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缨看着手心的诗句,他想的和自己一样。 “大阿姊,该你了。”卫长绡催道。 众人的目光落在卫长缨的面孔上,卫长缨恍若未觉,也不说话。 “大阿姊,你每日捧书看,难道连……”卫长绫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上首李元青打过来的眼色,赶紧将后面的话止住。 本来是让李星回丢人现眼,现在似乎是要卫长缨出丑了。 朱律冷眼旁观,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卫家就是想让李星回产生厌恶,主动拒婚。 李星回又起身,抱拳道:“我愿代卫大娘子接令……” 不待李星回说完,卫长绡便打断了他,道:“这可不行!必须是大阿姊来接令,不准代,哪有代人接令的理。” 眼见着卫长缨就要出丑,可她置若罔闻,王琅琊呵呵一笑,道:“长安侯与卫大娘子本就是陛下钦定的姻缘,二人一体,长安侯代卫大娘子接令也未尝不可。” “大郎子,你就代接令吧!”卫尊又适时地打圆场。 “何事明朝独惆怅,杏花时节在江南。”李星回朗声吟道。 众人又诧异不已,想着一个北狄人,能说出一句俗语接令就不错,没想到他能一再接令。 朱律握了握拳头,然后轻轻松开,执起羽觞,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道:“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 “乱点碎红山杏发,平铺新绿水蘋生。”李星回再次接令。 朱律又握紧拳,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王琅琊饮了酒,道:“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他眼见两人对战,遂忍不住接令。 “半烟半雨江桥畔,映杏映桃山路中。”李星回吟道。 “最爱轻欺杏园客,也曾辜负酒家胡。”王琅琊接道。 “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朱律咬牙,每个字眼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接令到此,带“杏”的诗句几乎尽,偏偏李星回又接道:“粥香饧白杏花天,省对流莺坐绮筵。” 朱律气坏,王琅琊果然联合李星回对付他,不过他自幼读诗书,飞花令是难不倒他的,他正要接令就被卫尊打断。 “好了好了,酒令就行到此吧,再行下去就把‘杏’字给说绝,三位郎子都有旷世诗才,某甚欣喜!”卫尊眼见着三个女婿似乎有斗令的迹象,赶紧出言阻止。 李元青也看他们不和,忙命着婢女斟酒,撤去残菜,摆上新盘。 “大郎子,你是北狄人,如何通晓中原诗词歌赋?”卫尊不觉奇怪,李星回竟在飞花令上技高一筹,压了朱律和王琅琊。 李星回躬身行礼,道:“世叔,我虽是北狄人,但我十岁时便随钱山岩学习文章,对于中原的诗词歌赋略有了解,但不算通晓。” “啊——钱山岩?天下第一才子,他不是在十年前失踪了吗?难道他去了北狄?” 卫尊大吃一惊,没想到李星回居然师从钱山岩,怪不得才思敏捷。 钱山岩七岁时便被称为神童,能七步成诗,成年后更是冠以天下第一才子之名,他考中状元却不愿意做官,朝廷多次征召也置之不理。 十多年前钱山岩突然失踪,中原再无他的踪迹,世人只当他意外而亡。 其实钱山岩钟情清玉公主屡屡不得,而清玉公主却奉命去北狄和亲,因此钱山岩便也跟去北狄。 “正是。”李星回抿唇轻笑,突然他的眼神转到卫长缨的面上。 卫长缨一直没看他,垂着眉头。 卫长绡生闷气,她想让李星回和卫长缨出丑的希望落空。 朱律瞟着身畔的王琅琊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永宁侯,你是看轻长安侯了。” 一语双关,颇有挑拨之意,王琅琊并不在意,李星回又不是糊涂之人,想朱律如何能挑拨得了李星回。 卫尊和李元青面面相觑,朱律和王琅琊之间火很大。 “既然令行过了,就欣赏歌舞吧。”李元青想平息两个乘龙快婿的火,赶紧令伶人出来献歌舞。 朱律笑了两声,道:“长公主,既要看歌舞,何须宣伶人。听闻长安侯是北狄第一勇士,某斗胆向长安侯请教两招,给长公主助兴。” 这倒不是朱律一时兴起,他久闻李星回在北狄的名声,据说神力惊人,而他自幼习武,臂力强大,能挽百斤,初与李星回相见时便存了一试高下的心思,今日正好借机比试。 卫尊蹙起眉头,朱律显得咄咄逼人了,不过年轻人好胜心切,他在文上输了一分,自然要在武上赢回来。 李星回侧身向朱律拱手,道:“久仰安平侯大名,平南越,征东夷,李星回不敢与安平侯比试,甘愿认输。”他非中原人氏,不过是北狄降臣,其身份注定他无法太露锋芒。 文就罢了,若在武上显出锋芒,必会被忌惮。于赢于输,都是他不情愿的。 “长安侯,你太过谦虚,莫不是认为某不是你的对手,故而不愿比试?”朱律压制着火气,刚才飞花令他已经输了,势必要赢回面子。 “抱歉,李星回实在不是安平侯的对手。不如,我吹笛一曲以助诸位酒兴。”说着,李星回从衣袖里取出一支短笛,放到唇边吹起来。 清扬悦耳的笛声从李星回的唇边传出,在正堂的梁间萦绕,众人的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一幅画面。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明媚耀眼的阳光遍洒大地,姹紫嫣红的鲜花肆意开放,温柔的风拂过,花枝摇曳,肥壮的羊群跑过草原,洁白的云彩倒映在河流中,雄鹰展翅穿过云层…… 笛声美妙动听,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卫长缨抬起头,瞬间与李星回四目相对,在这个正堂里,李星回看她看得最多,几乎他的眼神就没怎么离开过。“我扮得这么难看,他老盯着我看干嘛?”卫长缨不解。 她撇过眼神,落在他唇边的笛子,这和中原的笛子不同,中原的笛子有竹笛、玉笛,但他的笛子是灰白色,像是一根骨头。 坐在上首的卫尊出神地凝视李星回,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别人都认为李星回是蛮子,教化未开,怎料得他不但通诗文,还通音律。 “可惜了,凭他这样,正是长缨的良配。” 笛声吹罢,余音绕梁不绝,那美丽的画面犹在众人眼前未曾合拢,正堂的气息稍安静。 “大姊夫,你吹的曲子真好听!你那是什么笛子?”卫长绫活泼,忍不住问道。 “是鹰骨笛,用鹰的翅骨做成。” 卫长绡没好气,又让李星回出了风头,那就相当于卫长缨出了风头,道:“哎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人骨做的。” 王琅琊忽地起身,向卫尊揖礼,道:“诸位,长安侯以笛曲助兴,某不通音律,只能以一支剑舞助兴。”说不通音律,其实也不然,门阀士族子弟无不精习六艺,只是他不太爱好而已。 话音落下,对面的卫长绫便猛地拍起掌,嘴里喊道:“好呀好呀!” 刚才李星回出了风头,终于轮到她的未婚夫婿,卫长绫开心得满脸放光。 王琅琊解下腰间佩剑,大步走向正堂中间,他早观察过正堂的大小,虽摆放了数张食案,但空余地方足够他舞剑。 他往正堂中间一站,长身玉立,粉面朱唇,宽阔的肩背像猛虎的背一样结实,系在腰间的蹀躞带束得腰身如蜂腰,健硕的双腿宛若螳螂的腿般修长,别提多风流倜傥! 卫长绫脸上发红,眼泛春水,眉目不知不觉向王琅琊传情。 王琅琊对这种场合毫不畏怯,作为门阀士族的子弟,生来就是要与别人比的。他挥着剑,闪、转、腾、挪,衣袂翻飞,猎猎风响,一招一式美妙至极,但同时又具有力度,可谓是赏心悦目。 “永宁侯,某也来助兴。”朱律技痒难禁,须得寻回一些面子,他拔出佩剑,竟与王琅琊在正堂比试起来。 两人的武艺不相上下,但朱律一入场后,王琅琊的剑法凌厉许多,速度快如闪电,当然就不是剑舞了。不过好在二人武艺仲伯之间,只是单纯的比试,出招虽狠辣,但基本上是点到即止。 李元青母女仨人没看出来,只当两人是在表演,不断地叫好。 “小妹,朱律还行吧,不比王琅琊差。”卫长绡向卫长绫挤眉弄眼,然后她又转头白了卫长缨一眼,那眼神莫不是在说你的夫婿连比都不敢比。 坐在上位的卫尊几乎要吹胡瞪眼,这两个女婿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是要把他堂堂的尚书府给拆了吗? 好好地送聘礼,现在成了什么样。 哎!年轻人就是爱争强好胜,但也用不着选在今日嘛! 忽然卫尊又看到李星回,心道:“还是这个女婿稳重些,刚才二郎子那样挑衅,他也不为所动,可惜偏偏是个降臣,不然他前程定在二郎子和三郎子之上。” 李星回没怎么看朱律和王琅琊比剑,双方实力相当,不会有人受伤,而且此时他们也不会让对方受伤。 他不自觉地去瞄卫长缨,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卫长缨,可卫长缨又躲开他的目光。 场中朱律和王琅琊已斗了百来招,此时他们也明白彼此的实力,再斗下去也是难分胜负,各自向后退出三步。 “安平侯果然武艺高强,某只怕在你手上再难走二十招。”王琅琊拱手。 朱律持剑拱手,道:“永宁侯太过谦,改日某再向永宁侯讨教。” 两人回了座位,卫长绫正看得起劲,忽见他们不比了,噘嘴道:“这就完了吗?” “今日完了,改日安平侯指教某时,请卫三娘子同来观看。”王琅琊笑道,卫长绫一副没心没肺不精明的样子,他也有几分欢喜。 卫长绫兴奋得满脸发热,直红到脖子根,双手捂住唇。 卫尊清咳了一声,道:“二郎子和三郎子武艺高强,是我大周朝之幸,也是我卫家之福。”他正要起身敬酒,一旁的李元青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么?”卫尊不解。 “三个郎子都展露才艺,相公也该露一手才对。”李元青眼见女婿们都露了一手,自己的夫婿不露上一手,岂不是比不上女婿,那自己就可输给女儿们了。 顿时卫尊一怔,现在做丈人这么难了么,还要表现才艺。 好在卫尊也是三甲状元出身,书画双绝,才艺是不在话下的。“我来写一幅字吧。” “你就写一幅字?”李元青不满,写字也未免太简单,这怎能显出才艺,还不是要被三个女婿压一头么。 卫尊不理李元青,命婢女准备文房四宝,没一会婢会拿来架子,并在架子上夹好宣纸。待墨磨好后,卫尊起身,将衣摆抖了抖,便走到架子前。 婢女捧着砚盘,卫尊一手抓起两支狼毫,蘸了墨汁,左右手各执一支,便在宣纸上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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