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身旁,站着一个苍蓝色宫装的女子。便是位高如尚宫,也对这位宫女客客气气的。迟迟默默在偏殿等了半日,尚宫才肯见她。 而那名蓝色宫装的女子已然不见了身影。 将来意说明,迟迟伏地拜道:“还请尚宫大人通融通融,将奴婢从名单上划去。” 尚宫皱眉道:“此事已经定下,且已上报太后娘娘,如何能够随意更改?何况,这是多少宫女求之不得的机缘,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迟迟咬牙,从袖中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肉疼道:“这是奴婢小小心意,还望尚宫笑纳。” 尚宫却拂袖道:“此事不必再说,下去吧。” 便是钱帛也不能打动这位尚宫吗? 迟迟一下子也无措了,僵了片刻才缓缓起身离开。一路上,她都在思虑脱身的法子。 忽然—— “等等。”一道婉转如黄莺的女声将她唤住,“你就是年迟迟?” 迟迟回头一看,竟是那个就连尚宫也毕恭毕敬、身穿苍蓝色宫装的女子。 她面若芙蓉,眉眼光艳,红润的唇边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正静静看着迟迟。 就在觅蓝打量她的同时,迟迟也在打量着她。 这就是传说中广陵王那个求而不得的人吗?当日不曾看清,眼下细看,当真是个美人。 难怪小侍卫喜欢她。 “殿下素来行事小孩子心性,若是有伤到你的地方,我替他赔个不是。” 觅蓝福了福身子,半点没有盛气凌人的做派。 迟迟摇头道,“不必了,谢谢女官好意。” 她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觅蓝不动声色地看着,而后轻轻一笑。 “你不想做殿下的初礼宫人,是也不是?” 那些话她都听到了!迟迟有些警觉,将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觅蓝道:“我知晓,你定是想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的,就算是做个小民的正妻,也比做个妾好。更何况初礼宫人,连个通房都算不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殿下忘在了脑后。” “随我去见太后娘娘吧。娘娘礼佛多年,甚是心慈,会听你陈情的。说不定就会应允了你,将你从名单上划去。” “毕竟此事,你也不可能去找殿下。宫规森严,除非他想见你,否则你轻易是见不到他一面的。” 说罢,觅蓝轻轻垂下眼帘。 娘娘虽然仁厚,但同时,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区区一个宫女竟敢违逆皇命,她恐怕是……有去无回。 这段时日,自己总是不能安心。 一切都是从这个宫女出现以后,发生了改变。 回想种种,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与她有关。 那个荞麦花的香囊,分明是这个小宫女赠给广陵王。 如今几乎人人都佩上了,可是却无人注意到她。 虽然太后娘娘说,官家在宫外所结识的那人早已身死,但假如有万一呢。 世上有那样多的偶然…… 觅蓝的眸子沉了下去,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真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这个小宫女自己的命不好吧。 或许,太后娘娘真的会赦免她也说不一定。 自己也算行了个善举。 觅蓝这样想着,把人带到了宝慈宫。 “进去吧。”她低声道。 迟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她并不知晓太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只知道娘娘自从新帝御极之后,便深居后宫、时时斋戒。 如若官家是个宽厚的人,那么娘娘作为官家的生母,定然也……是的吧? 只是,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古怪。 “女官为何帮我?” “你是白芷要护的人,” 觅蓝笑容有些缥缈,还有点苦涩,“我欠她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你是她费心维护的人,这样做我能够心安一些。” 迟迟便没有怀疑了,姑姑也说过,她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一起长大、一起在宫中相互扶持。如果是那样的感情,那么会出手帮自己也说得过去。 于是她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女官。” 觅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看着迟迟转头踏进宫门的背影,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 却堪堪擦过她的袖子,无力地垂了下去。 小宫女的背影拉长,不知不觉就跟那道总是坚毅地站在前方的人重合。 就像当初那个女子奋不顾身地站出来,替她担下那些罪名一般。 觅蓝的手,也最终没有将她拉住。 宫中最需要明白的一个道理,那就是明哲保身。 想到这里,觅蓝扯了一下嘴角。 白芷,是你太傻了。 在这冰冷的皇城里,什么姊妹情深,两心相依, 都是假话。 …… 身旁宫人诵读佛经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声音呢喃,听得人昏昏欲睡。 “回禀太后娘娘,有一个隶属于尚食局司饎司,自称是年迟迟的宫女求见。” 崔太后正在闭目养神,闻言掀开眼帘,“宫女?” 一个宫女到她宫中做什么。 嬷嬷亦是皱眉,“太后娘娘凤体金贵,岂是一个宫女想见就能见,赶出去。” 那人犹豫片刻,“好像是为了广陵王殿下的初礼之事。” 闻言,崔太后皱眉。她是看过了初礼名单的,尚宫是宫中的老人,资历颇深,她推举的人选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年迟迟,似乎是有这么个名字。 只是并非王妃拟选,也不会进入皇家玉牒,何必多花心思,一个初礼宫人,只要她儿子喜欢就好。 她待施见青并不像待皇帝般严厉,凡事只要不过线,便随他去了。 这种事,原本她这个做母后的就不必多插手。 崔氏道:“让她进来。” 她倒要看看这宫女搞什么名堂。 “奴婢拜见太后娘娘。” 小宫女的礼数很是周全,口齿也清晰。太后皱紧的眉头舒展些许。 她缓声道:“你求见哀家,所为何事啊?” “听闻娘娘最是心慈,仁爱万民,奴婢这才斗胆,求见太后娘娘。” “奴婢入选初礼宫人,原该心存感激,诚惶诚恐。但奴婢打小就与宫外一人定亲,两心相许,此生非他不嫁,只是那位小郎君突发恶疾,去年冬日便亡故了。奴婢心灰意冷,这才进宫为婢,只愿在宫中了此残生。” “奴婢年幼时,曾有道人批命,道奴婢命中带煞,恐会祸及至亲挚爱……那位小郎君兴许便是应了这道批命吧。奴婢思前想后,心中不安,实在不敢隐瞒,这才来请太后娘娘决断。” “奴婢此身微贱,恐怕无福伺候殿下,”迟迟哽咽道,“为了殿下贵体着想,还请太后另选佳丽。” “若是太后娘娘不肯收回成命,就……请赐奴婢出家吧。”说罢她伏于地面,久久不起。 太后脸色阴沉。 此番言论,有理有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你确实好大的胆子。”她手里捻动着佛珠,和声开口,“不过,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决,哀家——” 忽然一声唱喏。 “圣驾至——” 迟迟整个人也僵住了,怎么官家到了? 但很快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母后可有想念儿臣?” 施见青。 不,是广陵王殿下。他竟然跟官家一起到了。 她将头埋得更低。脚步声漫进,身边掠过一人,衣衫划破空气的声响。 一缕遥远的陌生的香气,幽幽传入鼻尖,依稀像是在哪里闻到过,她大气都不敢出。 官家好像在她身边停下了…… “这是?”极为动听的嗓音,分金断玉,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迟迟却感觉在哪里听见过。 “年迟迟。”施见青的声音骤然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悦,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你二人相识?” 太后的目光在宫女和小儿子的身上转来转去,倘若这二人相识,那今天这小宫女出现在这就值得推敲了。 “不!” 意识到否认得太快,迟迟连忙把声音放得缓慢了一些,仍旧跪伏在地,软声道,“奴婢卑微粗鄙,怎么可能与殿下这般伟岸的人物相识。” 她说得寻常,却不知为何有人轻笑了一声,那声音似乎是……官家。 不会吧、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施见青怎会没听出这宫女的阴阳怪气。 他冷笑一声,撩开袍子落座,却正好坐在了迟迟的右上侧。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那稳稳叠在额下,包着白布的手上,却是微微一顿。 旋即不知为何,他的气压变得有些低。 皇帝坐于太后身侧,高高在上,宫人立刻奉上一盏清茶。 他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浓长眼睫低垂,似乎对底下一幕视而不见。 崔氏冷道:“那就奇了怪了,不相识,你如何一眼就叫出她的名字。” 她道:“哀家听闻你前几天跟一个宫女……” 施见青道:“母后可真是冤了儿臣了,那都是谣传。至于儿臣为何会叫出她的名字……年侍郎家的女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崔太后向来喜爱此子,闻言也就信了三分,“你啊,要不是成日里不着调,哀家何至于会……” 她忽而一顿,“年若寒的女儿?” 年侍郎家三位千金。大女才高,二女美貌,小女痴傻。 太后恍然大悟,再细细看那道身影,确实,这不就是那日选秀、被她撂了牌子的礼部侍郎小女吗? 当时觉得她举止粗笨不堪,资质甚差。方才却行止有度,言语伶俐,全然不似当日,难怪一时没有认出。 崔太后身边的嬷嬷道: “落选秀女?若是老奴记得不错,这选秀被除名,又来参选初礼宫人,历朝历代,是没有这个先例的。尚宫擢选时,竟然没有细查吗?以其资质,怎会进入备选名单?莫非是贿赂了上面的女官。或者,选秀时另有隐情——” 这可是欺君之罪!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哦?落选秀女?” 一道茶杯落桌的声响,皇帝忽然开口,嗓音清润优雅。 “你且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天颜不可直视,此为宫规。 自己如今处境甚危,不能再被拿捏住错处,迟迟听话地扬起小脸,却仅仅是抬起下巴,眼睛始终看着地面。 太后默不作声打量这宫女,倒是比选秀当日长开了一些,容色是不差的,眉眼之间含着一股灵气。 是讨长辈喜欢的长相,她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身旁之人,却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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