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南北尽皆惊愕失色,圣人司马忭的皇位摇摇欲坠,他用酷吏镇压了反对的声音,但西南道节度使开始举兵造反,说要为先帝雪耻报仇。 苏绾绾坐在秋千上握著书卷,听见院落的高墙外,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郁家二郎真是才高八斗,这是我见过气势最酣畅的檄文。” “那是自然,连我家小儿都朗朗上口,我问他为何这回背书这么快,他说这檄文声文并茂,荡气回肠,可不背得快记得牢吗?” 苏绾绾从秋千上站起,回了屋内,他们的谈话声越来越远,直至不可听闻。 岭南很少下雪,也少有绿萼梅。苏绾绾布置着自己的书房,乞巧节将书卷拿到外头去晒。 她不再晒腹中藏书,但她脑中学识与日俱增。她初步算出了日蚀的规律,百里嫊鼓励她将其编纂成书。“你已可以著书了。”百里嫊这样道。 苏绾绾认真地写书,上元节那天夜晚,她荡着秋千,看见墙外连绵不尽的灯火,她眨了一下眼睛,心想,也许再也不会看见有人那么快地猜灯谜了。 她想起自己走得那么仓促,早已丢掉了道别的勇气,而他说无所惧怕,因为他惧怕之物,世上并不存在。 苏绾绾看了一晚上的灯火,回了自己的厢房。这天晚上她睡不着,于是让侍女端了雄黄酒上来。 她啜了半盏雄黄酒,很快就醉了,睡得很熟,梦中没有色彩,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第二日醒来头有些痛,但她爱上了饮酒,酒量一日日变好,逐渐变得和寻常人一样。 那几日她一边饮酒,一边写书,时时想起郁行安。 等她发现自己的走神,低头去看时,才发现自己一个数字也没有算错。 真好,回忆起他的时候,不会算错,也不会半日读不进书了。 岭南的冬日又到了,她推开窗,风扑到她的脸上。 她想起那日长亭外,她拿着一枝芍药等他,尚未说完口中的话,他就已经随着宦者离开。 冷风吹到她身上,冬日的阳光洒下来,却仍冷得刺骨。她喝下一口酒,终于垂下眼眸。 “再见,郁行安。”她对着空气说。 就当她做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梦。
第49章 圣旨 苏绾绾来到岭南的第二年冬,岁暮天寒,苏敬禾千里迢迢寻到她的住所,对她说,司马忭表现出迎娶她为皇后的意愿。 “父亲命你回去成亲,扶枝,你想回去吗?”苏敬禾问。 “不想。”苏绾绾平静地凝望窗外秋千。 苏敬禾便走了,说想办法为她转圜此事。 “扶枝,你放心。”苏敬禾临走前道,“阿兄记得阿娘的嘱托,会永远照顾你、爱护你,不会让你嫁给不想嫁之人。” 然而,苏敬禾还没传来成事的消息,一个宦者就带着大批军官,围住了百里嫊家的宅院。 “小娘子。”宦者站在院外,恭敬道,“圣人遣奴至此,迎您回阆都。” 苏绾绾并不想回去。她觉得这个宦者就是尾随苏敬禾寻到这里的。 她没有出宅院,宦者也没有让人撞开院门。两方僵持着,有一天,苏绾绾听见肖大郎在窗下对小厮道:“这可如何是好,院中虽有水井,但官兵拦着,不让咱们出门买菜买药,母亲的病还需用药呢。” 苏绾绾闭了一下眼睛,搁下笔,出了书房。侍女跟上她,她停在院门口,让侍女开门。 院门缓缓推开,她看见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官兵,一个面白无须的宦者,一大批佩戴郁家家徽的私兵,然后,是郁行安。 苏绾绾心跳骤停。 他站得最远,却最引人瞩目。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众人的视线向她汇聚,郁行安看见她,往前走,私兵自动让开步伐。 最后他停在巷子的尽头,距离她五六十步,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 两人隔着无数官兵对望,今日天很阴,云层灰白,风声寂静。他身形挺拔,视线笔直地望向她。 谁也没有挪开目光。 “小娘子可算出来了。”宦者笑着上前,对她道,“圣人等了许久,还请小娘子随奴回阆都。” 郁行安低头,对他身边的私兵说了什么。他似乎咳嗽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对私兵将话说完。 “苏三娘。”郁家私兵开口,嗓音宏亮,“我家郎君请您过来!郎君说,您定然误会了什么,请您过来,郎君与您说清楚。” 他又望了过来,双眸漆黑深邃,如微澜的海。苏绾绾仿佛被这样的目光蛊惑了,没有注意到官兵和郁家私兵开始推搡,她抬起脚,想朝他走去。 “郁承旨真是痴情。”旁边的一个官兵小声道,“前几个月才纳了蓝家娘子为妾,这个月就撇下美妾追上来,那可是蓝家女,听说倾国倾城呢,竟也放得下这样销魂的滋味。” “蓝家女算什么,”另一个官兵道,“何况他挂印而去,早已是白身了,你唤他‘承旨’可不合适。要我说,苏三娘才是真正的美人,你没见圣人都遣人一路追到这里来吗?” “什么纳妾啊?”第三个官兵探头道,“我怎么不知晓?” “你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会骗你?河西道人人皆知此事。”有人回道。 河西道人人皆知此事。如同,当年人人皆知父亲养了别宅妇,只有阿娘和他们几个孩子不知道。 后来阿娘知道了,父亲也是一开始狡辩是误会,狡辩不了了,就将阿娘击倒在地。 他是郁行安啊,可父亲年轻时,也是阆都最俊朗温柔的儿郎。 苏绾绾脚步停住,她眼眶发烫,盯着郁行安道:“我厌恶你。” 宦者正打算斥责几个多嘴的官兵,听见这话,立刻扬声道:“郁二郎,你听见了么?小娘子说她厌恶你!” 宦者尖利的声音穿过整个长巷,郁行安注视她的脸,第一次露出怔然的表情。 “我厌恶你。郁行安。”苏绾绾再次说了一遍,她看见郁行安凝望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唇形。 她转身就走,身后响起兵戈对峙的声响,众人惊呼的声音。 她不知道众人在惊呼什么,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 司马忭亲自来到岭南,给她看一封圣旨。 “扶枝,你瞧,我是圣人了,我下了旨,封你做我的皇后。”司马忭坐在她身边,“这圣旨尚未发出去,但你父亲已经退了你与郁行安的亲事。扶枝,你随我回阆都,等我发下圣旨,再祭拜完天地,你便是我的皇后了。” 苏绾绾瞥了一眼圣旨,垂眸翻看自己的书卷,半晌没说话。许久后,她问:“郁行安同意退亲了?” “他还能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司马忭道,“他生了病,没法从床上起身。苏太保说八字不合,郁河西做主,给他退了这门亲事。” 苏绾绾睫毛颤抖了一下,又听见司马忭道:“他也是太纵欲了。那日他与朕的官兵打了一场,回去后大约是心情不好吧,据说是夜夜笙歌啊。蓝六娘又是个会哄人的,咳,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总之我还没来得及追究他呢,他自己染了疾,在床上养着呢。” 哦,这样。苏绾绾心想。 司马忭离开之后,对侍女们道:“你们谁愿去河西道打听一下,此事可是真的。” 侍女们面面相觑,星河道:“婢子愿去。” 苏绾绾遣她去了。星河拿着银两,雇了镖兵,一路航海梯田往河西道而去。回来后,她对苏绾绾道:“小娘子,此事……是真的。河西道人人都在传,郁二郎有一宠妾,名蓝波若。他还为她作了诗。” 星河拿出诗卷,这些是市面上的抄本,苏绾绾随意翻了几页,丢到一旁。 隔几个月,司马忭又来了。这回他带来了许多与她交好的小娘子的信,说道:“她们想着你呢。扶枝,你总待在此处也不好,我带了奉御来为百里老夫人医治,你随我回阆都,可好?” 苏绾绾正对着烛台,烧郁行安的诗卷。“好啊。”她盯着火舌应道,“只一件,臣女不愿成亲,圣人莫要逼迫。” 司马忭:“那便不成亲,不做皇后。” 苏绾绾诧异地瞅他一眼,随他回了阆都。 在奉御的医治下,百里嫊的症状渐渐好转,阆都众人听闻她回来,也热情地慰问她。 苏绾绾以为,自己这一生便这样了,著书立说,沉湎于浩渺星辰中。没想到,司马忭开始三天两头地召她入宫说话。 她的著书过程总是被打断,阆都很快传起风言风语,苏太保推开她的书房门,对她说:“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催圣人下个旨,立你为后。” “圣人很愿意听你的。”苏太保道。 苏绾绾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昨日她奉旨入了宫,却根本不愿与司马忭闲谈,只一门心思写她的书,司马忭靠过来,将她压到了冰冷奢华的桌案上。 “圣人从前说过,再也不骗臣女。”苏绾绾道。 “对不起。”司马忭低头看着她,神情脆弱可怜,“我忍不住。” 苏绾绾偏开脑袋:“圣人为何如此执着?是因臣女的容貌吗?臣女终究会老会死,待人又冷,圣人富有四海,不如去寻几个温柔曼妙、甘愿服侍圣人的女郎。” “不。”司马忭道,“扶枝,你待人不冷。你是朕的太阳。太阳,无论是何模样,皆是最温暖的太阳。” 苏绾绾沉默半晌:“臣女不是。”她已经多年未关心司马忭。 “你是。”司马忭执拗道。 “臣女不是。”苏绾绾推开他,不知什么缘故,他竟然轻易被她推开了。 苏绾绾低头收拾自己的书卷,打算离宫,回头看见他坐在地上,忍不住道:“圣人的名讳,乃日光明亮之意。圣人本身便是太阳。” “不,这世上只有一个太阳!”司马忭抬头盯着她道。 苏绾绾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悸,匆忙出了宫。如今,她坐在自己的听竹轩里,送走苏太保,沉思着应该如何是好。, 很快,一封圣旨打断她的沉思。 圣人在圣旨中赞美苏家三娘琬琰貌美,知礼守节,册封其为后,不日完婚。 苏太保接完旨,大喜,拿着圣旨去家庙祭拜先祖。苏绾绾茫然地跪在地上,最后去寻交好的小娘子们。 交好的小娘子们纷纷恭喜她,林家小娘子也道:“扶枝,咱们一起玩到这么大,你日后可得照拂我们。” 苏绾绾道:“可圣人当年设计你入水……” “唉!”林家小娘子叹气,“皇家之人,个顶个的霸道,你是不知我小时候如何。罢了,扶枝,圣人早就致歉了,还赔了我一大箱珠宝,人总要朝前看。更何况,他如今是圣人,他愿意善待你便好。” 她又去寻百里嫊,百里嫊听完她的烦恼,问道:“扶枝,你所追求者,是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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