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敬忠衣裳也没顾得上换,还穿着官袍,喝了茶问道:“怀逍他们回去了?” 玉颜应话:“大哥说在府里不自在,眼下大嫂嫂身子弱,喜脉虽还没十分把握,也要当喜脉来照顾,便命我向您告罪,请大伯父原谅。” 展敬忠并不在意,只是吩咐:“挑几个本分老实的下人,送去伺候你嫂嫂,你哥哥嫂嫂家的花销,都从府里走。” 玉颜道:“这就不必了,大伯父,您让他们自己过日子吧,若有不足的地方,我会添补的。” 展敬忠颔首:“就依你们。” 这头话完说,四夫人知道该轮着她了,先发制人道:“大哥,您是真不打算管教儿媳妇吗,我们二少夫人今天,可又对我动手了。” 七姜问:“你伤哪儿了?” 四夫人怒道:“我真伤了哪儿,你还能有好?” 展敬忠道:“姜儿,不得放肆,不论如何你是晚辈,岂能对长辈动手,快给你婶母赔不是。” 七姜大大方方地坐着:“她不配,父亲,这事儿您别管,女人家的事,您不是一向都不管吗?” 四夫人指着七姜说:“大哥您听听,连您这个公爹她都不放在眼里,展家还有没有规矩,外人都在笑话我们。” 展敬忠不得不看向七姜,冷声道:“姜儿,给你婶婶赔不是。” 七姜淡淡一笑,起身整理好衣袖,扭头就走了。 “二嫂嫂……” “大哥,您可都看见了?” 七姜走得潇洒,可心里有气,离了秀景苑,看什么都不顺眼,路边的花花草草被她踹了好几下,刚好展怀迁归来,远远看着就不对劲。 “姜儿?”他站定喊了一声,“那些花草又招惹你了?” 七姜回眸见他,脸上才有了笑容,飞奔过来,就会有人稳稳地抱着她。 “怪热的,回去再说。” “父亲在秀景苑,你过去吗,他非要我给王氏赔罪,我没理他,甩脸走了。” 展怀迁笑道:“恶人先告状?” 七姜撅了嘴,她一委屈,展怀迁便心软,哄道:“我去处置,至于我爹,不会同你计较的,别放在心上。” “那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先回观澜阁,可别踢花草了,人家没欺负你。” 目送七姜被张嬷嬷和映春带走,展怀迁才来见父亲和婶母,家里的事他都听说了,今日特地早些回来,本以为能遇上大哥和嫂嫂道一声恭喜,没想到他们还是回去了。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婶婶的啜泣声,自然哭也不是真伤心,不过是一贯的伎俩。 “弟妹,言尽于此,这是我最后一次包容你。”展敬忠和气但严肃地说,“再有下一回,便顾不得怀逍和玉颜的体面,必定送你法办。” “大哥……” “哪怕不顾你的儿女,也想一想自己,真要后半生在大牢里度过?” 四夫人哀怨地看向众人:“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当差的当差,当家的当家,我呢?我为这家辛辛苦苦操持十年,你们说夺权就夺权,把我撂在一旁,任凭下人耻笑我,连娘家的人都看笑话,说我没用。二十多年,我给展敬义生儿育女,他负我,我为展家劳心劳力,你们负我,我做什么都错,我是不是活着就是错?” 玉颜问道:“母亲,那么除了放贷,您还想做什么?” 四夫人毫不客气地说:“继续让我当家,这十年你们过得不好吗,我保证不再去放贷就是了,其他的事,我管得不好吗?” 众人一时没有回应,四夫人继续道:“侄媳妇那性情,大哥您摸着良心说,至少五六年里,她能撑起这个家吗,玉颜转眼就要嫁了,去给司空府当家,这家里怎么办,就任他一盘散沙,又或是……大嫂嫂能回来?” 这句话,触怒了展敬忠,但岂能和女子计较,他冷声道:“自会有安排,当家的事,就不必你辛苦了。” 四夫人冷笑:“那便是您送我去坐牢,我也要活得自在些,往后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大哥,展家上上下下都对不起我,狼心狗肺的孩子我也不要了,今日侄媳妇说得好,咱们共沉沦吧。” 展敬忠看向儿子:“怀迁,去衙门一趟,让他们来带人。” 四夫人惊跳起来,吓得往后躲:“展敬忠,你不是说、不是说……” 展敬忠面无表情地起身,吩咐儿子:“命衙门立刻来带人,再将那些女眷聚集的寺庙封了,凡是有名有姓的都报上去,一个别漏。” “大哥,大老爷……”四夫人慌了,手足无措地拉着女儿,“玉颜,快救救娘,你快说句话。”
第269章 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 玉颜一时分不清状况,不知大伯父是真动了气,还是吓唬吓唬母亲,在她的立场更为难,一方面深知母亲不见棺材不掉泪,若无惩处,不会轻易改正,另一方面,她也盼着自己能清清白白嫁入司空府。 “玉颜,快劝劝你大伯,玉颜……”四夫人连声哀求,又追出来道,“怀迁你别走,怀迁你回来,婶婶再也不做那事儿了。” 可父子俩头也不回地往院门外去,眼见没了指望,四夫人尖声道:“展敬忠,你若害我坐牢,我就把这家里的事全抖落出去,谁也别想好过了。” 展敬忠停下了脚步,显然有所犹豫。 家中人口虽少,但事情从来也不少,王氏当家十年,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在她肚子里。 “父亲,有件事儿子一直没顾得上查,不如将婶母软禁在秀景苑中,待儿子去查明真相,我们再商议如何处置婶母。”展怀迁替父亲拿主意,说道,“婶母的行径虽可恶,还是要顾虑大哥和妹妹们,若能家规处置,关起门来,总好过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难堪。” 展敬忠冷声道:“不能什么都不做,去告诉衙门,将那庙封了,再以我的名义,向各府发信函,告诫他们约束好自己的家眷。” 展怀迁领命:“儿子这就去办。” 见儿子离去,展敬忠回身来,示意玉颜上前,肃然道:“今日起,将你母亲软禁在秀景苑,但大伯父并非针对你的母亲,大伯父被你祖母纠缠了半辈子,家也散了,可你的一辈子才刚开始,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被你的母亲纠缠。玉颜,长痛不如短痛,这世上值得丢脸难堪的事何其多,不必盯死在眼下,一时的荣辱,都会过去。” 玉颜欠身道:“大伯父放心,我都明白,您的养育之恩我尚且报不完,绝不会为了这件事怨恨您,哪怕今日闹得满城皆知,我也会坦然面对。” 展敬忠轻轻一叹:“有你们这些孩子,是列祖列宗对我们失望透顶,才将一切寄托在了你们的身上。” 玉颜摇头:“大伯父,人生在世岂能两全,您为国为民做的一切,是连大伯母都会为您骄傲的。” 提起妻子,展敬忠眼中的目光越发柔和,但现实的一切是无情残酷的,不过是靠着一纸婚书,苟延残喘着最后一丝夫妻缘分。 他抬头看向院内,吩咐道:“你安排吧,不许你娘再走出秀景苑半步,直到怀迁去查的事有了着落,我们再做处置。” “大伯父,怀迁去查什么?” “他不曾说明,之后你问他便是。” 展怀迁要查的,自然是玉颂生母的死因,但眼下,他要先去办父亲交代的事。 随着太师府的信函分发至各府,这日傍晚,大大小小的官员前来太师府请罪。 令人意外的是,本以为会被展太师拒之门外,众人不过是来应个景,没想到所有人都得到了接待。 要知道,一些品阶低的官员,平日不上朝,不过在各司、各部、各衙门的关卡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般当差,若无例外,一辈子也见不到宰辅这般尊贵的大官,可今日,但凡来了司空府的,都如愿了。 虽说各家女眷,少不得因此受家规责罚,可做出违反律法的事,受罚也是应该的,那般巨额的利息,每一个铜板都沾着人血,实在要不得。 前院热热闹闹,各级官员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眼瞅着天要黑了,听说太师府门外的路才松动了些,七姜站在院门下嘀咕着:“他们是不是堵着,展怀迁进不来了?” 话音才落,展怀迁就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显然没走前门,从马厩那儿绕过来,不论如何,见到相公七姜就高兴,欢喜地迎上前,两口子手牵着手回到房中。 展怀迁又累又热,捧着酸梅汤豪饮一大碗,七姜拿着团扇为他散热,一面伸手就解开他的衣襟,说道:“我原本觉着,娘就你一个儿子挺好,万一兄弟姐妹多又不和睦,我这日子也不消停,可现在又觉得,若是多几个哥哥弟弟,能分担一些事,你也不会这么累了。” 展怀迁笑道:“将来继承家业,咱俩坐床上数银子,你猜还累不累?” 七姜不屑地说:“谁稀罕,我如今也是有俸禄的,咱们能养活自己。” 展怀迁道:“就你那点俸禄,在京城够干什么的?” 七姜不以为然:“不够干什么,朝廷难道还让人喝西北风吗,日子怎么过都是过,钱多有钱多的麻烦,钱少有钱少的乐子,别人我不知道,我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那是自然,我们少夫人多能干。”展怀迁说着话,已脱得只剩下中衣,实在太疲倦,只想歇一会儿再去沐浴,便歪在炕头舒了口气。 七姜坐来一边,轻轻摇着扇子,展怀迁安逸地摸着她的手说,“已经派人去找雁珠和朱嬷嬷,姨娘的死因,姑且查一查,未来几十年,可不能再由着婶婶兴风作浪害了玉颜。” 七姜说:“我知道,四夫人已经被软禁了,是父亲的命令。” 展怀迁点头:“原本是要送去衙门,但她威胁父亲,若是坐牢,就把家里的事都说出去,我见父亲犹豫,就提议先软禁在府中,待我去查可以让婶婶不敢再嚣张的真相,再做处置。” 七姜皱着眉头问:“她能说什么,什么事值得父亲忌惮,无非是母亲的事、萧姨娘的事,还能有什么,难道若是她杀了姨娘,她还到处嚷嚷?” 展怀迁道:“若不是姨娘呢,万一,是老太太?” 七姜的背上一阵恶寒:“她有什么非要让姨娘死的理由,姨娘不是她给你四叔纳的吗,为什么?” 展怀迁叹气:“婶婶敢威胁我爹,她必定知道些什么,但这是她的救命符,我们撬不开她的嘴,只能自己去查。” 七姜生气地说:“我今天曾有一瞬间同情她、可怜她,当她说我和大嫂嫂都嫁了好男人,就以为全天下女子都这么好命时,我真是挺难过的,至少在她做错事前,的确一次又一次被辜负、被欺负。” 展怀迁坐起来,搂过七姜道:“这都与你不相干,怎么犯起愁来,不要难过。” 七姜说:“我真是明白了,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对与错也不是绝对的,谁又有资格去审判他人,真能把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善恶也好,对错也罢,那都不是个人了,我觉着那样的人才更可怕是不是?”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88 首页 上一页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