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此法施行迫在眉睫,他们都准备上书陛下,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了。 听闻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来文登县,陶专宪当即击掌道:“希望来了。” 当时仲平直尚且不明白陶专宪如此亢奋的缘由,此刻看到笔直立在他们面前的萧华雍,仲平直才明白。 此刻的太子殿下丝毫没有一丝孱弱之气,他眉目沉敛,身如松柏,大雨之中,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恰似晕染着苍白锋锐的光。 擎天一剑,顶天立地,刹那间破开云雾,窥见天光。 仲平直素来在朝堂寡言少语,从不与人往来,做个本本分分的孤臣,数十载安安稳稳,到如今外面风起云涌,也无人拉弄或者暗害他。 他自问把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却发现他也有被蒙蔽之时,此刻的皇太子,威严,锋芒,强盛,是他从未见过,也未曾意料到的模样。 仲平直的目光下意识看向沈羲和,却触及到了太子殿下投来的沉沉目光。 仲平直下意识背脊一凉,忙收回目光躬身道:“臣领命,定不负殿下之信!” “外祖父,口粮不用克扣,五日之内,必有粮食入城。”既然萧华雍都露出真面目了,沈羲和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沈羲和的话又让仲平直一惊,就连陶专宪都震撼不已。 他们虽然一心盯着水利,却也知道景王对粮食苦恼不已,因着要疏通渠道,他们也大致把县城路线了解过,更清楚现在根本无路可以承载大量粮食入城,没有想到沈羲和与萧华雍竟然有法子! 心中忍不住激动,正如萧华雍信任他们引流入海,他们也信任萧华雍能够言出必行,那么粮食一定有! 有了粮食供应,后面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他们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二人一扫脸上的愁云,仿佛透过了倾盆大雨,看到了阳光明媚的远方。 “你为何要让仲公看清你?”到了给他们安排的住所,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沈羲和忍不住问。 萧华雍在屋子里生火,驱散屋内的潮湿气息,他坐在那里,垂首添加着炭火,火光将他略有些苍白的脸颊映照出红润的血色。 对于沈羲和的疑问,萧华雍沉默了片刻后道:“我不确定此事是否会顺利。” 萧华雍自然是信任陶专宪和仲平直,然而这件事情牵扯太大,连陛下都担不起失败之责,沈羲和如何能够承担得起? 他自是不能如同往日,让沈羲和出面,这事儿非得由他出头不可。 沈羲和心口一颤,其实她猜到了,他就是要护着她。 “北辰。”沈羲和走到他身旁,在他身侧的长圆木充作的凳子挨着他坐下,“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若你判断有误,酿成不可逆转之祸,你以为我能置身事外?” 他偏过头,眸光深沉,语气笃定:“我能让你置身事外。” 一旦有意外,他以死谢罪,沈羲和有运来粮食之功,陛下也好,登州百姓也罢,无人能够追究她头上。 读懂了他的解决之策,沈羲和气急,恼怒之下口不择言:“你最好提前再为我选好二婚之夫!” 既然都想到了后果,也决定了孤注一掷,不牵连她,那就一步到位将她的未来也计划进去,早点给她准备好后路。
第650章 没人比太子更会装病 萧华雍面色黑沉,幽深的瞳孔像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似有什么能毁天灭地之物在翻涌。 沈羲和由来不是个会惧怕之人,她冷着脸与他四目相对,寸步不让。 两人僵持了片刻,萧华雍终究是败下阵,低声解释:“我只是以防万一,眼下登州情形,你我都心知肚明,若是水患不除,登州数十万百姓不知要牺牲多少,便是侥幸能够躲过一劫,也是一无所有。” “水患要除,外祖父与仲公的法子我亦赞同,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是不赞同你出面行此事。”沈羲和盯着他,“一旦你出面,我们先前所作所为,都付诸东流。”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让所有人都以为萧华雍是她手中的傀儡,一切与东宫有关的计谋,都是出自于她,将萧华雍掩藏在身后,令任何都不去过多过深的猜疑他。 这一次,他要是强势出头,就全盘暴露。 “非我要强出头,亦非存心扰乱你的计划,而是此事唯有我才能担得起责任。”萧华雍温声细语解释。 这不是寻常的事情,沈羲和太子妃的名头根本参与不进来,这件事情要传到陛下的耳里,陛下一定会驳回,他会按压住来个先斩后奏,可兹事体大,一旦他下令征人挖渠掘道,他的用意自然是瞒不住。 萧长彦与萧长卿都在登州,等州刺史又是萧长旻未来的姻亲,这消息便是他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隐瞒住朝廷和陛下,届时陛下会痛斥会极力阻止。 想要让百姓信服,想要在帝王的施压下,调动登州的官衙甚至派遣过来随时待命的军卫,只有他这个皇太子才有足够的分量,他若不抗住陛下的质疑,这些人便是信了此法,也不敢轻举妄动,挖掘渠道引流,不是一两人能够完成,需要成千上万人同心协力。 调动不了人,就只能等到水患袭来,不啻于坐以待毙。 “我都明白。”沈羲和按住他的手腕,幽亮的盈眸坚定地凝视着他,“你若信我,此事之后尽数交于我,我保证我能对上陛下的施压,亦能藏住你。或许……此事作罢,我才是东宫真正的主人这事儿,能更让景王与陛下信服。” 萧华雍张了张嘴,最终只余唇畔那一丝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此刻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朝一日被一个人这样密不透风的护着,那种滋味,没有经历过之人是无法明白其中的心潮涌动,宛如涓涓细流温温热热包裹着一颗心,让它仿若飘在清涧上的花瓣,舒适而又自在。 可他感动又觉着温软的同时,又有些无奈,自己的妻子聪慧异于常人,他与她之间,再不曾有谁能够始终冲在前头,偶有他想要拼尽全力为她筹谋之时,也被她断然拒绝,甚至他根本说服不了她,他们之间,一旦她认定,那么必然是他退让。 真是又暖又无力,最终他只能将这些缠绕的百转思绪抛开,索性由着她便是。 早在沈羲和劝说萧华雍的时候,一条完整的计划,已经在她的脑海之中形成,他们第二日从临海处回去之后,沈羲和就让萧华雍装作受寒,卧床不起,她立即让莫远急匆匆把随阿喜给带过来。 带随阿喜过来自然不是为了给萧华雍看病,而是让他给萧华雍施针,或者再开些药,让萧华雍看起来真有风寒入体的征兆。 随阿喜才回来没有多久,萧华雍感染了极重的风寒这个消息立即传出去,萧长卿自然要尽职尽责来探望,萧长彦不仅来探望,还带来了他的幕僚。 “听闻太子皇兄病重,臣的幕僚略懂歧黄之术,比寻常郎中要多几分本事,请皇兄恩准其为皇兄探脉。”萧长彦言辞恳切。 其实他们不止是想要知道萧华雍是不是真的染了风寒,更想知道萧华雍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罢了。 萧华雍做足了准备,他体内的毒造成他身体虚弱的虚假脉象,这种毒极其少见,若非有意提出是因为中毒所致,只是凭着脉象来断,那他就是早夭之象。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已经请了医师,虽则已经开了药,倒也想看看景王身边的医者是否有旁的所得。”回话的是沈羲和。 似乎除了刚刚回京之时,他去东宫拜见那日,试探舅父之死的时候,沈羲和是安安静静站在萧华雍身侧,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这之后沈羲和都没有半分客气,仿若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为萧华雍当家做主。 萧长彦拢了拢锋利的剑眉,他还没有开口,萧华雍更是习惯性地配合着沈羲和,将手伸了出来,他心口一堵,他从未见过哪个儿郎如此顺从妻室。 尽管萧华雍与他并无兄弟情义,可到底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还是身份高于他们的皇太子,萧华雍这样顺从沈羲和,令他也觉着一种莫名的颜面丢失。 他对幕僚点了点头退后一步,眼不见为净。 萧长彦的幕僚给萧华雍探脉瞬间双眉一抬,眼睛一睁,他忍不住屏气仔细探查一番,越探结果越让他面色克制不住的惊骇。 “你这是什么作态?”沈羲和不愉,“难不成太子殿下病入膏肓了?” 虽然没有病入膏肓,可其实也差不离多少了。 这句话在幕僚的心头浮过,他定了定神战战兢兢道:“小人失态,太子殿下风寒极重,需得卧榻修养……” 萧长彦看了看语不成声的幕僚,出言掩护:“既然太子皇兄病重,这赈灾一事,臣不敢再让皇兄操劳,不若……” “景王殿下戴罪之身,赈灾一事,便是太子殿下不可再费神,这不是还有信王在?”沈羲和打断他。 她其实很想直接说还有她在,不过她的心思可以明晃晃表露,却不能直接说出,表现得再明显也没有证据,可要是说出来了,那就是把柄。 左右推到萧长卿身上也一样,萧长卿早就对他们夫妻的真面目了然于心。
第651章 那是无解之毒 萧长卿深吸一口气,这对夫妻可真是……一丘之貉! 用人从未有个求人的态度,也从不给被用之人拒绝的机会。 偏生眼前这事儿他还真推脱不得,萧华雍十有八九就是假病,装病这世间就没有比萧华雍更驾轻就熟之人! 也不知这夫妻俩又在捣鼓什么阴谋诡计,无论如何,萧华雍病倒不能操劳,萧长彦又是戴罪之身,眼下就只有他身份最尊贵,他这个时候不挺身而出,都不配亲王之荣! “喀喀喀……”萧华雍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勉勉强强吃力地开口,“五兄……” 眉心一跳,迟迟不表态的萧长卿不得不上前:“太子殿下,臣在。” “赈灾之事,劳你……喀喀喀,费心!” “臣领命。”天高皇帝远,这会儿太子储君就是君,他们都是臣,只能听命。 萧长彦的目光在沈羲和与萧长卿的身上扫了个来回,眉宇间有一丝阴郁一闪而逝。 “殿下不宜受扰,你们既然都探望过,城内尚有不少事需得安排,你们且退下吧。”沈羲和冷着脸下逐客令。 萧长彦与萧长卿只得一起告退,二人出了门,离开院子,迈入通往大门的风雨走廊,萧长彦忍不住道:“五兄,五嫂仙逝已有三载,五兄可有打算?” 萧长卿脚步一停,他转头目光平静看着萧长彦,不明白萧长彦忽然关心他的个人之事是什么原因,饶是他心思敏感,也没有第一时间猜到萧长彦是怀疑他与沈羲和有什么暧昧。 而是在想萧长彦是否想要与他联手,打算给他送个美人,亦或是牵一段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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