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白芷扯起嘴角,“我就活该做你向上爬,而必须踩踏的尸骨吗?” 觅蓝淡淡看着她。 她缓缓踱步,苍蓝色衣袖拂过白芷瘦削的肩膀: “白姐姐,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想的,但是这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你先是无色阁的契人,却背叛无色阁,妄图脱离控制。” “后是太后娘娘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女官,却背叛太后娘娘,甘愿为内应,为天子传递讯息。” “一奴不侍二主,你如此不忠,早该受到惩治。你放心,那边我打点过了,不会让姐姐吃太多苦的。” 白芷幽幽一叹,事到如今终于承认: “你变了。”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与她共进退的阿蓝妹妹了。 觅蓝好笑道:“在这宫中,有谁不会变呢?就算是你一手教导的那个小宫女,在宫里待久了,有朝一日,也会变。” 白芷却道: “未必。” 她的神色重新变得平静,凝视着面前之人,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未来。 “只怕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 觅蓝无所谓地一笑,“我从小吃惯了苦,不论是被关在柴房、只能靠馊饭度日,还是冬日里差点被人推进湖里淹死……我都挺过来了。我只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欺凌,不想再被任何人看不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能过得更好,我有错吗?” “姐姐你看,这宫中泼天富贵,如此诱人,我不像你,一心只想出宫过平凡简单的日子。我无依无靠,总要为自己争取的,” 她忽然蹲下身来,用力握住了白芷的手,似乎是想让她感到疼痛,“姐姐,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阿蓝。”白芷忽然轻轻喊了一声。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她疲倦地看着她: “当日,我房中那些密信,都是你呈给太后娘娘的,是也不是?” 觅蓝一怔。 “你知道了?” 手指微微发颤,几乎握不住白芷的手,眼底也涌出泪光,一如过往那个被发现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见状白芷更加笃定,就是那些信,定了她勾引广陵王的罪。 也是因此自己才立誓,从此封笔。 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终究无人得见了。 “从你向太后娘娘呈上那些信件、定我之罪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原谅你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是你亲手毁去。” 觅蓝脸色扭曲一瞬,缓缓站起身来。她轻轻拍了拍身上,仿佛那里沾满了尘土。 不再看地面跪着那人,觅蓝别开目光,冷道: “押下去吧。” 迟迟回到院子时,看到很多人围住了那里,乌泱泱的,其中还有佩着刀剑的御林军。 她询问是怎么回事,身边人告诉她,“御林军奉太后娘娘懿旨,捉拿细作。” “什么细作?” 有人幸灾乐祸道:“白女史啊,你不知道吧,你那个好靠山啊,竟是无色阁的细作!她与前几日潜入太极宫的刺客定是一伙的。” 迟迟有一瞬的茫然,姑姑怎么可能是什么刺客?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了白芷,被人押着出来,素衣单薄,看见迟迟,她轻轻摇头,做了口型依稀是,“你多保重,不必管我。” 有人叹道:“啧啧,怕是凶多吉少了,慎刑司那种地方,阎罗见了都生畏,白女史怕是有去无回。” 迟迟不敢置信。 难道……就连姑姑也骗了她? 可是,就算姑姑是什么细作,她待自己的好也不是假的,在她心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依旧是自己的姑姑啊,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人了。 与此同时,觅蓝也看见了迟迟。 她抬步走来,上下打量少女一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厌恶,“自打与白芷相识以来,我还从未见过,她对谁这般不求回报的好。” 很快,她就将眼底这份厌恶抹去。别有深意道:“若是连你都无所作为,谁还会来救她呢?” 迟迟看着她,这才明白,这个人早已不是姑姑的朋友了。 猛地想到那日,她带自己去慈安宫……险恶用心不言而喻。 不欲跟她废话,迟迟转身就走。 “你想去求见官家?” 觅蓝叫住她,好笑道,“官家政务繁忙,岂会理会你一小小宫女,又岂会在乎一个女史的死活?” “你想救她,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去,陪殿下一晚,”女子走到她身后,俯身在迟迟耳边,轻声诱哄,“广陵王殿下,乃是你姑姑的情郎。只要他开口,你姑姑就能活命。” 不亚于晴天霹雳。 迟迟睁大眼睛,施见青——这这这,竟然连姑姑也是他的……吗? 原来,传言广陵王风流多情,真的不是传言。 这实在太挑战她的底线了…… 她以前喜欢的,究竟、究竟是一个什么,什么人啊! 迟迟感到了浓浓的失望,是为自己不值、也为姑姑不值。 觅蓝直起身子,眺望远方:“再晚一点,你姑姑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皇权沉沉压下,如天刑雷罚。而小民血肉之躯,如何承受? 迟迟握紧拳头,“我明白了。” 事到如今,她还有哪里不明白呢? 是她连累了姑姑。 她惹恼了某个大人物,于是便想让她乖乖就范。 因为她拒绝了他,把他堂堂亲王的骄傲自尊踩在了脚底,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一个小小宫女,也妄想与皇权抗争? 他要证明,她只是他口中的“贱奴”,她不配。 但是……他要报复冲着她来就好了,为什么要牵连无辜之人? 姑姑待她恩重如山,自己不能见死不救,那,听觅蓝的,去求广陵王? 自己才刚刚脱身,难道就要灰溜溜地滚回去,明知是圈套也往里跳吗? 可是不去……要她眼睁睁看着姑姑去死吗? 迟迟感觉脚步沉重,像是灌了铅。 真的……只有那条路了吗? …… 看着面前巍峨的宫殿,迟迟深吸了一口气。 她用姑姑的信物畅通无阻地到达了这里。没有想到自己才刚从宝慈宫出来,便要踏进这太极宫。 原本只是想过简单安稳的日子,谁知短短几天,几乎把这宫中的龙潭虎穴都闯个了遍,命运还真是瞬息万变。 如今除了慎刑司,怕是再没有自己不敢去的地方了吧…… 迟迟收起思绪,恭敬垂目:“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江从安看她一眼,“哦,咱家记得你,当初不长眼的,竟敢拦官家的轿子,你是官家开恩赦免的那一个,运气好得很呢。” 他阴阳怪气道:“此处,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该来的地方。” 江从安眼中满是警告。 迟迟便拿出了姑姑的那块玉坠。 江从安脸色一变,拿过来看了又看。 “等着。”他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殿门。 不一会儿便出来了,低声嘱咐道:“进去后,便在屏风后面候着,没有传召,绝不许发出半点声响。记住了吗?” “记住了。” 倒是乖觉。 江从安瞧着她倒是顺眼了许多,把拂尘一甩,领着她踏进太极宫。 迟迟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 官家两次都宽宏大度,赦免了自己的罪过,定然与世上的清官、仁慈的神仙是一样的。 只要官家愿意重审,姑姑就有活路。 “进来吧。”她乖乖在屏风后面等了许久,等得腿都酸了,那个宦官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官家命你上前。” 雪白帘帐飘飞,前面依稀立了一道人影,金灿龙纹摄人心魄,迟迟万万不敢多看,匆匆一眼就垂下头去。 走近几步,她看到官家的手松懒地搭在案边,指骨修长白皙,手边有一碗药,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什、什么意思? 要她喂药吗? 可是按理说,官家身边不该有很多伺候的人吗? 迟迟眼角余光悄悄一瞥,发现竟然一个宫女都没有!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去伺候官家用药,”从安捅了捅她的胳膊肘,“官家病了,身子虚弱没有力气,你还不机灵着点。” 既然有求于人,是要殷勤些的,这个迟迟倒是知道。 只好上前,毕恭毕敬地抬起那药碗。 “官家请用。” 她舀起一勺药,稳稳地抬起勺子,估摸着皇帝嘴唇所在的位置,慎之又慎地送上去。 但是他好像一直没有动静。 迟迟也不敢抬头。 紧紧盯着地面,绝不没规矩地东看西看。 视线里却出现了他的手背,薄薄的肌肤下青筋明显,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官家的皮肤好白。 ——打住! 他可是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啊。 怎么可以想些有的没的! 真是大逆不道! 迟迟感觉额头有汗水缓缓渗出,直在心里念诵静心咒。手举得都要酸了,蓦地,她感觉勺子似乎抵住了什么东西,软软的。 片刻,有吞咽声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她耳根发热。 喝、喝个药而已,怎么如此…… “别动。”他忽然低声。 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一下正正好将她的手腕整个儿圈握住,有种不容反抗的强势。 被攥住的瞬间迟迟一个激灵,官家的身体好凉,是被风吹的吗,像是冰块一样? 还还还有……为什么官家会、会这样主动凑上来喝药啊?! 从安在一旁看得瞠目。是他眼睛花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他不禁揉了揉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但是那个少年仍旧保持着那样的动作,似乎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说,再自然不过了。 因为刚从榻上起身,他身上的白色寝衣微微散开,露出紧实白皙的胸膛,乌发垂落到处都是,几乎倾泻了满身。 一向规整肃正的衣冠何曾有这般凌乱的时候,无端风流诱惑,看得人不自觉心跳加速。 他淡色的唇轻轻衔住勺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药,垂着眼睫,灰绿色的眼瞳里情绪很淡,却始终盯着那名宫女。 可惜小宫女始终把脑袋缩着,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让从安想到一句话。 媚眼抛给瞎子看…… 明明只是喂个药而已,迟迟却感觉像是遭受了一场酷刑,汗水都打湿了衣衫。 “你是为了白芷之事而来?” 终于,他把手放开了,迟迟大松一口气,暗想大约官家在私底下,就是这般毫无架子、喜欢亲近别人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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