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霁色澄空下鸟声细碎, 芳草未眠。 绿衣按着时辰打算进门伺候,走至门口时将手中面盆放至怀中,侧身去推门, 不料门自己从里头打开了。 裴婼穿戴整齐, 望着屋外丝丝缕缕洒下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姑娘今日这般早呢。”绿衣暧昧不明的笑, 她就说怎么宁家世子会突然上门求娶,原来两人早就暗地里有了联系。 瞧姑娘昨晚和现在这模样,想来对这份婚事也是满意至极的。 绿衣绕过她,将面盆放到桌子上。 “明日是最后一日假期, 我这手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差不多就又该去上学了。”裴婼接过那浸了水的温热毛巾, 铺到自己脸上,上上下下擦拭了一遍。 “姑娘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绿衣又笑,接回毛巾,“昨晚......” 眼前人瞬间垮了脸。 不提昨晚还好, 提了裴婼就来气。 这宁暨真是越来越过分, 两人现下也还算不上真正的定下来, 不过才走了“纳采”这一步他就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夜闯闺苑不说, 竟还提那般无理请求, 而且自己分明都拒绝了还要强行为之,实在是小人! “绿衣你吩咐下去, 从今晚开始, 国公府外护卫再加几人。”裴婼咬着牙愤愤不平, “要是让一直苍蝇飞了进来, 后果自负!” “啊?可是姑爷要是进来,谁敢拦呀。” “绿衣!” 某人脸色不善,绿衣赶紧找补:“是, 我保证下次宁世子再也进不来。” “哼!” 按照前两日的计划,今日两人要出门一趟。 裴婼提前到达约定的茶馆,待一盏茶尽,门外帘子被挑开,进来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 妇人身上装扮低调朴素,没有多余的钗环,面上却一派清贵,隐有忧色。 裴婼站起身,颔首浅笑:“时夫人。” 华清候府时家,在上一代也算钟鸣鼎食之家,官场间往来络绎不绝,可惜这一代老侯爷不作为,如今竟全权依靠送入宫中的女儿维持权势,而那小侯爷时砚南上辈子就是个纨绔,扶不起来。 华清候府这个女儿名唤时墨,颜色极好,入宫不过两年就获封德妃,位份仅次季贵妃。 可裴婼知道德妃日子并不好过,人们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上头有表里不一的皇后,善于心计的季贵妃,下头有虎视眈眈的各妃嫔,在宫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从时夫人这身装扮中不难看出,就算家中女儿在宫中是四妃之一,这华清候府日子也还是艰难。 何况上辈子,裴婼入宫一年,德妃惨死,死因不明。 华清候府更是从此没落。 裴婼与德妃交集不多,这宫里每个女人都不可小觑,笑里藏刀的把戏做得极好,不敢说德妃有多良善,可起码对裴婼没有起什么坏心思,甚至也好心好意提醒过一两句。 可惜她那时一叶障目,什么都听不进去。 “裴姑娘?”时夫人站在门外,有几分防备和谨慎。 “是我,时夫人请坐吧。” 时夫人仍是一脸疑惑,不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为何请自己过来。 来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头先一个就是是不是自家那个纨绔又闯祸了,见了人之后更是不安,这女孩子长相出众,时砚南看上也不奇怪。 “时夫人不必想多,我今日确有一事想请夫人帮忙。”裴婼亲自给她斟了杯茶。 “裴姑娘有事可直言。” “不知明日季贵妃设宴,华清侯府可在邀约内?” “这……”时夫人面有难色。 季贵妃与德妃不对头,华清侯府式微,季贵妃必然看不上。 裴婼明白,可还是这么问了。 “时夫人,你我都知德妃娘娘如今在宫中处境艰难无非是季贵妃在一旁打压,这次设宴听闻长安城里许多女眷都请了呢。” 裴婼语笑嫣然,她总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像极了那些挑拨离间的恶女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必须得挑起时夫人的情绪。 “德妃娘娘去年好不容易怀上的龙子,可就那么一夕之间落了,险些连娘娘都救不过来,夫人可有想过是为何?”裴婼接着说。 时夫人早已默默捏了拳头,是啊,女儿盛宠,按理说不应当直至今日都未有子嗣,可她们也不是没查过,到底华清侯府没落,查来查去竟什么也查不出来。 女儿一口咬定是林光宫季贵妃所为,可无凭无据的,他们又能做什么? 可时夫人这么多年数也不是白活的,那铺满了皱纹下的眼睛都是堤防:“裴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时夫人,我知道是谁做的,我也能帮娘娘找出证据来。”怕她不信,裴婼特地补充:“宫里有位嬷嬷与我娘亲的乳母私交甚好,一些宫内秘事她知晓不少。” “裴姑娘,你如今未到十六吧?这么些事我如何信你?我们华清侯府也不是人人都能拿来当靶子使的。”时夫人语气里已渐有不满。 裴婼见那茶杯一动未动,笑了下,将它推至时夫人面前。 “时夫人,我如果没记错,德妃娘娘特别喜爱吃枣子吧?” 裴婼抬起茶杯抿了一口,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时夫人果然一惊,片刻后又冷静下来,“这宫里人员复杂,你知晓这些还不是轻而易举?” “那夫人可曾知道,乌城一地盛产冬枣?那乌城又是谁的天下?” 裴婼淡淡说着,侧眼去看她的反应,而时夫人果然眼神里显露出慌乱。 “时夫人,这枣子啊最招虫了,那农户要想收成好,那可不得多打点药?这打了什么药谁又能查得清楚?” 裴婼知道这事也是偶然,大概以前季贵妃从不把她放在眼里,或者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与底下人说话仪事难免疏漏些,裴婼去林光宫去得多了,也就听了那么一两回。 可惜都是后来的事了,那会儿曾经的德妃娘娘早已不在,他们才这般肆无忌惮。 “时夫人,德妃娘娘一个人在宫中举步维艰,而华清侯府在宫外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此次前来确实是想着帮些忙,您不必多虑。” “我明日随母亲进宫,可到含春殿一趟,如若夫人信得过,可写封书信予我,届时德妃娘娘也会信上几分。” 时夫人未说话,只是眼珠子左右来回,看得出是在思考。 “裴姑娘,你所求为何?” 裴婼静默片刻,一双晶亮眸子移至窗外,语气轻轻:“我与林季、林采儿,势不两立。” -- 约莫傍晚时分,裴婼打扮周整,到前院与温氏会合。 温氏一见她就皱眉:“怎么穿这么素,今日人多,快去换一件。” 裴婼一袭素白云烟锦纱,怕晚间冷还披了件薄薄的小袄子,头上珠钗确实不多,不过也称不上素。大约是这种场合下姑娘们争奇斗艳,温氏也紧张些,想让她出彩。 “娘亲,这样就极好了。”裴婼逗她,“您就不怕您女儿太美,被哪家公子看上去?” “也是,如今你也定了人家,不可太过招摇。那就这样吧,不过你记住了这宫里规矩多,到时候可千万别乱跑。” “是,婼婼记着呢。”这宫里规矩还有谁比她熟? 小半个时辰后,车架在内宫停下,母女两人下了车步行。 丹楹金阙,玉阶祥烟,宫女太监行步匆忙,这里与外头千差万别,若外头是自由,那这儿就是牢笼,若外头是希望,那这儿就是绝境。 时隔数月再次踏入,裴婼有些感慨,也有些庆幸。 待跟着宫人行至林光宫,裴婼站在门口,盯着那几个字静静看了一会,那种熟悉而又铭心的感觉再次袭来。 胸腔里一阵恶寒,裴婼急忙用帕子掩了。 “婼婼,你没事吧。”温氏关心。 “没事,走吧。” 林光宫里一切如旧,只是今日因着生日宴,布置喜庆了许多。 裴婼惦记着心里的事,寻了借口溜出去。 按着上辈子的记忆,裴婼找到含春殿不难。 含春殿不若林光宫,光从大小来说就远远与之不能相比,而其中布置也稍显朴素了些。 不过宫人就比林光宫的亲和多了,裴婼没遇着什么困难就见了德妃。 德妃如同时夫人般,也是对她的莫名到访非常惊异。 裴婼便又详细解释了一遍,同时奉上时夫人亲手写的信笺。 德妃待听完,整个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那信在她手里皱成一团。 “娘娘,我虽知晓这些事情,可证据证人还得您这边用点心,平日里留意着些。”裴婼细心提醒,“在这宫中,娘娘切莫再大意了,有一便有二,季贵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德妃轻轻捂了肚子,忍着泪:“我一直知道是林季,可是我找不到她害我的方法,林家权势太大又有东宫把持,就连皇后在她面前都得忍气吞声,我如今虽知晓了,但又如何斗得过她啊。” “德妃娘娘,她害的是龙嗣,此事若是揭开去,即便圣上想保她朝中那么多大臣也会有微言。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季贵妃逃过一劫,可您也算是为您肚中孩儿报仇了。” 德妃沉静片刻,似乎陷在忧伤里,半晌不说话,裴婼便静静坐在边上等着。 待她收了泪,狐疑看向裴婼。 任是谁也不会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无缘无故送上门这么些好处,谁知道这中间又藏了什么阴谋。 “娘娘,我并无恶意,我帮您也是帮我自己。而且您听了之后要如何做我并不知晓也无法插手,不过您若是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都在。” 裴婼又说了些细枝末节,不过与残害龙嗣谋害宫妃相较而言较轻了些。 德妃半信半疑,“裴姑娘,此事可大可小。” “是,娘娘尽可考虑考虑。只是如今华清候府处境艰难,娘娘总得顾及母家才是。” 说到华清候府,德妃又是一阵感伤。 裴婼怕温氏起疑没再多待。 走出含春殿,裴婼深吸一口气,她不怕德妃不作为,失去骨肉的痛不是人人能忍,她只是怕这事憾不动季贵妃。 要是这事不成,她还得想其他办法。 她今日本可以不跑这一趟,若是时夫人信了她,那她的目的便也达成了,可她心中始终不安,仿佛这些事情径了自己手才是彻底定下来。 “走吧。”裴婼对立在门外的绿衣说:“我们还有事要做。” -- 回到林光宫,温氏果然一脸怒气,“你去哪了,这宫里是能乱跑的地吗?” 裴婼便拉着她的手撒娇:“娘亲,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实在是宫里景致迷人,不当心就走远了。” “尽给我惹事。”温氏瞪她一眼,“快坐下吧,季贵妃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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