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的情动,她从未起过一丝一毫权衡利弊的心思。 所以,即便是她现在明白,也清楚,林霁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到底是多么合适,也终究还是没有起过任何答应的意思。 沈初姒站在原地略微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近来的事接连在一起,实在是让她有点儿身心俱疲。 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看到未满的月色此时悬于天际,她站在原地思忖了下,然后抬步走向了院门的方向。 蒲双和梨釉两人对视了一眼,“殿下?” “无事。”沈初姒脚下顿了片刻,“想出去走走。” 梨釉连忙跟上去,“天色已经不早,殿下即便是想出去散散心,也当有人陪着才好。我随殿下一同出去吧。” “不必,就在这附近,你们若是担心,就在院门处等我也是一样的。” 仁明巷前是一条蜿蜒的河,岸边栽种的垂柳低垂的枝桠上此刻光秃秃的,枝条在晚间的风中轻轻地晃动着,河面上浮着一层薄冰,倒映着天上的月色。 沈初姒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时自己嫁与谢容珏,却在自己夫君的别院前不得进,还需林霁前来解围。 现在想想,大概是自己从前果然是天真太过。 她手上的镯子轻轻晃动了一下,这副镯子是永州上贡前来的贡品,整个邺朝也就只有这么一副,是极其罕见的桃花玉,晃动的这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沈初姒近来清减了一点儿,原本就有点儿稍大的镯子,在她的手腕上就更为松松垮垮。 突然,一点儿凉意落在了她的手上。 沈初姒恍然往上看去,只看到了夜幕之中,飘着一点儿雪。 飘飘摇摇地散落在半空之中,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更为多一些,一连这么多时日都未曾怎么停过,现在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那点儿凉意现在也化为了水渍。 她拿出绢帕想擦拭一下,手腕晃动之际,原本松松垮垮在腕上的镯子也倏地滑落在地,顺着滚到了一旁。 地上的薄雪还未消融,沈初姒略微倾下身,手指才刚刚碰到自己掉落在地的镯子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袍角,上面并无任何花纹。 原本落在四周的雪,也好像在这个时候停下。 熟悉的清冽气息霎时间浸入她的五感,她指尖在雪地之中一顿,然后顺着往上看去,就看到谢容珏此时也在垂着眼睛看着她。 他手上撑着一把竹伞,握在伞柄上的手指瘦削,此时略微倾身,说不上是有什么情绪。 沈初姒将镯子拿起,站起身时往后退了一步,刚好离开谢容珏手上撑的伞的范围。 簌簌而落的雪落在她的发间,“世子。” 她的语气疏离有礼,并无攀谈的意愿,只说了这么一句以后,就准备抬步从他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沈初姒身上的香味随之朝着谢容珏掀来,他并未握伞的手指缩了一下,然后走到沈初姒的面前。 被挡住了去路,沈初姒轻蹙眉头,抬眼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谢容珏长身玉立,身后是盛京晚间飘落的雪。 他原本眼眉生得风流昳丽,现在站在雪景之中,却又多了几分冷清的意味。 “在这里遇到世子,并非是我有意为之。”沈初姒顿了顿,“和离已有月余,我们现在,应当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谢容珏抬手将伞靠近了一点儿,“……是我在等殿下。” 他垂着眼睫看她,顿了片刻后才接着开口:“雍和十六年初,立储当日,我与殿下是不是曾经在宫闺之中见过?” 过去的那点儿事重新又被提起,偏偏又是被他道破,她承认自己当时天真太过,承认自己因那时的其心昭昭而起了痴心妄想的心思。 佛寺之中的主持说她身上有业债难消,解她数年困顿。 她后来想过很多次,都当知晓这所谓的数年困顿,是因当年情动而起的一厢情愿。 偏偏现在重新又被他提起。 “即便是见过又如何,”沈初姒轻声开口,“世子从前在盛京城风流之名在外,想来欠下的风流债也不在少数,随手为之一件的小事不放在心上也是寻常。既是我一厢情愿,因果在我,世子又何必在意从前种种。” 朔风不渡,别来晚雪,她的眼睫上沾着一点儿消融的雪。 瞳仁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清澈,甚至就连那点儿执拗和坦荡都是一如既往。 谢容珏握着伞的指节略微发白,刚刚见到她和林霁站在一起之时,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今日在金銮殿之中,自己与林霁对视而过的视线。 林霁的声名从来都是风光霁月,相比于自己的声名,可谓是赞誉加身。 那位大理寺少卿到底在想什么,只一眼,他就明白,从前林霁就从未管过别人的家事,沈初姒初次来别院之时,他那时见到她和林霁站在一起,也只觉得沈初姒心有所属也好,也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可是现在—— 沈初姒说完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再走下去的意思,转身准备往院门方向走去,刚刚她恍神之际,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刚刚来时走出的一点儿痕迹,已经被薄薄的一层新雪覆盖。 天上仍在下雪,谢容珏走上前去,抬手将自己手中的伞递给她。 沈初姒看了看他递过来的伞,却没有接,“不必了,多谢世子好意。” 她话音未落,那柄竹伞就已经到了她的怀中,他的手指擦过自己的手背,相比于她时常冰凉的手,被他擦过的肌肤瞬间多了一点儿灼热的气息。 沈初姒拿着伞,然后看到谢容珏站在自己面前,耳侧坠着的那颗珠子轻微的晃动。 “殿下最好收下,”谢容珏垂着眼,“若是不收……” 他顿了下,“殿下应当也不想我一路送殿下回去吧。” 沈初姒抬眼看着他,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是又像极从前那个顽劣的少年郎。 * 林霁掀开马车上的帐幔看了看外面,只看到刚刚雪停不久的盛京城,又开始下起晚雪。 他顾虑到车厢之中还有长辈,怕林太傅受了风,很快就将帐幔放下。 林太傅看出林霁似乎是有心事,笑眯眯地开口道:“九公主怕是没有应允吧?” “祖父,”林霁并未诧异林太傅看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承认,“是的。” “你这孩子从小顺风顺水惯了,吃些苦头也好,我瞧着殿下可是个有主意的,对于婚事更是,姻缘嘛,不可强求啊。” 林太傅手中的拐杖在车厢之中轻轻敲了敲,“说罢,你向来稳重,即便是有什么喜欢的,也都是徐徐图之,今日这么着急慌忙地就找我来与殿下说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霁无奈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祖父。” 他回想起金銮殿之中的场景,“祖父应当知晓殿下先前所嫁之人,是镇国公府的那位世子,这桩婚事,当初应当是殿下自己所求。若是毫无情意也就罢了,可我今日在金銮殿中见那位世子,又觉得好像并不尽然。” “我从前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他,”林霁顿了顿,“谢容珏此人,我从未见他管过别人的闲事,即便是家中亲族,以往见他,他都从来未因为这些人动过分毫怒气。” 林太傅似乎是回想了一下,“镇国公府的这个孩子,我也有印象,你当年还没有出生,其实他原本并不是独子,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当年镇国公还曾用重金想让我来教导那个兄长,只是你也知晓,我从来不教没有慧根的孩子,就只是找了个委婉些的借口拒了。” “镇国公府上下对那个兄长寄予厚望,只是后来还不足八岁,就早夭了,镇国公夫妇伤心欲绝,后来才又有了谢容珏。” 林霁静静听着,未曾言语。 这桩事情距今已经过了三十年,也鲜少有人提起,是以他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件事。 “早夭的兄长难免要拿出来作比较,听闻那孩子生来就有些薄情,恐怕也就是因为这么件事。” 林太傅轻声笑了一声,“薄情者若是动心,可就是覆水难收了。如珩,看来你日后,当是要遇到对手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或者后天要写到我超级喜欢的剧情了!嘿嘿希望你们也喜欢~
第33章 沈初姒抬步往院落走去, 在半路之中的时候却似有所感地往回看去。 只看到盛京的冬日飘拂的雪中,他仍然站在原地,并未离开, 只是找了棵柳树, 此时正倚在上面,看着姿态有点儿懒散。 他其实并不是很适合白衣, 看上去冷清太过, 与他本人是截然相反的气质。 现在孤身站在雪地之中的时候, 就更是如此。 其实他们中间已经隔了一点儿距离, 但是沈初姒还是觉得……他好像还在原地看着自己回去。 沈初姒其实一直看人很清,谢容珏现在周而复始地问及因果, 又或者是现在雪地之中有意的相见,她并不迟钝,只是现在这样, 实在是像极了心血来潮的玩弄, 毕竟当初分明是他自己所求。 既然是心如磐石,生来薄情,又何必事后如此。 沈初姒眼睫颤动了一下,随后转身,未在停留。 蒲双看到沈初姒撑着伞从雪中走回, 连忙和梨釉两人迎上去。 蒲双用帕子仔细擦拭了一下沈初姒鬓边的雪, “刚刚下了雪, 我和梨釉还想着要不要给殿下送伞去, 又怕惊扰了殿下静思, 这伞……” 梨釉和蒲双两人都是带着一点儿疑惑看着沈初姒手上拿着的伞。 沈初姒的指尖动了动, 然后抬手将伞收起。 “捡的。” 梨釉和蒲双两人对视一眼, 知晓殿下这是不愿多谈了, 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提灯将沈初姒引进屋内。 屋内的暖炉还在燃烧,映照着雪白的墙壁是昏黄的色泽。 雪球原本蜷缩在暖炉旁晃动着尾巴睡觉,大概是闻到了沈初姒身上的味道,眼睛瞬间就睁开了来,站在原地伸了一个懒腰,才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雪球原本大概是想在沈初姒裙边蹭一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却在咫尺之距边停下了步子,转而朝着她轻声叫了两声。 梨釉有些惊奇地看着,“平日里雪球可是看到殿下就凑上前去,怎么今日好像不大愿意的样子?” 沈初姒俯下身去用手想要碰一碰雪球的脑袋,它好像也并不是很愿意的样子,耷拉着头,好像是在无声的抗议。 “或许是因为殿下身上,”蒲双沉吟片刻,“沾了别人的味道,而雪球并不喜欢。” 沈初姒听到蒲双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下。 她抬手点了点雪球的脑袋,用手指蹭了蹭它头上细软的绒毛,“还算是有良心,看来你之前,没有投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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