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前仍是那几个守门的彪形大汉,因卫长缨上回来过一次,他们对卫长缨印象深刻。 “卫娘子,长安侯,请。”仍是上回引路的仆从引领他俩进去。 李星回对这几人凝神观察几眼,这几人外貌衣着普通,但神藏内敛,气息绵长,分明都是好手,个个都能以一抵十。 腰间佩戴的兵器看不出来是刀还是剑,比剑宽,但又比刀长,李星回从未见过这种兵器,一时就多瞅了几眼。 几名仆从见他在看兵器,下意识地将兵器往腰后扯。 进入庭院后李星回便对面前的景致惊呆了,他去过尚书府,尚书府虽也是江南水乡景致,但府中水不多,顶多只是一条溪流,一个池子,可这烟波斋几乎就建在水面上。 地面上的房屋、树木、山石,天空、白云,一一被倒映在洁净的水中,仿佛水中也有一个世界。 这与北狄的风貌完全不同,北狄也有河流,河流蜿蜒曲折,能流经几千里,但极少有大湖泊。 李星回看得心旷神怡。 “张郎君来了。”那仆从忽然道。 只见湖面上飘来一艘小船,张击衣站在船头,手里持着一根碧青的竹篙,他将竹篙插入水中,那小船便向前行,荡起波澜。 微风拂起发丝,衣袂翩飞,日光与波光潋滟,那人仿佛是被贬下凡的谪仙,令李星回不禁看住了。 “李星回,你敢上船与我一战吗?” 第一次上门拜访,张击衣就发出挑战,李星回顿时俊脸一热。不知怎的,别人的挑衅可能李星回不当回事,若这句话是朱律说的,李星回便会自然而然地说声“不敢”。 可若是张击衣说的,李星回却真想比一比。 那是因为他清楚朱律不是他的对手,而张击衣的本事与他是不相上下,甚至还在他之上。 而且张击衣的相貌也是出类拔萃,李星回自愧不如。 “阿兄,阿郎不识水性,如何在船上与你一战?”卫长缨嗔道。 一句话让李星回冷静下来,刚才他着实有几分冲动,在陆地上他也只能勉强与张击衣持平,若在船上恐怕几招就会败下阵。 “这么说,你夫婿要在陆地与我一战了?”张击衣竹篙在水中轻点,那小船瞬间前进两三丈。 “阿兄,亲友相见何须一战,你上岸来吧!”卫长缨向他招手。 张击衣满面微笑,手中的竹篙陡地向空中一掷,整个人飞身而起,然后脚尖踏着竹篙,借竹篙之力,一个鹞子翻身,身形便稳落于拱桥上。 “阿兄。”李星回拱手行礼。 张击衣拱手回礼。 三人踏过曲桥,李星回瞅着这四周,水面波光粼粼,合围着几处岛屿,不禁暗为这宅子的布局感到惊奇。 与尚书府的富贵气息相比,这所宅子显露出来的古朴,一草一物一山一石,甚至是屋顶上的茅草,无不透露出一种返璞归真的气象。 到了正堂,三人便席地而坐。 一名十六七岁的婢女跪坐一旁煮茶,大约是没见过北狄人,那婢女好几次偷窥李星回,嘴角隐隐含笑。 李星回也瞧了她一眼,这婢女容貌还算可人,不过眼神犀利,看起来不像寻常人,必定也是个功夫好手。 她煮茶的手艺十分娴熟,没一会铜壶里的水滋滋作响,茶香四溢。在给李星回的碗中盛茶水时,她抬头瞅李星回,然后迅速低头。 “阿兄,感谢你赠送的天女散花……” 李星回才要向张击衣道谢,张击衣便打断他,道:“那没什么,不必言谢。” 碰了个软钉子,李星回讪了一阵,但知他性格如此,也就作罢。 卫长缨端着碗饮了一口茶水,这茶较清淡,似乎无味。“本来我和阿郎是过几日来拜访,但过两日长绫和长绡他们会来长安侯府做客,所以想请阿兄也去。” “抱歉,我大概没空。”张击衣断然拒绝。 卫长缨早猜到他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阿兄,如果你没有紧要的事,我希望你能来。” “长缨,实是有事不能去。” 卫长缨满脸失望,道:“既然阿兄有事,我就不勉强了。” “好。” 卫长缨见他言语懒散,知他不愿多言,便就起身告辞。 “不必走这么急,吃过飧食再走。待会我们便在船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这湖水景致。”张击衣拦住她。 卫长缨自幼对这个继兄有几分心疼,况且他俩关系极好,也不便拒绝,想了想遂答应下来。 “长缨,李星回第一次来我家中,你上次来也没逛过我这宅子,不如你俩先自行游览一番,待我吩咐过下人便来寻你俩。” “那好。”卫长缨心知他有事,赶紧与李星回出来。 正堂里只剩下张击衣与那名煮茶婢女,两人对面而坐,那婢女见张击衣不吱声,她也不敢抬头说话,只是慢慢地将茶水添到张击衣的碗中。 忽然张击衣伸手在地面一击,那碗便翻转过来,滚烫的茶水溅到婢女的手背上。 婢女赶紧收手,但皮肤显然已经烫红。 “主公。”婢女赶紧伏首。 张击衣面向前方,目不斜视道:“素子,你看了不该看的男人。” “素子知错。” “李星回是我妹妹的男人,你若敢对他起心思,我只好杀了你。”张击衣冷声,他早发觉素子偷窥李星回,适才卫长缨也在,他不便处置素子,因此先将卫长缨和李星回支走。 “素子不敢,素子只是好奇,多瞧了他两眼。”素子的头几乎全贴在地面。 张击衣仍是不看她,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道:“记住,这天下的男人你皆可起意,但若对李星回起意,我杀你全家。” “主公,素子真的不敢。” 张击衣不再理素子,起身踱出门。 他原来对李星回有几分嫉妒之意,但后来深思熟虑后倒也想通了,此番回中原便是不成功便成仁,根本没精力考虑儿女私情。 既然如此,便让李星回照顾卫长缨,这个念头一生,他自是无法容忍有女子觊觎李星回。 谁要破坏卫长缨的幸福,那就是与他为敌,他非除掉对方不可。 这名叫素子的女子,名义是婢女,其实是他的下属,功夫极高,而且擅长易容乔装,身轻如燕,能借竹竿在水面行走。 另外素子善下毒,且下毒于无形,是他的得力下属。 基于如此考虑,张击衣才没立即处死素子,只是用茶水烫伤她的手警告她。 从正堂出来,张击衣看到站在湖岸上的卫长缨和李星回,两人挨得很紧,影子落在清澈的湖水中。“此时长缨的心里已没我,只有李星回,也罢,就这样。” 他心中虽有无限惋惜,但也只能是惋惜了。 两人没有发觉张击衣,李星回很少见到湖泊,对这种建在湖面上的宅子兴趣很浓厚。 岸边停着一艘小船,离着岸边有一丈的距离,在水波中微微晃动。 “长缨,我们上船去。” 李星回想起刚才张击衣撑船时日光辉照的俊朗模样,不待卫长缨同意,便就纵身而起,不料刚落到船头上,那小船就东倒西歪,他的身体左右晃动,好几次差点落到湖里。 “阿郎,你快坐下。”卫长缨喊道。 李星回闻言赶紧在船头坐下,小船的晃动这才减轻。“长缨,好险,我差点要掉到水里。” 在船上和在陆地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原想在船上大概就和在马车里差不多颠簸,可一上船就发觉想错了,马车始终在陆地上,再颠簸也不易倾斜。 但船却在水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比马车更难控制平衡。 他落在船头上时力度猛,那船受力自然左右摇晃。 “你不识水的性能自然如此。”卫长缨掩面笑。 坐在船头稍许,李星回已感到头晕目眩,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趁着船稳便脚尖一点向岸上纵去。到了湖岸仍觉晕眩,李星回干脆在岸边打坐。 卫长缨瞅着他的神色,额头渗出一滴汗,她伸手拭去,却察觉李星回的皮肤发冷。 “不舒服吗?” “有点晕眩。” “那你晕船了,你闭上眼歇一会。” 闭目养神良久,李星回才睁开眼,这时他已不出冷汗。“长缨,我觉得我好没用,就这一会居然还会晕船。” “你从未坐过船,自然会晕船,等你坐上几次船就不会晕。” 李星回不语,饶是自己身强力壮,也禁不住晕船,可这也仅仅是湖,若在江海里行船,自己岂非没有行动能力,任人宰割了。 “别人都说我是勇士,可勇士也只能在草原驰骋,在这江河湖海里,我毫无半点能力。”他心下思忖,男人是不能留下弱点的,须得找个机会熟识水性。 “现在好些没有?”卫长缨关切地摸他的脸颊。 “好了。”李星回握住卫长缨的手,向她眨眼一笑,顿时卫长缨看呆。 仿佛是,清晨的阳光落在澄清的湖水上,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涟漪一层层地晕动,波光荡漾。 “阿郎,你笑起来真好看!” 瞬时李星回面上发热,他哪禁得起卫长缨赞他俊。 张击衣在柳荫后看他们,见他们柔情蜜意,心中不免失落,可他已经选择走另一条路,此时不能再回头了。“长缨,李星回。” 他不喜叫李星回妹夫,便直呼名字。 两人起身,张击衣走至湖岸,解下系船的绳索,将小船拉至岸边。“上船吧,我这烟波斋须得乘船游览才行。” “阿兄,我们还是在桥上游览。”卫长缨赶紧道。 “长缨,我们还是听阿兄的安排。”李星回却拒绝了,若惧怕晕船,那他就永远留下这个弱点。 张击衣呵呵笑。 “长缨,我们上船。” 晕船虽然痛苦,但也不是不能忍受,而且刚才上船,李星回似乎是摸到一些窍门。 卫长缨见他坚持,只好挽住他的手。 船被张击衣拖至岸边,卫长缨先上了船,然后李星回上船。“阿郎,我们先坐下来。”两人在船中间坐定,这个地方晃动性小。 待他俩坐定后,张击衣将绳索抛到船上,双手推船头,他一用气,那船便向湖里划去。 瞬间张击衣身形跃起,轻轻落于船头,在空中他已卸去力道,落于船头时,船身毫不倾斜。 李星回见他这手功夫,心下暗暗佩服。“我若不是气力过人,那日迎亲时我早败在他手下,可见往日是我自大了。” 张击衣拾起船里的竹篙向水中插去,顿时小船向前行。 船下碧波荡漾,草木山石皆被倒映在水中,李星回看着湖水又觉晕眩,但好在是坐着,他犹能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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