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仪一梗,不料她接得这样坦然,余光觑了眼阁中众位娘子,见她们都压了压情绪,又要出声。 却只听楚姜笑道:“谢娘娘惯来便喜欢夸小女,若是往日,九娘脸皮厚也就受了,可今日这昭昭人前,谁好谁坏都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这倒叫九娘想起了些流言来,说是娘子们面相不好那般恶毒的话,那时候九娘还想呢,散播这谣言的人心肠是有多么歹毒,倘若真有一位小娘子不幸应了那谣言,岂不是毁了她一生。 更兼流言还不曾指名道姓,这要是往大了去,莫不是这苑中的娘子都要被毁了去?万幸有今日,九娘一见娘子们便知那些流言是假,乃甚还见着许多位叫九娘自惭形愧的,还想着该求娘娘为娘子们正名呢,昭仪娘娘您却忽然来了这一句夸赞,知道的,是您喜爱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传出去了那些狠毒的流言,因此才不知天高地厚地,要与百花争艳?” 谢昭仪早知她口齿伶俐,却不防她瞬间便点出了她心思,心头稍滞,又见她摇头道:“可九娘也是明白事理的,如今娘子们最为流言而苦恼,再看到连九娘这般姿容都能自夸比过她们了,必然更为愁闷,娘娘您夸我,大可以私下里与九娘悄悄说就是,那时候我暗喜几天,谁也不妨碍,偏偏这百花丛中,硬要拉我这只傻莺儿来比。” 皇后见她撒娇,嗔笑道:“你倒是委屈上了,又说那些诛心的流言做什么,那散播流言的歹人自有天收,跟你有什么干系,还连累诸位娘子又难过一回。” “九娘正是恨那歹人,真真是恶毒心肝,怕是五脏六腑都是黑的。” 阁中的小娘子们一听楚姜那番话,哪里还气得起来,见她话里话外都是为被流言所害的女子鸣不平,也都忿忿出声。 一位娘子更是斥骂道:“真不知那流言传出去了对那歹人有些什么好处。” 楚姜看了眼神态自若的谢昭仪,轻笑道:“娘子您不知,这世上有一种人,好比阴沟里的臭虫,或是想到娘子们能进宫待选藩王妃,心中嫉妒,便散播那等谣言,好叫她那阴暗肮脏的内心有些许满足,殊不知流言是最好攻破的,娘子们似皎皎清月,只需人前一走,多的上门求娶的,那只臭虫呢,只能守在她的阴沟里,整日吃着泔水过日子,回头还要怨,今日的泔水怎还不如昨日的稠了!” 阁中顿时响起来哄笑声,好几位小娘子笑得前仰后合,“这般说来,那臭虫若得知我们被皇后娘娘接见了,岂不是要气得连泔水都吃不下了?” “倒也未必,或是气急之下,多吃了一桶呢?” 楚姜轻轻伏在皇后怀中,听到这句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向旁边扑腾几下,不慎拽着了谢昭仪的裙子,她便揩着压眼角笑出的泪无辜地向她道:“谢娘娘,九娘不是故意的。” 话里有话。谢昭仪面色平和,只有袖子下方被盖住的双手能看出她此时的屈辱,然而她还要陪着皇后笑,还要对楚姜这句话示以回应。 阁中犹还有几位小娘子妙语连珠,说得众人更是开怀不已。 经了这一回,小娘子们在苑中游玩倒也更为欢快了,皇后一一赐花后,她们便各自拢了几个小姐妹游玩起来,又因知道今日长安有些未婚郎君也进了宫来,行止间又留了些神。 皇后因那一场心头酣畅,倒也不爱走动了,见谢昭仪端坐侍奉,笑着让她带冯采月出去瞧瞧。 未想冯采月见楚姜与虞少岚尚在此处,认为自己离了皇后身边失了礼仪,便推说了一声,不想这拒绝落在本就心头气结的谢昭仪眼中,竟成了她瞧不上自己,不免又暗暗记了一笔。 皇后便也不勉强,问起虞少岚来,“本宫听明璋说,你是会武艺的?” 虞少岚回道:“回娘娘,粗略会些拳法枪法,不过耍花架子罢了。” “会些花架子也比不会好,本宫瞧你身姿纤弱,可是来长安后水土不服瘦了些?” 皇后问得温柔,令她心头一暖,“并非,少岚自小便瘦弱,不过手脚上的力气并不小。” 皇后失笑,“你一个女儿家,要手脚上的力气做什么?难不成太子还罚你做粗活?若是这般,你可要来广阳宫里告状,本宫为你撑腰。” 虞少岚抬眼笑道:“殿下御下宽仁,并无苛待之处。” “若是有,你也不许替他瞒着。” 她便应了几声,与阁中人随皇后又说了会儿话,忽听到苑中热闹起来,有个小宫娥跑进来道:“娘娘,郎君们来了。” 皇后含笑道:“来了便来了,仔细盯着他们不许冒犯了娘子们就是,怎还慌慌张张的?” “打头的是杨七郎君跟左八郎君。” “这两个魔星怎来了?”皇后微微坐直了身子,“去将他两个给本宫叫进来。” 小宫娥忙匆匆去了,不过片刻杨郗与左八郎便走了进来,穿戴得过分鲜亮,玉冠簪花,锦袍新绣,皇后与楚姜不约而同地发笑。 他二人面上也有些羞意,拜倒行礼时皇后便道:“本宫可不曾请了你们进宫,你们来作甚?” 杨郗挠挠头,“回娘娘,祖母听说您要给郎君们指婚,急得连夜叫人裁了新衣,是央了陛下,陛下允了七郎进宫的。” “左八,你呢?” “回娘娘,也是祖母求了陛下,陛下允了的。” 皇后开怀大笑,“明璋,你将这两个糊涂蛋带出去,盯着他们不许胡闹。” 杨郗便喜道:“娘娘,我祖母说叫我抢个好的,您可有好人选?” 皇后忙别开脸,“速去速去,本宫听不得你这魔星说话。” 左八郎也不甘示弱,刚要说话就被楚姜撵着一并出去了,他一出去便指责道:“九娘,你八哥我哪回有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你,你就这样对我?” 楚姜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只怨八郎你声名在外啊!” “我呢?祖母可是说了,必先紧着我一个好的,明璋,你快说个好的给我。” 楚姜按着他们坐下,“回头我自去外祖母跟前说去,表兄您与八郎便安心待在这廊子上,瞧着人家旁的郎君是如何与小娘子说话的,可不是你二位那般,要不就是拿虫子吓人,要不就是拿柳条戏弄,若有小娘子愿意与你们好好说话,那才是奇了。” 二人却相视一笑,嘻嘻哈哈地得意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①原诗为“芙蓉喜见江南客,故向西风一夜开。”出自宋伯仁《维扬万花园》,此处根据情境略作了修改。
第135章 吉士诱之 疏林斜晖,残照临苑,此间热闹终是歇散了几分,皇后遣了宫人将娘子们一一送回,又见楚姜与杨郗二人说得欢实,唤来说道:“本宫心中也藏了两个好的,本是不愿意便宜了你两个,瞧你二人这回老实,本宫便也愿意与两位老夫人说上一声,后头成与不成,皆要瞧你们自个儿了。” 二人立即一脸喜色,连连拜谢。 此情此景,旁人或会以为不过是皇后对小辈的疼爱,殊不知这又是一场世家对皇权示好。 婚姻大事,一国大将的嫡长子,一朝丞相的嫡长孙,来央着皇后赐婚,起码周朝立朝以来,是从未有过的。 楚姜心中不过略想了想,也能明白是那张连弩的敲打,经过陈询的解说她也知道了那张连弩的威力,知其甚至能拆卸成精巧部件,便于携带,一旦上了战场,不过一刻钟便能组为连弩,其弦之坚,能御敌于数百步之外,且有连发数矢的优势。若对上胡族,其最具威力的便是骑兵,而以此弩作战,漫天箭雨袭来,胡塞之外又城楼可避,不可不谓之神器。① 且不说旁的世家有些什么心思,起码从杨氏、左氏两位老夫人向天子请求为家族儿郎赐婚,便已是表态了。 楚姜忽又听皇后对杨郗二人道:“今日宴罢,你两个还要本宫送一场不成?” 左八郎嬉皮笑脸,“不必劳累娘娘,我与七郎去陛下面前谢个恩就自个儿乖乖滚了。” 皇后眉开眼笑,笑骂一声才离去了。 楚姜与虞少岚忙也跟上,皇后却体贴她们今日玩得不痛快,叫她们在这御苑里玩上些时候再回去,这正中了虞少岚心思,才看到诸人离开便有些懊恼道:“还想着今日那陈王孙能来,未想人影也不见一个,我在东宫,他在章台值守,怕是往后也见不着了。” “少岚姐姐也不必急于一时,他人来了长安,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虞少岚观她如此笃定,奇道:“要是真跑了呢?我听那连弩威力虽不小,可毕竟神器,恐怕难以制成,长安已有了一个齐王,哪里还需得一个陈王孙?” 楚姜神秘一笑,拉着她坐在亭子里,“我说他不会跑,就是不会跑,至于齐王,连装疯的招数都想出来了,又何以为惧。倒是少岚姐姐你,今日娘娘召您来此,是什么目的你莫非瞧不出来?” 虞少岚面上一红,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意,“那时殿下为了叫你筹谋,才谎称是为我求药,却被陛下误会了,传我召见,此次娘娘必也是如此,九娘,我心头有些慌,我不是……不是抱着那样的目的才来长安的。” 她只是想要待在太子身边,却并不想做他的姬妾,这种想法说出来,怕是会叫人耻笑她矫情的。 楚姜不知如何疏解她的愁闷,只是拍拍她的手道:“无论你做什么,必然有你的道理,人生不过数载,唯有快意最难得,少岚姐姐该要抛却那些负担,为自己活一场,我想当初虞大夫人送你离开金陵,应当也是如此想的。” 她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一声,倚在栏杆上良久未言。 正有一宫娥疾步过来,形色匆忙地唤着她,“虞女史竟在这处。” 虞少岚认得是东宫婢子,好奇道:“你怎来了?” “殿下遣婢子来的,他从紫宸殿里回宫,路上瞧见了娘娘的仪仗,却未见女史,以为女史出了什么事,便叫婢子来瞧瞧,婢子在苑里寻了一圈未见着,可是急坏了。” 虞少岚失笑,“你回去禀告殿下,说我与九娘说会儿话就回去。” “可是殿下,此刻就在外头等着呢!” 她不由有些惊奇,急忙起身向楚姜告了声抱歉便匆匆离去。 楚姜看她背影翩然,莞尔一笑,坐下从亭子外拉了一支合欢把玩,轻喃道:“果真是情一字,不由人。” 倏尔檐角轻响,她见着一枚落石掉落,向四周看去,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廊子上,其处无宫人,有着一丛巨大的芭蕉遮掩,瞧着十分隐蔽,她提着裙摆就要过去,亭外宫娥正要跟上,被她挥手叫住。 陈询一身皂衣,昏黄之中实在有些隐蔽难见,他看着楚姜朝自己跑过来,雪青的绫裙拂过青绿,眼中带着欢愉,似一点秋水在瞳。 那样坦白的情意,令他不由向外踏了一步,伸着手欲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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