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她一转身进了里侧,那里一张屏风作挡,挡住了她清丽窈窕的背影。 扎那还站在门口。 绕过屏风走近梳妆桌,立在台上的铜镜于黑暗中映出沈鸢的轮廓,她停下脚步,在长久的寂静中等待。 终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虽然略有迟疑,但已愈发接近。 沈鸢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 她自问,自己并没有大的智慧。比起她的王兄,比起岱钦,比起杨清元,她始终是被呵护被教导的那一个。 但好在,母妃说她,还有些会洞察人心的小聪明。 她了解扎那。 扎那其人,愚蠢且自大。他因兄长的纵容而娇纵,又因受兄长的压制而怨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都在觊觎他兄长的东西。 会洞察人心,就会玩弄人心。世上除了光明大道之外,还有诡计铺就的荆棘小道,她无兵无权,不惧走这小道。 她要动摇他、说服他、打消他的疑虑、再狠狠地激怒他,几番激将下来,他必将屈服。 他会来找她的。 外面,撒吉放下了厚重的帐帘,卫兵斜目而视,显出极度的鄙夷。 里面,扎那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里侧没有点烛灯,昏昏暗暗,只有些许光亮从屏风那头透过来。 扎那只能看见沈鸢的模糊身影,仍旧清瘦,这么个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反抗他。 扎那就松开了扶住腰刀的手。 那头沈鸢柔声问:“你想好啦?” 扎那道:“老子自己就能决定!兄终弟及有什么问题!”他扬起下巴咧开嘴笑。 “好呀。”那头的沈鸢微笑,扶着腰坐下来朝他招手:“来看看你的继子吧,再有一个月他就要出生了呢。” 甜甜软软的声音传入耳中,扎那鬼使神差地就走了上去。 刚要低头,忽然一阵疾风拂过耳边,银色的光夹杂一点红晕闪现眼前,就要往他的太阳穴猛扎上去! 凭着武者的反应,扎那一闪身,一手攥住了那朝他疾速袭来的物体! 玉姿的那支银簪只离扎那的太阳穴不过半寸,却再不能前,就这么被生生阻在半空! 黑暗里沈鸢目不能视,只听到骨头断裂的生脆响声,巨大的痛感随即从手腕传递全身!沈鸢闷哼一声,将就要脱口的痛呼强行咽了回去。 “你妈!”回过神来的扎那怒骂。 果然是阴谋!果然是要杀他!简直自不量力! 他正要反手弄死眼前这个女人,却见大颗大颗的冷汗从沈鸢额间冒出,然而她却强行勾起嘴角,在朝他笑。 那根簪子的簪尖分明没入沈鸢的拳头中,未露出分毫。 她早就知道这样是杀不了他的。 扎那大惊,正欲拔刀,背后突然被一道更大更猛的力道冲击,脖子被人死死圈住,随后一柄锋利短刀于他余光中出现,直直地往下俯冲! 利刃迅速地起又重重地落,刀刀刺穿扎那的脊背,没有任何犹豫。被刺的扎那又惊又怒,张大嘴想要呼救,却是一句话也叫不出来。 人在这种连续遇刺的情况下,是喊不出来的。 云琦几乎是用尽了毕生力气,在最紧要的关头刺倒了扎那。鲜血几乎喷涌而出,喷上刀柄,腻滑难握。 她死死抓紧刀柄,抽出刀,再落下,抽出刀,再落下! 直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塌,浑身染血的云琦才停下。 她气喘吁吁地站起身,一手仍圈住扎那的脖子,一手则递上短刀。 始终站在扎那身前的沈鸢没有去接短刀。 相反,她手指勾起扎那的下巴,将他无力低垂的脸抬起来。 奄奄一息,就连愤怒的眼神都无力投射,这个如同野兽一般的男人,到底落在了她这个弱小的女子手上。 银簪子在她手里掂了掂。 今日,是她计算援军到达的时间。 扎那和怵灵的军队把控了上都留守的所有人,但他们还是忽略了搬到荒野的诺敏与喀其。 那个少年不过十来岁,却能在丛林间蛰伏不动整整一夜,就为了绕过卫兵的视线逃出上都。 要将消息带出去,要找援军来救他们!穆沁,或是巴图,将是朔北后方大营最后的希望。 少年说: 【请告诉王嫂,让她放心,这里有我的母妃、兄弟、朋友,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他们去死!王兄不在,我有义务带兵回来扫荡叛军,令我大军无后顾之忧!】 那少年说到做到。 沈鸢拿出朔北的地图,在心中细细盘算过。如一切顺利,喀其应已领援军在赶来的路上。 但。 她手上没有兵,只能寄希望于有兵之人,她派人去求穆沁,同样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人手中。 扎那会因一己私利而反,可木儿会因胆怯而屈服,那么穆沁会有不同吗? 她不知道。 人性复杂,人心难测。 她要赌一赌。 【他们还没有来,要不要再等一等。】 【不能再等,无论援军会不会来,我们都要放手一搏。】 【如果…如果他们不来,那…】 【那无非就是一死,生或死,我都做好了准备。但是我绝不会,绝不会落在大余人手上,成为他们胁迫岱钦的工具!】 浑身是血的扎那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 沈鸢却抬起攥着银簪的手,冷冷地俯视着他。 我知道你是岱钦的亲弟,你是他一手带大,他不忍杀你,上都的所有人也不敢杀你。 但你胆敢卖主叛国,杀害朔北的士兵,杀害玉姿,我不可能让你活着走出去! 我要亲手杀你! 银簪精准地猛刺入扎那的脖颈,刺破大动脉,鲜血如泉水喷涌,淹没了扎那无力低垂的眼睛,也淹没了沈鸢胸口。 她冷决的眸光始终没有一丝颤动。 尸体倒在血泊里,流淌的鲜血像涨潮的湖泊,浓稠的血液漫上沈鸢的鞋尖,渗透鞋面。 云琦抬起头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外面的人迟早会有察觉。 被黑暗笼罩的沈鸢只说了两个字: “等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4 20:42:12~2022-05-25 18:3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65659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加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活人 等着。 刚刚获得的掌控权再次拱手与人, 只因她手上再无强兵,单单凭她与云琦,根本斗不过外面的大余人。 就如流落南方的那些同胞, 也同样是因为不够强大, 只能任人驱赶。 沈鸢仰着脸,对面的云琦亦抬脸, 两人中间隔着那缓慢扩散的血泊, 互望对方染血的面孔。 走到了这一步,就再没有退路了。 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有远方的蹄声打破这黑夜的死寂。 怵灵自北上草原以来就在部署,要能在短短数天内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高原与山地到达上都,就注定了他不能率领太多人。但也正因如此,才让虚空的上都如此轻易被取。 然而这点人仍然不足以应对巴图和穆沁的军队。他想过将汗王妃掳走, 但一个女人而已, 能动摇图谋大业的岱钦吗?哪个君王能真的为了一个小女人而乱了阵脚? 必须要搏一搏。直接占了整个朔北, 才能真正切断岱钦的后方补给! 他严密把控了上都,在上都外多处设了斥候, 只要巴图和穆沁毫无准备地回来, 他就有能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到时在呼乌桓汗王面前立下大功, 加官晋爵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今晚。 派出去的斥候冲开守在帐外的重重卫兵,直冲进怵灵的视线中。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怵灵猛地坐起来:“还有多远?”便要调兵准备伏击。 那斥候满头大汗:“不…他们…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刚刚提起的刀“咣当”砸在地上。 朔北骑兵从山路绕行躲过斥候的观察,然后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向上都大营奔袭, 流星赶月一日千里,白日星辰亦被甩在身后, 竟是叫斥候再反应不及! 怵灵倏地弯腰拎起砸在地上的刀, 冲了出去。 “去叫扎那王爷!”他快速上马高声喊:“叫他即刻出兵!” 紧接着调转马头, 没有等待也没有领兵, 而是一步不停地往王宫的帐群中心狂奔! 朔北骑兵的威力他领教过,他们气势汹汹明显有备而来。今晚的局势,已与夜袭上都那晚完完全全颠倒。 疾风剐蹭脸颊,马上颠簸的怵灵一抹额,才发现头上已冷汗涔涔。 奔近帐群,瞅准了那个卫兵环绕的雪白帐子,呼啦一声滑下马背,推开门口的卫兵就往里走。 虽然一个女人顶不上多大用场,但好歹有甚于无,说不定能让他们看在她肚子里是岱钦长子的份上有所犹豫。他让扎那留着她的性命就为了多增加一个谈判的筹码,这筹码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急匆匆地掀开帘子,入目却是黑黢黢的一片,外面的火光打进来,方能隐约看见一缕余烟在熄灭的烛灯上方浮散开来。 是有人听到动静,在他进来的前一刻灭了烛火。 耳后,那万马奔袭的震地声愈发急促强烈,眼前,黑暗的屋内不见一人。心在扑通扑通地撞击胸口,勾住鬓发的一滴汗珠微微颤动,顺着他瘦长的脸颊滑落。 忽地一道凛凛寒光从暗处狠劈过来,怵灵本能地闪身躲过,却仍被这股刀风震得险些摔地。 弯腰撑地稳住步伐,唰地一声抽出佩刀,门口数十卫兵见势而动,短短两息时间,刀面铺展一排多般折射幽幽火光。 借着那火光的折射,外面的人才看清,在暗中倚门持刀的是一个年轻人,只他短发利落五官精致,竟又极具女相。 云琦借助遮挡蛰伏里侧,手掌贴在刀面上,一双细目高高撩起,面对门外持刀的数十威武大汉亦丝毫不惧。 敌寡我众,本胜券在握,但此时怵灵的心却重重地往下沉去。 他早该想到的。 不是里面那女人放出的消息,又会是谁!她早就有了准备,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怒火蹭地烧起来,城府颇深的怵灵再遏制不住愤恼,给了卫兵一个指示,一排卫兵便箭步冲进帐内。 身后的马蹄声嘶鸣声越来越近,却仍不见扎那的身影,怵灵根本来不及去寻他的去处,他只想立刻拽出怀着孕的汗王妃,那样还有生机可寻! 忽听背后“咻”地一声,刺痛从脊背疾冲头顶,中箭的怵灵一声闷哼跪倒在地。 扭过脖子,却看到远处骑坐枣红大马的男人风驰电掣掀翻滚滚黄沙,收回□□翻手抽刀,行云流水间已近自己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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