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没事就好。” 宋樱蹲下身子, 与小宝平齐。她摸摸小宝的头, 从腰间拿出两块糖塞他手里, “往后可不能再像今日一样, 只顾埋头捡东西, 得随时注意身边是否有危险。” 小宝握住手里的糖, 乖巧点头,解释道:“我出去玩, 不下心摔了一跤, 袖子里的茯苓块就掉了出来, 蹲下捡药时就没注意周围。” 小小的糖攥在手心,小宝探身, 凑到宋樱耳边, 小声问道:“宋樱姐姐, 那个男子是谁呀?他为什么要一直在盯着你看?” 闻言, 宋樱抬头,视线与齐辞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仅是一刹那,齐辞目光闪了闪,很快别过头去,连他嘴角柔和的淡淡笑意也消失了。 他适才在笑什么? 和平日的冷峻全然不同。 宋樱感觉今天的齐辞有些奇怪,有点不像他了。 就在这时,堂厅通往后院的布帘子突然被撩开,罗大夫和罗阿婶一前一后从后院出来。 罗大夫再出现在众人视线时,难看的面色缓和了。他手中拿着个釉黑瓷瓶,对轮椅上的齐辞说道:“郎君,这瓶中就是解寒冰蛊的母蛊,待母蛊唤出郎君体.内的子蛊,这毒方可解除。但这之前,我有个要求。” 齐辞淡声道:“罗大夫请讲。” 罗大夫直言道:“寒冰蛊是南楚国特有,此蛊能解,郎君也不知道是为何,也从未在我这里得到过解药。这间医馆只是京城中一家寻常的药铺,与南楚国并无关系,郎君不可对外人提。以上,郎君可否做到?” 齐辞回道:“我朝与南楚素来交好,若无战事发生,两邦可一直维持这融洽局面。医者仁心,悬壶济世,罗大夫只要是为了治病救人,与南楚国有无关系,便也不重要了。” 罗大夫笑道:“郎君多虑了,我们可不是什么暗探细作。随我到里间来,我给郎君解毒。” 话毕,他使了个眼神给罗阿婶,道:“老婆子,准备小刀和碗。” * 里间。 罗大夫用在火苗上烧红的小刀将齐辞左手小臂划了两寸长的口子,将刀刃上的几滴血滴落釉黑瓷瓶中,又将瓷瓶口对着齐辞正流血的小臂。不消片刻母蛊从瓶中出来,趴在伤口上。 齐辞额上出了层薄汗,放在桌面上的左手忽地攥成拳头,浓密的剑眉骤然蹙起,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 宋樱看在眼里,隐隐担心,放在腹前的手下意识交握,大气也不敢出,直直盯着他受伤手臂上的母蛊。 俄顷,那划伤的口子,血肉中钻出如绿豆大小的黑色小虫。 ——寒冰蛊的子蛊。 罗大夫眼疾手快,瓶口一凑近,子母蛊全被揽进瓷瓶,笑道:“总算是把你等出来了。” 宋樱神色松缓,悬着的心落下,恨恨说道:“就是这么个小小蛊虫,它可折磨人了。” 齐辞蛊毒发作的场景她历历在目,忘不了他饱受折磨的模样。 盖住瓶口,罗大夫将瓶子扔进提前准备好的水盆中,然后才着手给齐辞包扎伤口,“蛊毒一除,便没事,但适才我诊脉,郎君身子尚虚,恐怕这寒冰蛊没少让郎君受罪。结合寒冰蛊的症状,我开个方子,郎君回去好生调理。” 齐辞道了声谢,又问:“这蛊虫可是南楚国特有的?” 罗大夫缠好绷带,打了个结,点头回道:“虽然这蛊虫只适合生存在南楚国的竹林中,但子蛊和母蛊若是休眠,也是能带其离开南楚国,然后唤醒子蛊则需在极寒环境下。京城这天色还达不到唤醒子蛊的条件。” 齐辞放下袖子,遮住缠了绷带的伤口,追问道:“比如大雪封山的寒冷环境,这能唤醒子蛊?” 罗大夫想了想,道:“能,但子蛊进入人体.内需要以血为引子。” 以血为引? 齐辞眉眼沉了下来,一直到宋樱推他离开医馆时仍在思索事情。 医馆外。 被齐辞遣走追查事情的张二已经回来,正在马车旁候着。 这厢瞧见齐辞出来,张二急匆匆迎上来,从宋樱那接过推轮椅的活,“世子夫人,我来推。” “属下没用,人给跟丢了。”张二谈起时脸上没了神气,宛如被霜打蔫的茄子,推着齐辞往马车去,低声说:“那小子太能跑了,专挑人多的地方去,三转五转就把属下弄得晕头转向。世子您是知道的,属下别的都行,就是这方向感有些差。” “不过那小子的背影确实有几分眼熟。”张二懊恼地拍怕头,“这脑子,该用的时候掉链子,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背影!” 齐辞沉眸,眉间染了层道不明的晦暗,手指拢了拢膝上的毯子。 走在前面的宋樱突然回头,拧眉看了看走得极慢的主仆二人,不高兴地问道:“你们在嘀咕什么?” 张二倒是没敢接嘴了,等着齐辞发话。 宋樱黛眉拧起个弧度,就站在齐辞面前,盯着他看,眸子染上几分愠色,生气道:“世子毒刚解,罗大夫叮嘱过,至少这一两日要精心修养,不能过于动脑,你怎么又不听话。” 齐辞笑笑,是从未有过的开心,侧头对张二道:“今日休再提此事。” 他目光离开宋樱的刹那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语气也沉冷了些。 张二拍拍嘴巴,“属下该死,属下不该说这些让世子思虑的话。” 他跟了世子好多年,倒是头次见世子如此听话,是个好兆头。 不枉他这段日子操心,还受了十军棍的处罚。 宋樱感叹齐辞今日的好说话,笑吟吟道:“外面寒风重,快让世子进马车,我们得回府了。” 她转身,步子轻快地往停驻的马车走去。走着走着,她忽然摸到袖中还剩两颗糖,想到齐辞今日手臂伤了,又缝三针,肯定很痛,便打算等下回马车上将糖给他吃。 这想法刚一生出来,宋樱瞥见街对面一熟悉的身影。 那茶楼外,一粉色披风的姑娘拎着裙裾急匆匆出来,马车外的仆人拿了马凳出来,等她踩上进马车。 是宋樱许久未见的苏婉清。 宋樱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转身蹲在齐辞面前,笑语盈盈道:“世子,我看见了位朋友,你先进马车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她起身时顺便将摸到的两个糖塞到齐辞掌心,“这个给世子,很甜的。” 齐辞欲叫住宋樱,但她转身极快,那尚在嗓子眼的话便没说出来。 他展开掌心,垂下眼睑看着两颗被糖纸包裹的糖,唇角漾出淡淡笑意,比吃了糖还甜。 小小的糖攥在掌心,他紧了紧手指,尚能感触到女子身上淡淡的熏香。 …… 算算日子,宋樱已经大半月没见苏婉清,她拎着裙摆大步流星走向街对面的茶楼。正巧踩上马凳的苏婉清也看见了宋樱,她不悦的神色在顷刻间消失不见,眼底的雀跃快要溢出来了。 “杳杳!” “婉婉!” 两人扑了个满怀,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然而片刻后,苏婉清松开抱住她的宋樱,蹙眉嘟唇,不悦问道:“你为什么不见我?” 宋樱犯迷糊云里雾里的,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什么不见你?”她也来了小情绪,微微侧着身子,委屈说道:“不是你有了新的小姐妹,忘了我吗?我在侯府都没有关于你的一星半点儿消息。” 苏婉清忽觉不对劲,“我来过侯府寻你,可都被拦在了府外,之后还给你写过两封信呢,你都没收到?” 宋樱摇头,正身看着苏婉清,诧异道:“没有收到过信,而且我从不知道你来过。” “我大抵是明白为什么了。” 此时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齐辞冷不丁一声,将两人双双吓一跳。 宋樱回过心神,担心街上凉飕飕的寒风将齐辞本就病弱的身子吹出毛病来,同时又怪他偷听了谈话,语气不佳,“世子不用跟过来的,我与婉婉说几句就回去。” 提到这里,宋樱牵过苏婉清,介绍道:“世子,这是我闺中姐妹,太常寺卿苏大人家的千金,苏婉清。” 苏婉清往宋樱身后站了些,与齐辞隔了段距离,施施然行礼道:“世子。” 齐辞颔首,打了个照面,宋樱的姐妹他知道名字就好,没必要过多留意。 他侧过头去吩咐张二道:“往后苏姑娘来找世子夫人,不得有所阻拦。还有,今后但凡是与世子夫人有关的,不论是人,还是信,不管母亲那边是何态度,直接来水梨院回禀世子夫人,由世子夫人亲自决定是去是留。” 张二频频点头,笑容挂在脸上,“唉!属下明白。” 苏婉清欠身道:“谢世子。” 倒是宋樱被齐辞这番话弄得心神不宁,心里泛起嘀咕,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说话了?她下意识抬头,却见齐辞正看着她,男子原本清冷的眸子里流转着一丝柔和的波光,仿佛是盛春时节和煦的风。 “嗝。” 宋樱紧张地打了个嗝,声音一出来她涨红了脸,忙伸手捂住嘴巴,丢脸地转过身子,背对齐辞,却见苏婉清抿唇轻笑,她心里更着急,慌张将话题转过去,问道:“这里离苏府远,你怎回想到来这里品茶?” “别提了,我今日可倒霉了。” 苏婉清泄气,耷拉着头,难以启齿,小声道:“我碰到了个登徒子!” “啊?!”宋樱担心,眼睛在顷刻间睁大了些,担心地握住苏婉清的手,正欲询问,苏婉清安抚似拍拍她手背。 “我没事,是那衣冠楚楚的登徒子偷偷跟着我,还偷听。” 苏婉清正说着,瞥见茶楼中走出来一人,颤抖着指尖指了过去,声音也气得颤抖,“就、就他!” 闻声望去,玄色衣裳的康黎迈着四方步踏出茶楼。 “齐辞?” 康黎愣住,笑着调侃道:“今儿是个什么好日子,您老人家总算是舍得出府了。” …… 茶楼。 大堂被屏风分隔出空间来,又用盆栽和篱笆将每竖排的桌子隔开,间隔不一,错落有致。 宋樱挽着苏婉清寻了靠窗那桌坐下,齐辞待宋樱定了位置,这才与康黎在斜对着宋樱的那桌坐下。 两桌隔了个过道,但齐辞一抬头就能看见宋樱。 小二送上茶水和各式茶果子。 宋樱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苏婉清,一杯给自己,道:“婉婉,怕不是有误会?你说的登徒子我认识,是神武军的主将,康黎。我虽然与康将军接触不多,但从齐韫妹妹的话中得知他应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不像是你说的那样,跟踪人,还爱偷听。” 苏婉清捧着茶,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脸颊微红,坦白道:“他偷窥我与人相看,被我逮个正着!” 放下茶盏,苏婉清牵住宋樱的手,带着几分嗔怪的意味,道:“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不谈扫兴的人,让我来说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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