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恪颔首:“安石可是看上了述之家的丫头?” 谢安不置可否,王恪这才发觉自己酒后失言,谢家这样的门第,又怎会看得上陈家。 陈述亦是敏感,明显看出了谢安的意思,此刻也不气恼,笑着对王恪说了句:“长女子衿已经备好庚帖,小弟已准备在吴郡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几人顺势接住这台阶往下,谢安点点头:“那真是可惜了。” 陈子衿隐隐约约听见庚帖和吴郡,心重重地往下坠了一坠。阿耶前几日还有些犹豫的意思,怎么今日忽然就像下定了主意似的? 继母和妹妹巴不得她早日出嫁,必然会想尽办法促成这件事。 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她也不好让外祖和舅舅贸然插手陈家的事。 眼下唯一的法子,便只有自救。 阿耶的目的很明显,不过是想利用她的婚事为自己换取功名,若是能有一位比陆裕更加合适的对象,阿耶必然会放弃将她嫁到吴郡这个想法。 她初来乍到,对始宁县的一切都不熟悉,一时半会,又能上哪去找这样一个人呢? “阿琰的草蚂蚱被他扯散了,我方才寻了些芦苇,可否劳烦女郎再替他做一只?” 陈子衿抬起头,谢玄正站在她面前,递了芦苇叶到她面前,虽然是看着她,但一双眼睛毫无波澜。 她咬咬牙,除了共天下的王与马,还有谁家的门第,能比得上陈郡谢氏呢? 眼前这棵宝树,不正是最佳人选?
第3章 姜太公钓鱼法 ====== 自从打定了主意刻意接近谢玄,陈子衿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去投其所好。 如今世道下,郎君们都崇尚修仙之道,于是送过去一套《黄庭经》全册,被谢郎君退了回来,表示自己对道教养生修仙并无兴趣。 那也没关系,世家子弟总要习字吧?又得了一副卫瓘《顿州帖》拓本送去,也被谢郎君退了回来,表示王谢两家交往甚好,家中有不少王羲之原帖,不需要临摹其他人的字帖。 她咬咬牙,亲自秀了香囊相赠,这番情谊表达的应该明明白白了,但还是被退了回来,这回谢郎君,倒是什么话都没带。 陈子衿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只能派出了冬青,日日在谢家门房处晃荡。 美人计果然有效,冬青不负所望,徘徊几日之后带回来一个重要信息—— 谢郎君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经常去后溪垂钓。 一番准备之后,陈子衿拎着鱼竿提着小桶,假模假样地来到了后溪。 果然,见到了谢玄。 “咦,好巧啊,谢郎君也来钓鱼吗?” 过了处暑,但江左地带的秋老虎依然凶猛,午后的天气尚有些闷热,谢玄择了背阴之地垂钓,纵然如此,脸颊上也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他抬手擦汗之际,瞥了陈子衿一眼:“你怎会来此地?” “显而易见,我也是来钓鱼的!”陈子衿答得轻快,她刻意选了一个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将小桶放好后,又学着他的样子将鱼线抛入水中,握着鱼竿静静等待。 见她一顿操作毫无章法,谢玄蹙眉:“你就准备这样钓?” 陈子衿不解:“对啊,钓鱼不都这样吗?”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说话。 在陈子衿发呆,擦汗,抓痒的这段时间里,谢玄已经钓上来好几条鱼,纵然她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来钓鱼,也难免好奇:“为何鱼儿都上你的钩?我是不是该换个位置?” 谢玄将鱼放入桶中之后,走到她身边,将她的鱼竿拎起来:“你连鱼饵都舍不得给,哪条鱼会上你的钩呢?” 说罢,一边取了红虫帮她钩好,一边问:“你特地来此处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她的目的轻易就暴露了,陈子衿倒也不气恼,笑嘻嘻地说:“谁说不放饵料就没有鱼儿上钩,我这不是已经钓到了吗?” “巧言令色。”谢玄无奈地摇摇头,陈子衿的能言善辩他早已见识过,他将放好饵料的鱼竿重新递到她手中,“这把鱼竿倒是漂亮,可惜不太实用,只能做装饰品。” “谢郎君喜欢吗?送给你好了。”陈子衿大大方方,“这是我亲手做的。” 谢玄摸了摸那鱼竿的尾部,指尖有些毛糙感,才发现上面有精美雕刻的花纹,这陈子衿一看就不会钓鱼,更加没钓过鱼。 鱼竿的尾部时刻握在手中,因此更需要圆润顺滑,这种花架子,正如他刚才所说,只能拿来装饰,并不实用。 他反问:“你方才拿着鱼竿许久,没觉得手痛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陈子衿摊开自己的掌心,果然上面深深浅浅留了几道红印子,“谢郎君果真心细,多谢关心。” “所以,你根本就没钓过鱼,特地来此处寻我,是有事要说?” 陈子衿有些为难,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两只手握在一起反复揉搓,谢玄看着她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露出一丝讥诮。 “你总不会要说,你心悦于我吧?” 有……这么明显的吗? 顷刻间天地都静了下来,两人只顾着互相揣测,竟都没有发现天色早已悄悄暗沉,而大雨骤然而至,毫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谢玄将鱼竿放下,对着她说:“走,先去那边亭子里躲躲雨。” 还好两人跑的够快,才避免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狼狈。 谢玄随意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雨珠,探出身子看了看:“这雨一时半刻应该停不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雨一搅和,陈子衿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刚才准备好的台词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无聊地伸出手接了些雨水在手心,又洒向远处。 “雨落归于大地,花落归于尘土,人生亦是如此。”她忽然感慨了句。 这点滴的絮语倒叫谢玄看不透她在想什么:“雨落总有晴时,花落总有再开,人生亦是轮回不休,唯有修仙得道者,才能永世不朽吧。” “退了我的《黄庭经》,还说对修仙不感兴趣。”陈子衿嘟囔了句,“我看谢郎君对修仙之道倒是颇有兴趣。” “你信不信轮回?”他看着落下的雨珠,蓦地问了句。 陈子衿思考了片刻,原本她想说,自己根本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但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若是她的阿娘还在,自己也不至于如此孤单无依靠,阿娘应该会护着她,事事为她筹谋,千挑万选寻一户好人家送她出嫁,才舍不得将她随便给人做续弦。 于是她回道:“我虽不信,但却希望有轮回,愿已经故去的亲人,下一世能够好好过完一生。谢郎君呢,你可信轮回?” 谢玄点点头:“这点我倒与你意见一致,希望已经故去的亲人,轮回转世不要再受今生之苦,好好过完一生。” 见他此刻态度有些软,陈子衿知道机会来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于是她紧跟着问道:“我听闻,谢郎尚未定亲。不知郎君心中可有意中人?”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说完之后没有看他,垂着脸捏着手里的帕子,那方帕子都要被她揉烂了。 “没有。”他本不想回答,但也不知为何,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陈子衿长舒一口气,心中觉得又多了几分希望,既然还没有中意的女郎,那自己那事儿做起来,倒也无需顾忌,又问道:“那不知谢郎君,中意怎样的女郎?” 谢玄的眉头又皱了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真就这么愣。雨下的又密又急,一时半会儿显然停不了,陈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将这出戏演到底。 “若郎君心中没有中意的女郎,为何频频将我赠与你的东西退回来?” “平白无故不受人的礼。”他回答的倒也并无不妥。 难不成她这是遇上高手了?再这么拉扯下去,陈子衿觉得自己都快败下阵来,回道:“乞巧节那晚,你在河畔救了我一命,这么大的恩情,这点东西又何妨?” “只是碰巧,你不用放在心上,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出手相助。”谢玄依旧疏离。 见他油盐不进,陈子衿决定使出最后绝招。 她作出一副忧伤做作的模样,把那方差点被揉烂了的帕子悟在心口:“谢郎君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看来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了。” 再三拉扯之下,她可终于是把实话给说出来了,谢玄却嗤笑了一声:“你想攀附高门,并非我陈郡谢氏一家,大可以去寻其他世家子弟。” 陈子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明明是一腔“情真意切”地爱慕,怎么就变成了他口中的攀附高门? 她咬着牙:“你从哪看出来,这是攀附,我怎么就不能是出自真心呢?” “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目的,我想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吧。” 原本谢玄对她尚且有几分好感,但自从那日在东山墅宴请了两任始宁县县令之后,陈子衿对他骤然转变的态度,让他有些错愕。 而之后,她又接二连三派人来送礼的行为,无一不是说明,她更看重的,是他谢家子弟的身份。 这样攀附世家的金丝雀他见得多了,但是像陈子衿这样将攀附一事做得如此光明正大,唯恐所有人不知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她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将东西送到谢家,上面还附着自己的大名,而今日居然还敢跟他说,这是出自真心? 那日分明听她父亲说,已经备了庚帖要将她嫁到吴郡。 看来,是江南四姓家族比不上陈郡谢氏,倒是他托了这个姓氏的福气,因此才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听着他说得倒也不是全错,虽然自己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想攀附上谢家,但倒也确实不是出自真心,陈子衿心中有些虚,嘴上却硬撑:“谢郎君,你就算看不上陈家,倒也不用这样将我的一片真心践踏于脚下吧?”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足够貌美,确实有成为一只金丝雀被人妥善圈养于高门大户之中的资本,但是上天给了她美貌,偏又给了她聪慧,所以让她不知足,反而更加善于去利用自己的美貌获取更多。 雨渐渐停了,谢玄似是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回答,只是转身往回走。 回想起乞巧节那夜,她在闹市中断案,轻松化解了一桩难题,此后便在他的心湖之中,投下了影子。 他还以为,是遇见了不一样的人,没想到还是落了俗套。
第4章 假做真真亦假 ====== 半年后 谢府 雪簌簌地往下落,衬得那白墙乌瓦更显水墨仓润,落在眼中便是一副至臻至美的江南雪景图。谢玄立于庭前,伸手接住了一片翩然而至的雪花,他刚放下手炉从屋里出来,手心的热气将那片雪花晕成一粒晶莹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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