂皇后的眼? 直到大势已去,京都染血,众人或死或屈服,最终还愿意为她出力的,就只剩这一人。 “臣受先帝之恩,一路濯升提拔,才有如今的官职地位,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责无旁贷。” “臣必不负太后所托,将密信送达汝南王沈珏手中,令奸臣诛杀,令陛下与太后脱困,令我大周重归太平!” “定不辱命!” 军营里,河间王沈誉派来的于蒙看着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汝南王,心里的焦躁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当初要起兵的是他,被长风军打得满地跑的却是他们,现在倒好,这位大老爷不慌不忙,就知道趴在沙盘边上喝茶。 “这个时候了,我们的军打不出去,洛阳攻不下来,三军没法合兵。”于蒙终于忍不住了:“这是在被京都的军队追着打!” 沈珏放下茶盏抬起脸。“别急。”他说:“现在才哪到哪。” “那你说,还能有什么方法?” 沈珏神色澹澹:“你知道现在豫州几个大郡的太守来投诚了吗?” 于蒙迟疑:“然后呢?” 沈珏道:“先攻郡县,城中储粮与人员就都是我们的。长风军再强,不过一只军队,不能四散。” 自大周开国以来,军队逐渐收归中/央,州郡兵裁撤,不堪外来强攻。而北境又年年遭受蛮族入侵,想再重新恢复州郡兵已是来不及,只能寄希望于边境守军。 至此,长风军被逐渐坐大,养出定国公的强权。 只成败都萧何,郡县没了强军守卫,在这乱世必将轻易为藩王所取。 沈珏道:“豫、并、兖是大州,物资丰富,有了它们,便有后备的保障。” 凝视沙盘,长杆扫过大周南北。 “现在最紧要的,有三点。” “一是加紧藩国征兵,补充军力。” “一是收纳各地郡县,逼三州州治投诚,就地补充后备物资。” “一是切断南北通路,叫南边那些人过不来,把汪淼给堵死!” 风吹进营帐,吹得帐壁呼呼作响。这个时节,凛冽寒风,较往年更甚。 “这样是把各州都牵扯进来。”于蒙摇头:“这已经不是我们和京都的战争。” 狂风更凛冽,几乎要淹没于蒙的声音。 “况且现在已是冬季,刚过完一个荒年,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各州储粮早已吃紧。” 狂风中声音微弱,已不可闻。 沈珏盯着那沙盘置若罔闻,长杆划过京都的坐标,“啪嗒”模型掉落,陷入沙盘,摇曳烛光映出他扯起的嘴角。 “然后你我就等着分这天下吧。” 作者有话说: 很多写法没有尝试过,一点点摸索着来,没办法像很多太太那样写得很流畅,不好的地方请多包涵哈
第55章 幸运 朔北下了雪, 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鹅毛大雪纷纷直落,在广阔平原上覆上半尺厚的白雪。 大雪之后气温急转直下, 原本只是寒凉的天气仿佛一脚踹开了刺骨寒冬的大门。这下, 中原来的两个小姑娘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什么叫“苦寒之地”了。 “啊切啊切啊切!” 玉姿连打十来个喷嚏,身上裹了两层被褥, 还是冻得直发抖。 这里不仅冷, 还冷得极有层次。到了夜里寒气最盛,能穿透被褥直钻手脚。玉姿才过了一夜,就得了风寒。 还以为过了大半年早就适应了这寒冷,不想寒冬才刚刚开始,之前经历的就是个小儿科! 玉姿拧拧鼻子,呛出一个鼻涕泡。 帐帘一起一落, 同她一样初次经历漠北寒冬的姑娘走进来。 “您别进来!”玉姿哑着嗓子喊:“奴婢发着热呢。” 沈鸢一步不停地走上来,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那滚烫温度漫上手掌,沈鸢顿了一下, 塞了个东西到玉姿手上, 转头走到小帐篷中心。 玉姿的手里突然被塞了个硬邦邦圆滚滚的东西, 暖洋洋的烘着她的手心。她一低头,看到一只铜黄的手炉。 “奴婢不能要这个。”她说,想起身。 “拿着。”沈鸢答得很简短, 叫她坐下,转身拿了个瓦罐过来。 点了炭火, 架起来添了水, 用刀刮了半块乳酪放在罐里, 放在火上慢慢加热。 和刚来朔北时, 玉姿为沈鸢做的羊乳步骤一样。 玉姿说不出话来,看着公主坐到她床头。 热腾腾的羊乳被纤细的小手端起来,沈鸢沿着碗口吹了吹,递给玉姿。 玉姿看着羊乳直发愣。从前都是她照顾主子,怎么这会儿变成主子照顾她了? 白白的热气升起来,像一道隔在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屏障,叫各自都看不清对方。雾气散去,在她们两人粉粉的鼻尖上都留下了许多雾珠,视线豁然清晰,眸子一瞬就对上。 恍惚就回到初来朔北时,也是这般大眼对小眼,四眼茫茫不知所往,懵懂青涩。 “扑哧”,沈鸢笑出声。“快喝吧。”她抬了点碗底。 玉姿还犹豫着,只听沈鸢问她:“还记得我们在朔北第一晚我同你说的话吗?” 【咱们这会说是主仆,其实是相依为命互帮互助呢。】 玉姿揉揉鼻子,圆圆的眼睛看沈鸢。 “寒冬很难熬,这里不比中原,是得要慢慢熬的。咱们都是第一次经历,都要有个适应的过程,互相都得照应着才行。”沈鸢对她说。 玉姿似懂非懂地点头,捧起碗咕噜咕噜地把热奶喝下去,食道的暖一路滑到胃里漫上四肢百骸,连同心里腾腾升起的暖意一起烘着她。 “怎么样?”沈鸢帮玉姿擦了擦额头的汗。 “暖和多了。”玉姿道:“就嘴里发苦,还吃不下东西。” 话音刚落,一颗滚圆的小东西被塞进嘴里。玉姿“唔”地一声,牙齿不自觉地咬下去。 汁水迸到齿上,满嘴的甜。 “啊,这!” 是新鲜的,脆甜的,水灵灵的!不是果干不是干枯枯的! 久违的果香! 玉姿眼睛瞪圆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沈鸢笑道:“赞皇的金丝长枣,金贵着呢!”一抬手,一个金丝食盒放到被子上,一颗颗青红欲滴的大枣来回滚着,略略一看,数量不过五六十。 沈鸢数了数,挑了十颗出来,放到床头的矮柜上。“省着点用!我可是特意留着的!” 玉姿惊奇:“现在这个时候,中原的东西还能运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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