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怀着点疑惑的目光看向白蔹之时,却也只看到了白蔹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世子所想,白蔹也不敢随意揣度。 寝屋内陈设并无什么变化,好像之前的月余,只是一场倏然就醒的梦境一般,就连之前弥漫在空中的香味都了无痕迹。 谢容珏自成亲之日起,就只来过这里一次。 而来这里的字字句句,都是说着自己的无意,也并不想这位殿下在自己身上白费功夫。 谢容珏的视线掠过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柜,上面的策论原本是被随意放置着的,大概是因为沈初姒翻阅过,所以按照所写概要分门别类地放好。 他的目光只停了片刻,然后就落在了布在屋中的暖炉上。 谢容珏之前所居的院落从来都没有布置暖炉的习惯,但是之前因为娶新妇,所以崔绣莹准备了暖炉,布置在屋中。 因为是镇国公府的物件,所以侍女自然也是没有带走。 炭木早就已经被烧得灰白,在这灰白之中,有点儿深色的物件就格外的明显。 虽然早就已经被烧了大半,但是谢容珏还是可以辨认得出,这是当日沈初姒在佛寺之中为他所求的……平安符。 现在就静默着躺在炭盆之中,被烧的边缘焦黑,上面也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沈初姒之前所求,是祝他夙愿得偿。 大概是觉得自己圆了他所想,所以这枚护身符,也已经被她丢进了炉火之中。 没有丝毫用途了。 他已经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新在7.10号晚十一点半,努力变成大肥章,因为要上一个很重要的榜单,贴贴追更的宝贝!本章两分评论十号之前都有红包~
第26章 昨日事务繁杂, 虽然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思忖,为什么镇国公世子没有同九公主一同前来跪灵,但是因着事务繁杂, 也没有人敢当真上前去问。 就连操持奠仪的皇后都因着大殿之中人多口杂, 灵前不便询问过多,虽然心中不解, 也没有当面去问沈初姒。 等到后来谢容珏孤身前来跪灵之时, 众人大多也心中了然—— 如此行径, 多半是和离了。 谁不知晓先帝在时, 九公主就是备受盛宠的公主,等到先帝病逝, 现在的这位九公主,既没有母族,又与新帝沈琅怀的关系并不亲近, 现在这个时候和离, 多半就是镇国公府觉得这位殿下无权无势,想要另娶贵女了。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寻常世家尚且不愿意娶这么一位空有名号的公主,更不要说家中只有一位独子的镇国公府了。 精致繁复的藻井之下,宫阙之中, 太后李氏正在轻轻按压着额角, 坐在高堂之上, 旁边坐着的, 则是新帝沈琅怀。 李氏如今也不过才将将四十, 就已经登上太后之位, 这几日操持了太多, 即便是出身于盛京世家, 从小就接受严苛的礼仪教养,也难免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 遗诏早早就已经立好,沈琅怀顺位为帝没有丝毫悬念,其余的皇子要么不成气候,要么就是年龄太小,根本没有丝毫比得上沈琅怀的,是以自先帝重病以来,每日都会有人前来东宫献媚。 李氏阖着眼睛,问道:“礼部那边的登基典礼可定好日子了?” “回母后,”沈琅怀语气平淡,“定在了一个月后。” 李氏并无多少诧异,突然半垂着眼睛看向沈琅怀,“如今你即将登基,母后也没有什么其他所求了,虽说这事本就是板上钉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若是横生变故……” 她说着,似乎是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吉利,又止住了,“之前母后总觉得心中惴惴,现在总算是可以喘口气了。” 沈琅怀没有应声,过了片刻才道:“儿臣心中有分寸。” 李氏轻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若是当初端妃还在,又是生了个儿子,现今恐怕是当真还是有点儿棘手。你父皇还真是个皇室之中少见的痴情种,就那点儿情意,若是沈初姒当初是个男孩,现在这位置恐怕都多少要生点事端。” 此事算是李氏的老黄历了,每每见到沈琅怀,她都要周而复始地将这件事再拿出来说一遍。 即便现在的沈琅怀已经登基为帝。 “母后。”沈琅怀顿了顿,语气波澜不惊,“既定之事,多说无益。” 李氏闻言有点儿讪讪,面色也说不上是好,她听得出来沈琅怀似乎是并无意于再听下去,于是换了个话头,“你说,你父皇既是这么宠着沈初姒,又何必将她嫁入镇国公府,现在这才刚刚驾崩,连带着她马上就被赶出府,还当真是可怜。” “这事虽说做得并不厚道,但是面子上既是和离,倒也说得过去。” 李氏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变,看着沈琅怀道:“这件事就算是镇国公府千错万错,你也不可替沈初姒出头,凡事都得掂量掂量,且不说镇国公府根基深厚,不可妄动,就说这和离以后,李氏女必然会成为镇国公首选,现在的那个世子虽说性子顽劣了些,但毕竟是独子,这偌大基业,终归都是他的。” “你也有好几个表妹,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让这些氏族娶了就是,你三表妹是其中最出众的,相貌才情具是上上之选,盛京中的贵女没有几位能比得上她的,等到登基大典结束,孝期也过了,就可以让礼部着手准备立后的事情了。” 沈琅怀闻言,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也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他随手拨开放在自己面前的热茶,“母后若是无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李氏从前和他提过很多次让他娶了三表妹的事情,现在又是旧事重提,甚至已经替他构想好了立后的时间。 无非就是想让李家再多一位皇后。 那位三表妹,沈琅怀也知晓,从前见到自己的时候含羞带怯,大概是因为时常有人打趣,又带着一点儿必然嫁入皇室的优越感。 或许是因为经常被人奉承,所以性子高傲,带着一点儿理所当然的趾高气扬。 其实也寻常,毕竟这位表妹自幼锦衣玉食,又颇得旁人艳羡。 被这样娇惯着长大的贵女,有这样一点儿娇气的性格,其实从来都无伤大雅。 只是沈琅怀不喜。 所以每每李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都是不置可否,虽然并未明着拒绝,但是其实李氏自己心中也多少明白。 反复提起,不过是因为不死心罢了。 沈琅怀刚刚踏出殿外之时,却又听到李氏在身后叫住自己。 他顿步回头,听到李氏这么问道:“你父皇在前日见过你,那日在乾清殿,他和你说了什么?” 沈琅怀听得分明,却又没答,食指碰了碰拇指上的扳指,却倏地想到了那日。 沈兆自病后,很少见人,除了寥寥几位臣子,偶尔见一见宫妃以外,还有沈初姒以外,几乎就没有再见过旁人。 而后来病情加重之后,就只见过沈初姒和谢容珏两人了。 而他生前的最后一面,则是见了沈琅怀。 或许是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想同太子讲讲朝政大事,又或者是朝中盘虬错节的世家关系。 沈琅怀出身正统,品行才学样样都是皇子之中出类拔萃的,自从监国以来就被言官称赞为有治世之能,沈兆重病而起的那点儿朝中波澜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上下再无异心。 众人都以为沈兆见他,是为了遗诏传位一事,其实并不尽然。 当日,乾清殿内当时处处都是弥漫开来的药味,沈琅怀在晦暗的殿内,见到了沈兆最后一面。 其实他与这位父亲并不亲近,年幼时起,沈兆就对他十分严苛,对于朝政都是亲自教导,稍有错处就会严词训斥,也几乎从未笑过。 所以当初,沈琅怀想,他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沈初姒的。 沈兆所有慈爱的一面,几乎都给了她。 “父皇。” 沈兆靠在引枕之上,掩唇咳嗽了两声,连日的饮药让他的脸上是满满的疲惫,他凝神看了看沈琅怀,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 这一笑,让他的咳意更加忍不住,脸上的沟壑也更为明显。 沈琅怀顿在原地,不解其意。 沈兆动作缓慢地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护身符,指着沈琅怀的腰间,“朕也有的。” 沈琅怀垂眼看了看挂在自己腰上的护身符,不知道应当如何作答,只得沉默。 沈兆拍了拍自己床榻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然后缓声开口:“遗诏的事情,朕之前就已经立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朕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了,就只求你这么一件事。” “阿稚不比其他的公主皇子,所以朕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沈兆说着,又笑了一声,“说起来,阿稚这个名字,当初还是你取的,所以朕现在,也信得过你。” 他摸了摸拿在自己手里的护身符,然后略微显得有点儿浑浊的眼珠看着沈琅怀,“答应朕……护好阿稚。” * 那只幼猫被沈初姒养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给这只遇到的猫取名叫做雪球。 雪球并不喜欢生人,或者更为确切的说,除了沈初姒,其他的人它都并不亲近,即便是当初同样在雪地里见到的蒲双。 大多的时候,雪球都是喜欢蜷缩在某处,一直等到看到沈初姒,才会站起来,从自己的头蹭着沈初姒的裙角。 这处宅邸大概是沈兆早就已经着手准备了,院中载种的树木都是桃树,虽然已经入冬,但是仍然看得出来这里的桃树都是精挑细选的种类,每一株都生得枝条舒展,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想来就是桃花满枝了。 昨日的雪窸窸窣窣的,今日却难得地出了一点儿日头,蒲双将之前的被褥拿出去晒了晒,梨釉则是蹲在角落之中逗着正在睡觉的雪球,只是雪球并不理睬她,只看了一眼就重新闭上眼睛,晃了一下尾巴。 沈初姒身上披了一件大氅,看着桃枝上积着的一点儿薄雪。 雪球看到沈初姒从房中出来,立刻站起身来,颠颠地跑到她的身边,用脑袋蹭着她的裙角。 梨釉看到沈初姒看着这几株桃树发神,还以为她在可惜之前在拂江院中种的桃树和酿的酒,开口问道:“殿下是在可惜之前树下埋着的酒吗?” 她懊恼地叹了一口气,“都怪我,昨日想着想着就忘了这么一件事,恐怕现在镇国公府早就已经将这些都拔了扔了,这地方惹得殿下这般伤心,我也不想再去一趟了。” “殿下若是实在觉得可惜,虽然……我今日也可以去那边问问。” “不可惜。”沈初姒温声,“无事,扔掉也无妨。反正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怎么会不可惜,”梨釉瞪大了眼睛,“那可是殿下在绛月殿之时就开始酿的,从未假手于人,除了那位镇国公世子,哪有人能得殿下这般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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