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热闹非凡,至夜间小珠从长安侯府铺房归来,在向卫尊和李元青复命后,便兴冲冲来见卫长缨。 “缨娘……” 卫长缨瞧着额头上挂着汗水的小珠,递给她一条绢巾,道:“擦汗吧!看把你高兴的。” 小珠哪顾得上擦汗,接过绢巾便凑过来,道:“缨娘,长安侯府不怎么大,人也不多,里面的人长的和我们好不一样。说他们俊吧,好像又不是我们中原人的那种俊,皮肤黑黑的,眉毛和头发也黑得出奇,那眼睫毛又长又密又浓,像帘子……” 一口气说急了,小珠咳嗽起来,卫长缨无语地瞧她。“你慢些说就行了,我不急。” 卫长缨不急,但小珠急,巴不得马上把看到的都说出来。 “皮肤虽然不白,可眼睛大大的,眼珠子乌溜溜,鼻子啊高高的,人也是长得高高的,特别魁梧……” 卫长缨叹了一口气,揶揄道:“你去了一天,敢情你不是去铺房,而是去看人了。” “先说人嘛!哦!我知道了,缨娘是想听长安侯,那婢子就说长安侯。长安侯真的好俊,温文有礼,对我们中原的礼节还很熟,令人挑不出他的一点错……” “我不听了。”卫长缨故意撇过身去看书。 小珠正讲在兴头上,道:“缨娘,你听嘛!” “不听。” 烛焰摇晃了两下,霎时窗前出现一道身影,张击衣挥舞着折扇,一袭白衣翩翩。 此时一轮明月在他身后,清光耀眼,他仿佛是从月中而来。 小珠看得呆了,张嘴合不拢。 “阿兄。” 那夜小珠没见到张击衣,听到卫长缨叫他阿兄,小珠便想起他是长公主的儿子。“大郎君。”小珠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说着便下去奉茶。 “阿兄,这几日你去哪里了?”卫长缨蹙起眉。 张击衣仍是和从前一样,爱站在这窗前吓唬卫长缨,但卫长缨从没被他吓到。 昏黄的烛光衬着他的面庞,他的面颊更显得白皙。 “长缨,你在等我吗?”声音里的笑意,让张击衣整张脸都绽放笑容,他一笑,眼睛就变得狭长,嘴角也弯弯的。 “阿娘说让你回来就去见她。” “过会我去见她。” “阿兄,你还没说你这几日去哪里了?”卫长缨逼问。 “在旧宅呆着。”张击衣从窗前绕到屋里,他走到案台前,顺手抽出一本书翻了翻,道:“这书看了很多次,你还能看下去?” 卫长缨知他所说的旧宅是晋国公的宅子,自从晋国公被诛九族后,晋国公府再没有人居住,破落不堪,成为野狗的居所,甚至还有了闹鬼的传闻。 “当然,我不喜新厌旧。” 张击衣哈哈笑了两声,道:“书是书,人是人,不必相提并论。” 屋子里弥漫着一缕幽香,时有时无,风起时幽香略浓。 卫长缨一怔,细细地品闻,这幽香竟是从张击衣的襕袍上传出。“阿兄,你这几日真的是在旧宅吗?” “难道我还会骗你?” “可你衣衫上有脂粉香。”卫长缨揭穿他。 这次轮到张击衣怔住,他提起衣袖闻了闻,确实有股脂粉幽香。“长缨,你鼻子可真灵。” “我是女子,自然对这脂粉香熟悉。阿兄,你到底去做什么?阿娘最担心你的安危。”卫长缨神色严肃。 “你别胡思乱想,我没去烟花之地。” 卫长缨咬着嘴唇,她在思索张击衣的话,片刻道:“阿兄,你衣衫上的脂粉香不是普通胭脂,寻常市面上断没有这种胭脂。” 张击衣唉了一声,道:“长缨,你想太多了,这几日我确实是在旧宅,但刚才来的路上遇到一名女子被人调戏,我便救了她,估计就是她身上的脂粉香染了我衣裳。” 卫长缨呼出一口长气,这种脂粉香能留在张击衣的衣裳上良久,他们应该相处了很长时间才对。 甚至…… 卫长缨不好意思往下想。 “长缨,你脸红了。真的,你别胡思乱想,这才分开三年,你就把我当成喜好女色的登徒子。”张击衣唉声叹气。 “不是,阿兄,你若中意哪家的女子,可以让阿娘去提亲,但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合适。” 大周的风气虽开放,男女有自由择偶的权利,但张击衣掩饰的言行似乎在说明对方不是寻常女子,至于这个不是寻常就不好猜了。 “想多了不是?”张击衣伸出手在她发丝上揉了揉。 三彩柜上放了两只两尺见宽的锦盒,张击衣意兴高昂,也不询问卫长缨,伸手揭开锦盒,一只锦盒里摆放着一套青色翟衣喜服,另一只则装的各种精致的花钗和宝钿。 因为成婚突然,尚书府也没时间置备喜服和饰物,今日卫尊上朝后,何太后便特赐三套翟衣和三套花钗给他三位女儿。 “长缨,你穿戴起来一定世上最美的女子。”张击衣由衷地赞叹,他收起扇子插入袖里,从怀中取出一只黄色的香袋。“长缨,我没什么可送你,只有这个。” “只要阿兄送的,我都会欢喜。”卫长缨欣然接过香袋,解开袋上的金线,从里面倒出一枚指头大小的珠子。 这粒珠子通体透明,像珍珠却又不是珍珠。 “是什么?” “珠泪,鲛人的眼泪。” 卫长缨啊了一声,道:“真有鲛人泪啊!”她仔细瞧着手中的珠子,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粒珠子就是传说中的鲛人泪。 “万物皆有,岂无鲛人泪?长缨,你收好这粒珠泪,它能解百毒,世上也仅有此一粒。” “能解百毒?阿兄,那你应该收着才对。”卫长缨赶紧将珠泪放回锦袋中,作势要还给张击衣。 张击衣推回去,道:“我不需要,已经无人能伤我。” 卫长缨想了想,道:“那你给阿娘。” “不用,阿娘是长公主,即使她犯了天大的错,她顶多只会被贬为庶人。长缨,明日你就要出阁,出了尚书府,外间艰难,世途险恶,你有这粒珠泪,我放心得多。”张击衣将卫长缨的手合拢。 “阿兄,那你要多保重。”卫长缨将锦袋收在自己的袖中。 张击衣拍了拍卫长缨的肩膀,道:“早些睡,别看书了,明日做最美的新妇子。”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满脸光辉,眼中露出一丝狡黠,“明日那个李星回来迎娶你,我会让他知道娶你,那比当皇帝还要难,这样他会永远珍惜你。” 卫长缨听得一愣,还没回过神,张击衣已经大步走出屋子。 “阿兄。”卫长缨想追上他,但还是忍住。 这已不是幼时,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还是有所分寸比较好。
第8章 天未亮,尚书府外排满了人,今日卫家三个女儿出阁,老百姓都来讨喜饼。 从来没有哪家三个女儿同一天出阁,而且嫁的还是三位君侯,这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件大喜事,昭元帝特意下旨今日文武百官不必早朝,还免了今晚的宵禁。 按照大周的婚俗,成婚的吉时在黄昏,因此直到午后迎亲的车队才浩浩荡荡赶来。 李星回的长安侯府在京畿东郊,离尚书府足有近一个时辰的车程,长安侯府不大,人手只有二十多人,但他的北狄族人知道王子今日成亲,因此男性便都来迎亲,女性则留在府里收拾菜肴,准备迎接新妇子。 迎亲的马匹全部是北狄名种骅骝,高大矫健,赤红色的皮毛被梳洗得光光亮亮,精神抖擞,甚是威风。 约摸有七八十人簇拥着喜车,喜车按照中原的风俗制作,披红挂彩,吹锣打鼓,突出喜庆吉利。 “王子。” 一名族人刚开口,旁边就有人提醒他。“不能叫王子,要叫君侯。” “对对,是君侯。” 李星回戴着冕帽,身着二品官职的公服,上为玄黑色,绣有华虫、火、宗彝图案,下为绯色,绣有藻、粉米、黼、黻图案。 公服比朝服略简单,无须挂繁琐珮饰、蔽膝等,但比常服要隆重端庄,历代以来被用作成婚的礼服。 腰间束着革带和大带,悬挂着一把用牛角做成刀鞘的弯刀,益发显得李星回身姿雄伟,英气勃发,与众不同。 “那个就是长安侯,真俊!” 沿途不少人瞧他,议论纷纷,无不是夸赞他俊朗不凡。 其实自从大周以来,来京畿的胡人众多,老百姓对奇装异服,甚至相貌迥异的胡人已不感稀奇,只是李星回过于英俊的相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快到尚书府时,遇到赶来迎亲的王琅琊,王琅琊与李星回品级相当,因此着相同的公服,不过他是门阀士族出生,比较着重礼仪,在公服上悬挂金玉之类的饰物,另外挂了佩剑,与朝服无异。 前几日送聘礼时,王琅琊曾相助于他,李星回对王琅琊甚有好感,但迎亲不便说话,只好遥对拱手,并示意王琅琊先过。 王琅琊自然也让着李星回先过,两人相持不下,这时朱律带着迎亲队伍过来了。 当中正好让着路,朱律一马当先,竟先过去。 王琅琊瞥了朱律一眼,朱律用兵就和他的为人一样,不讲任何礼节,也不拘任何办法,只要能赢便行。所以,朱律才不会顾忌先后。 “长安侯请。” 最后还是王琅琊坚持礼让,李星回只得先行一步。 等到尚书府前,只见朱红大门紧闭,屋外无一人,朱律的下人贴着大门倾听。 “君侯,里面有动静,让小的们一起喊。” 朱律挥手点头。 他带来了几十名迎亲的仆从,众人站在门前运足气,一齐喊道:“新妇子,新妇子,新妇子。” 声音震天动地,绕梁不绝,但依旧无人来开门。 众人再喊数声,仍是无人搭理。 王琅琊心中暗笑,向朱律拱手,道:“安平侯,新妇子正在里面梳妆,你既然催不出来,就由我来催妆了。”说着,他便令下人喊门,喊得声嘶力竭,大门分毫未动。 “看来要等长安侯来喊门了。”王琅琊笑道。 李星回本来对中原的婚俗不了解,自从昭元帝赐婚后,便请了一位老妪来府中教导指点,倒也知道这是迎亲中的一个礼节,意即新妇子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娶走的。 “赤骨,你们喊吧。” 这叫赤骨的北狄人是李星回的近身随从,他虽然通中原话,但族人们却不懂,从昨日起赤骨教他们说中原话以便催妆。 “新妇子,新妇子,新妇子。” 他们身形魁梧,喊出来更有气势,只是腔调不够准,有点跑调了。 大门自然还是未开,看来光喊是喊不开门的,这下就只能用催妆诗来催了。 王琅琊下了马,向朱律和李星回拱手,道:“长安侯,永平侯,某不才,先试一首催妆诗来喊门。”说着,他整理了衣裳,走到大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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