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山将毕生的心得倾囊相授,见离善朴一脸害羞局促的样子,气得牙根痒痒,一把拽下腰间盘成一圈的皮鞭攥在手里,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打,扯着脖子嚷道: “瞅你那副德行!你要是我儿子,老子一脚踹死你!” 离善朴自幼不论学识还是相貌,都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人又孝顺,离川海以他为荣,从未对他说过重话,二十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指责,甚至动起手来。 可他心里非但没有丝毫怨念,反倒觉得有一股暖意升腾起来,低着头扬起嘴角,轻声道:“多谢前辈,晚辈知道了。” 唐玉山看着他瞬间怔住了,不禁想起自己的幼子唐延,他若是还活着,已经满十六岁了。 从小遗传了唐玉山清晰的轮廓和杨君兰秀美的眉眼,长大后也必定会像离善朴这般好看。 当年杨君兰因为爱子夭折而深受打击,伤了身体,唐玉山恼恨自己当时出门抢掠鲁西的恶霸,把她自己留在山上,让她独自承受爱子病逝在怀里的无助和痛苦。 他心里愧疚难当,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在她面前从不敢提起唐延半个字,即便是爱子的忌日,也装作没事人一样,故意说些好玩好笑的事哄着杨君兰,被她哭着责骂没心没肺也只是笑笑,把丧子的锥心之痛深埋在心底。 趁着杨君兰不在家,自己躲到酒窖中,回想着唐延挥着手中的小木刀,围在他身边糯糯地唤着爹爹,哭得泪如雨下,抱着酒坛喝的烂醉如泥。 唐玉山轻叹了口气,疲累地倚在榻上,手里的鞭子扔去一旁,沉声道:“行了,你小子跑到老子这来找骂也找够了,丫头她娘正歇着,晚点儿再见,该干啥干啥去吧。” 说完叫占五进来,带他去见唐棣。 离善朴正欲起身,唐玉山伸手拦住他,“小子,你身边那个姓余的不是啥好鸟,你当心着点儿,也用不着委屈了自己,你爹不在,还有老子呢!” 他嗓音低沉又柔和,目光中满是慈爱与疼惜,与以往的狂放不羁大相径庭。 离善朴一瞬间感动充溢上心头,躬身道:“多谢前辈关心。” 他察觉到唐玉山的怆然伤怀,虽不明所以,却也猜到,他心底有一段痛彻心扉的过往。 能让如此铁铮铮的汉子这般痛苦的,大概只有亲情二字。 出了暖阁,占五一边与离善朴寒暄,一边引着他向北边内院走去。 穿过一条狭长的游廊,过了拱月门,飘来一阵淡雅宜人的香气,远远望去,一大片白梅傲雪而放,素雅高洁。 梅林中走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身深灰色棉袍,肩上扛着根竹竿在花海中胡乱舞动,震的花瓣零落,如同雪花纷飞。 唐武向这边瞧见离善朴,愣了一瞬,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把竹竿随手一丢,双手抱胸跑上前,“又来找唐棣啊?” 占五颔首,“表少爷,您看见小姐了?” 唐武细长的眼睛弯着,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也不知为何,离善朴贵气温和,却也有一种持重、不容侵犯的气势,可他却总是忍不住想气他,嬉笑道:“唐棣出去放风筝去了,跟那个……” 他一时懵住,抬手搔了搔脑后,“对了,跟那个什么徐大侠一起,就在山边那块石头上,玩的正乐呵呢,我咋叫她都不肯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离善朴:捡好听的说哄着她?什么才叫好听的? 唐玉山:……皮鞭甩起来 老师说过要因材施教~
第34章 风筝 离善朴微抿着薄唇,睫毛低垂,眸色黯淡下去,他回想着梦中徐常容与唐棣并肩而行,背着她上山的一幕,心里不由得酸楚难耐。 徐兄一向随性洒脱,凡事遵从本心,若是他真的喜欢上唐棣,是不是也会不顾一切? 应该不会的,徐兄为人侠义,不会明知道我对唐棣的心意,还与她牵扯出什么瓜葛来。 可徐兄文武双全,风雅绝伦,又会哄唐棣开心,而我只会惹她不快。那日在巨石上,还气的她差点落泪,说不想再见到我。我好不容易才退了亲,若是唐棣变心了该如何是好? 离善朴越想越慌,双手不停地捏着袖口。 占五虽不知道这位徐大侠是何许人,却清楚离善朴今日是向唐棣表明心意而来,还没见到心上人,就听说心上人跟别的男人一起放风筝去了,心里着实替他尴尬。 悄悄瞥了他一眼,躬身道:“离公子,小的这就派人去请小姐回来。” “不必了,让她玩吧,我等她。” 离善朴的声音淡然轻缓,却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怅然。 “如此,公子就去小姐房中等她吧。” 离善朴点头。 唐武斜着眼睛打量着离善朴远去的背影,嘴里嘟囔着,“瘦的跟黄瓜似的,这下好,变酸黄瓜了!” 他回头捡起地上的竹竿,得意地笑出声来。 过了梅林向北便是内院,鲜少有汉子走动,侍女多了起来。 她们从未见过这般贵气清俊的男子,身边又有占五亲自陪侍着,知道他定是位贵客,不敢盯着他瞧,偷偷瞟着他便红着脸跑开了。 通向西北方有一条小径,两边尽是高大的玉兰树,尽头处有座一排三间的房舍,建的小巧雅致。 正对门口的树下堆着一座雪人,椭圆的头上镶嵌着两颗黑色的鹅卵石眼睛,嘴角弯弯上翘,身上插着的红叶随风轻摆,正是那日在巨石边,离善朴亲手为唐棣堆成的那座。 唐棣嘴上说再也不想见到他,却把他亲手堆成的雪人搬回家里来,离善朴俯下身摸着雪人的眼睛,悬着的心放下大半,眼底涌上一抹笑意。 占五不明其中缘由,没有搭话,站在他身边陪着他。 身后的偏门开启,女子讷讷的声音传来,“那是小姐最喜欢的雪人,谁都不许碰。” 离善朴闻声起身回头,见是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木然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占五上前道:“葫芦姑娘,这位离公子是小姐的贵客,在此等小姐回来,你好生伺候着。” 葫芦点头,推开正门请离善朴进房去。 小姐的卧房,占五无令不方便进去,他深知葫芦虽被杨君兰调.教的古板了些,服侍主人却是尽心尽力,向离善朴躬身一礼后放心地退去了。 卧房里暖意扑面而来,淡雅的香气清新宜人。 墙上挂着一幅唐棣亲笔所绘的兰花图,与她绘在伞上、信封上的形态不同,却气韵相近,不似寻常的兰花图那般素淡,反倒有几分潇洒舒展,生意盎然。 葫芦引着离善朴在窗边的桌案前坐下,上过茶后就直挺挺地立在桌前盯着他瞧,直瞧得他浑身不自在,只得让她先去耳房候着。 桌上正中摆着离善朴送给唐棣的那本《伤寒集》,他随手打开来看,里面的空白处已经写下了不少的批注,尤其在妇人行经腹痛一篇批注颇多。 他欣慰之余又不禁为她担心,或许是上次在河边受凉才导致的,也不知道她找大夫看过不曾,如今恢复的怎样了。 可这种事又如何问得出口? 他回想起那日在巨石上,唐棣气恼着质问他的话,双耳一阵滚烫,盘算着找个时机带她去于木槿那瞧瞧,免得拖久了伤了身子。 桌角处整齐地摆放着一摞纸,最上方那张整齐娟秀地写着他送她那本《景物集》中的诗句,他抿着嘴轻笑,拿到手边一一翻看着。 嘴边的笑意瞬间凝住,只见下边的几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臭木头,我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唐棣一大早醒来,听葫芦说杨君兰身子不适,赶忙简单梳洗了去她房中照料,直到她好些,跟着她与唐玉山一起用过午膳,看着她熟睡了才轻轻退出来。 回到房中闲来无事,便去找唐武陪她到巨石上放风筝,那里正对着悬崖峭壁,地势开阔,周围的树比从栖山庄门口的矮些,风也大了不少。 唐棣身上披着离善朴的宝蓝色斗篷,长长地垂在雪地上,手上戴着一副略薄的手套,用力把彩蝶风筝高高抛起,手里攥着线轴向北方跑去。 唐武一脸不情愿地蹲在地上,身前横着一支长长的竹竿,冻得不停地搓手,“你当心点儿,别又把风筝放到树上去了,这一年为了给你捡风筝,我都刮破了两件衣裳了!” 唐棣不理他,手里的风筝线越放越长,本以为能高高地飞上天去,谁知正好挂在树梢的枝杈上,任她怎样用力拉风筝线都拉不动,气的她嘟着嘴道:“唐武,你快帮我够下来。” 唐武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刚要唠叨,就被唐棣两只手掌抵在后背上强行推倒林边,“你放心,衣裳刮破了我亲自帮你补。” 唐武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你那手都不如脚好使,还不如我自己补的好看呢!” 山顶的树有四五米高,唐武笨拙地爬到树干的最顶端,树枝禁不住他的重量,不能再爬。 可风筝挂的太高,又被紧紧地卡在枝杈上,他挥着竹竿捅了半天,树枝上的积雪撒的他满脸满身也没有捅下来,累得他满头大汗,呼呼直喘。 唐武冲着树下的唐棣气呼呼地抱怨,“你这婆娘!叫你别把风筝放到树上你不听!” 唐棣撅着嘴反驳道:“又不是我让它飞到树上去的!” 正在二人争论间,一道白影从林间闪过,掀起一阵轻风,扫的树上的积雪沙沙散落。 转眼间从树顶飞身下来,一身白衣胜雪,飘飘若仙,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举手投足间有一分历经了世事后的潇洒从容。 徐常容手里握着风筝,缓步上前,瞥了眼唐棣身上的斗篷,会心一笑,把风筝递给她。 “唐姑娘,在下徐常容,好久不见。” 从栖山上不乏武学高手,唐棣曾经亲眼见过他们同唐玉山切磋武艺,却从未见过轻功如此之高的人。 她怔了片刻,上前接过风筝,含笑道:“多谢徐大侠。” 唐武也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徐常容是从哪冒出来的,见徐常容正站在树下看着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和雪水沫子,尴尬地咧着嘴傻笑,从树上跃下,握着竹竿远远地蹲在一旁。 唐棣拎起彩蝶风筝细细检查了一番,彩蝶腹部的位置划出了一道二寸长的口子,好在骨架没有破损。 她低着头小心地整理着缠在风筝上的线,只听见徐常容开口道:“你可知道你的风筝为何飞不高?” 唐棣抬眼,水润的双眸闪着微光,满怀期待地笑着问道:“徐大侠,你知道?” 徐常容伸手接过风筝,示意唐棣把线轴重新缠好,“风筝线要收放自如,放一段停一停,不可只顾着放线,那样只会飞的远,却飞不高”。 他把风筝重新递给唐棣,“唐姑娘,你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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