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前些日子回信,大概要到年前才能回来,家中也没有什么事务需要她额外操心,于是陈子衿便爽快答应下来:“能够为太后娘娘分忧,是臣应该做的。” 褚太后露出了些许宽慰的表情:“哀家迁了殿之后,文熙就生了重病告假回去了,他父亲如今连升三级,昨日已经来传讯,说让哀家准了她出宫回家养身子。” 陈子衿不确定太后是否知晓崔文熙与桓温的关系,试探着说道:“既然文熙妹妹请奏回家了,强留她在宫中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这段时间,臣来替太后重新物色几个合适的女官,您意下如何?” “你办事素来妥帖,这件事哀家就放心地交由给你了。”褚太后点点头,意味深长:“子衿,只是如今这朝堂之上,不仅仅是王与马,在这场风浪中,桓家扶摇直上,转瞬就是当朝新贵了,你可知道,如今徐兖二州的刺史一职空出来了。” 司马丕本就是成帝的儿子,承袭皇位,算得上理所应当,朝中倒是没有太多质疑的声音,但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桓温对此居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反应。 他似乎改变了主意,并不急于求取皇位。比起虚无的皇权,此刻桓温更在乎的是能够握在手中的实权,如今这晋室大半国土都是他的势力,况且此时还有一件喜事令他得意—— 也不知是天意助他还是司马家气数将尽,原徐州刺史郗昙也骤然离世,桓温十分清楚,徐州与兖州,是司马家最后的筹码,郗昙一死,此二州刺史的位置便空缺了出来,若能够顺利拿下,何愁将来不名正言顺执掌天下。 桓温知道徐州与兖州的重要性,褚太后自然也十分清楚。 看着褚太后忧思重重,陈子衿说道:“南郡公手握重兵,他的主要军力都集中在荆州豫州一带,若是此次徐兖二州的刺史是他的人,建康城往北,可都是他的天下了。” 和陈子衿说话的时候,总是让她满意且省心,褚太后赞赏地说了句:“哀家只知道你聪慧可人,如今嫁了好郎君,眼界竟也越发开阔了,看来哀家倒是促成了一桩好姻缘。” 说着,她忽然笑了笑:“你们既已成婚,夫妻二人长久分隔两地也不是办法,你心里可有怪他总是不在身边?” 陈子衿不解,替谢玄解释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夫君不仅是谢家宝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应该替更多的人遮蔽风雨,他素来有志在军中,臣应当尊重和支持夫君,又怎么会怪他?” “说起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褚太后见她不解,笑着问了句。 原来,太后竟然是这个意思…… 陈子衿的脸顿时红了,她与谢玄虽然已经成婚有数月了,但是实际上两人至今还未圆房,只记得成亲当天晚上,他说了句要等她准备好之后再行周公之礼。 再后来两人在北境辗转,纵然也同床共枕几晚,但路途奔波,一路凶险,谁也没有想其他心思。 从彭城归来了之后没几日,谢玄又匆匆走了,留了她一人在家中,家中婶婶与长姐也时常拿生孩子的话题与她玩笑,关于这件事,她着实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应该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吧? 褚太后只当她是新妇害羞,说道:“哀家只是随便一问,也别觉得不好意思,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只是哀家见你们总是分居两地,替你们多操心了些。” 陈子衿连忙点头:“劳烦太后娘娘挂心了,夫君前几日刚来过信,说年前会回来一趟。” “既然如此,那哀家与舅舅再商量看看后面作何安排吧。”褚太后点点头,“你对哀家的好,哀家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且放心,这件事哀家必然会争取。” 经历的次数多了,陈子衿便也掌握了与褚太后的相处之道,她善于运筹帷幄,懂得利用时机为自己增加筹码,纵然朝堂之上门阀士族势力强劲,她亦能以一己之力为皇室博得些许筹码。 先前为了扶植陈郡谢氏来制约桓温,又想平衡谢家在朝堂上的份量,褚太后将她作为棋子在其中运作,不说输赢,至少最大程度地保住了皇室的利益。 虽然褚太后利用了她,但明面上也给了她一桩“好姻缘”作为补偿,如今换了新帝,自己的身边无人可用,需要将她再留在身边,于是便又抛出她的诚意来了。 陈子衿早就清楚,如今的世道,谁都身不由己,纵然知道褚太后对她是利用与真心各掺一半,此刻也只得应承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全听太后娘娘安排了。” 随后她便离开崇德殿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回家之后得去跟婶婶说一声,顺便再给谢玄去一封信。 斜阳映照,灰黑色的砖墙泛着浅浅的金光,建康宫还是一丝变化都没有,而其中的人早已不在,路过显阳殿时,陈子衿不禁停住了脚步,她忽然想起司马聃。 虽然在她看来,两人的交集不多,但她站在显阳殿外,居然想起每一次见到司马聃时,他的模样,与褚太后谈笑着的,被桓温威逼恫呵时无奈的,甚至还有期盼着将她留在显阳殿而被拒绝时忧伤的,还有最后病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的…… 与她一样年纪的少年,生来就是帝王,但是却承载不了王冠的重量。 “你是哪个宫里头的?为何站在显阳殿外不走?” 身后忽然传来清朗的嗓音,陈子衿回过头去,从服饰上便能够轻易辨认,这位少年就是新登基的皇帝,司马丕。 常公公依旧服侍在帝王左右,向皇帝解释道:“回皇上话,这是谢郎君家的大娘子,从前在宫里做过女尚书的。” 司马丕疑惑道:“哪个谢郎君?” “谢安的侄子,谢玄呐。”常公公又说道。 司马丕了然地点点头,方才他远远走来,只见前方有一女郎,身姿曼妙,虽只见侧颜但能够看得出其容貌绝尘,她凝视着显阳殿的目光含着一丝忧伤的神色,不知为何,他竟想伸手去替她抚平眉宇间的忧愁。 可惜了,已经嫁作人妇,还是陈郡谢氏。 陈子衿低着头:“臣从前在徽音殿当值,如今受了太后娘娘的传召,还要在宫中待上一阵子。” “唔,那想来今后会时常见到了。”司马丕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叫什么名字?”待陈子衿走远后,司马丕转头问身侧的常公公。 常公公不敢隐瞒,于是便将她的名字告知了皇帝。 “陈子衿,好熟悉的名字。”司马丕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地问道:“桓温之前说,穆帝临终之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她?” “是的,皇上。” “啧啧——”司马丕摇了摇头,漂亮确实是真的漂亮,但是这样的世道,漂亮却没有门庭做依托的女郎,很容易就被人拿来当作棋子使用,他叹了句:“不过,她既然已经嫁人了,为何还时常来宫中走动,桓温可能说得不错,也许穆帝的驾崩,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听了这话,常公公神色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哪里敢应这话,只得低着头不敢言语。 “果真红颜祸水呐。”司马丕将方才那一丝旖旎的念头抛诸脑后,继续往显阳殿走去。
第46章 暂时远离朝堂 ====== 新帝即位后不久, 褚太后就明显感受到了力不从心,司马丕还没有从一个王室闲散成员的状态调整到一国之君的身上,一旦涉及到朝堂中的大小事务, 他均是目光戚戚地看着褚太后。 今日朝堂上, 为了徐兖二州刺史一职空缺的事,几派朝臣争论不休,也没得出个结论,故而退朝之后, 褚太后将司马丕喊到了崇德殿中。 一进门,就闻见了清冽的香气,原来陈子衿已经来了, 正在细细跟宫女吩咐着什么,褚太后的心绪宁静了几分:“果然还是你在的时候顺心。” 陈子衿见太后与皇上都来了,行了礼之后便下去给两人沏茶。 司马丕有些好奇:“太后娘娘, 她不是已经嫁人, 为何还要留在崇德殿内?” “与其有空想这些,皇上不如好好盘算下, 该挑选何人去做两州刺史。”褚太后叹了口气, 方才这句话语气似乎有些重了, 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她态度又柔软了几分, “皇后新入宫不久, 哀家又忙于前朝事务, 如今宫中人手不足,子衿从前是哀家一手带出来的女官, 哀家准备让她帮着皇后一起打理后宫诸多事务,等到选到合适的人选, 她就回去了。” 司马丕点头称是,不敢迁怒太后,平白将这份怨气发到了陈子衿身上,横竖觉得她不顺眼。 褚太后没有心思关心司马丕喝不喝陈子衿泡的茶,她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想必皇上知道徐州和兖州的重要程度,今日朝堂上举荐的几位,不知道觉得谁更合适?” 司马丕貌似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褚太后当他有什么高见,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朕全都听太后娘娘的。” 憋了半天竟然得到了这句话,褚太后的无奈写在了脸上,然而她还是耐心解释:“皇上,你应该知道,哀家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如今的司马家尚在风雨中飘摇,北方有强敌,朝中有权臣,你既然已经是一国之君,就应该速速学习治国之道,早日将重担挑起来。” 褚太后这话语气虽是温和,但言辞中的敲打之意已经十分明显,司马丕的脸色有些羞赧,他重新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问道:“既然原本是郗昙任徐州刺史,不如还是从高平郗氏中选?朕觉得,郗超亦是合适的人选。” “郗嘉宾固然合适,但他乃是桓温帐中幕僚,皇上,慎重。”褚太后知道,今日他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也罢,日后再慢慢教吧。 见褚太后不满意,司马丕这才反应过来,又改口说:“朕听闻谢安有济世之才,如今他已出东山入朝为官,不如派他去,太后觉得如何?” “谢安的确会是个好官,但目前徐州与兖州,并不适合他。”褚太后说道,“皇上觉得,会稽王推荐的范汪如何?” 一旁的陈子衿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她记得谢玄似乎说过,范汪其人十分博学多才,又通晓医理,虽然曾是桓温帐下幕僚,但自桓温灭蜀之后,范汪便与他辞别了,桓温还曾想举荐他做江州刺史,但是被范汪给拒绝了,也是因此,桓温心中对范汪便记恨上了。 她心中也思量着,若是选范汪,从人品和才学上来说,问题应该不大,但就看这范汪,能否抵挡得了桓温的怒火了。 毕竟桓温放弃此时篡位夺权,势必要从朝廷口中夺下徐州与兖州的控制权,若是他知道了范汪在其中作梗,到时新仇旧恨一同算,不知道范汪能否保住自己,也保住这二州了。 然而司马丕却不在意这些,他甚至都没有听过范汪的名字,但是褚太后总归不会害自己,于是连连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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