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璋,不要骗我。”皇后停下来,回身注视着她,“若为私心,你与陈询成婚,对东宫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我仍不赞同,他身家单薄,性情未知,与你哪是良配?” 楚姜咬着唇,微微摇头,眼神认真,“娘娘,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跟旁的人都不一样,他一身布衣,就是比那些锦袍华裳要好看,我从来没有这般喜欢过什么,是人也好,是物也好,只有看着他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才知道除了缠身的病痛,我喜欢的郎君也会令我心脉紧促。 娘娘,我很喜欢他,管他是铁匠也好,木匠也好,是渔夫樵夫还是猎户,我都喜欢他。” 皇后被她如此坦诚的剖白给吓到了,定了定心神,才神色复杂地问她,“你可想好了说,婚嫁不是儿戏,夫妻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一时的新鲜,总会被琐碎散落的桩桩件件给消磨,明璋,他若野心勃勃,你的抱负,便将不值一提,史书上不会记你名字,只有楚氏女嫁陈询,夫荣而妻贵,史官至多记你闺中灵秀,你的所有智慧,全将成为你丈夫的登天梯。” 她笑得笃定,“娘娘,不会的,若连一个落魄王孙都敢压我的功劳,旁的人岂不是更不许我出头?” 皇后微愣,明白她所言不假,半晌才笑了起来,“也罢,若你将来反悔,有我在,也有回头的路。” 楚姜见她总算松了口,由衷欢喜起来,想要送她回宫,皇后却笑着摇头,“你父亲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了,你继母初生产,该是有个贴心人在身边,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出宫。” 楚姜知她从不与自己虚言推拉,便也不再推辞,向她行了一礼,由宫人领着向外宫走去了。 直至她身影渐成一粒,皇后才返身,林姑姑看到她嘴角的笑,笑问:“看来那陈王孙,倒也并非不好。” 皇后抚着袖上的落月纹,含笑摇头,“我只是在想宝月若是还在,必会比我苛刻,也必然会被她几滴泪就给说动了。” 林姑姑看她感怀,便也敛了笑,只听她轻叹,“宝月总嫌宫闱太深,她怕来入梦时再也找不到我在哪儿,可是广阳宫比未央殿显眼了这许多,我自移居,还不见她来,如今明璋这样违逆,她会不会来梦里与我生气?” 林姑姑闻声,目中泛了泪,似见昔日小女儿亭台闲话,笑扑流萤,而年华倏忽,经年数载,梦沉从未见故人。 夜露沾湿窗沿,楚姜正欲入睡,忽闻窗外一声轻响。 阿聂警觉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口上叮嘱道:“女郎可要谨慎些,此时最好不见,郎主要是知道了,明日会否将女郎门窗全锁起来也未可知。” 楚姜被她防贼般的神情逗笑,“我们可是陛下金口说下的一对佳人,不怕,你回去歇了,叫采采守门就是。” 阿聂听她搬出了天子,终是无奈地出去了,去前却叮嘱采采务必不要出了屋子,好好盯着。 楚姜便执着罗扇开了窗,见到一支木雕的兰花簪,她捻在手心,那扇子向外扑了扑,便有一个健壮的中年妇人从一旁的树后出来,“女郎可是唤老奴?” 她强笑:“我开窗吹吹风,外头蚊虫扰人,我扇扇。” 那妇人才离开了,楚姜便道:“马阿嫂,我想闻闻茉莉,你去帮我折几朵来可好?” 妇人应下离开,她又清咳一声,忽然便有一道人影从窗中翻进来,显得十分狼狈。 惹得她低笑,俯下身望着他的眼睛,“这是谁?” 陈询抬头,用额头轻轻撞了撞她的下巴,“是你的情郎。” 采采坐在门口的矮塌上,见此情景忙捂了眼睛,小声提醒道:“远些,女郎离远些,不然我要喊聂婶子了。” 楚姜大笑起来,正好那妇人折了几支茉莉回来,听到笑声问道:“夜深了女郎还这样有兴头,可要出来走走?” “我逗采采玩呢!”她将扇子盖在一边坐着的陈询脸上,与那妇人说话时,罗扇不时轻动几下。 陈询感受着阵阵酥麻,似是她的指在他眉眼处流连,而那妇人的声音还不歇,非要问楚姜茉莉药用的功效。 门口正对着的采采看得面红耳赤,心一横举起灯对那妇人道:“马阿嫂,明日我写一张方子给你,夜深了,女郎也该歇了。” “是,老奴说得忘性了,女郎歇好。” “不急,我左右睡不着。”她说着将扇子拿起摇了摇,陈询与采采同时松了一口气,不妨那只木簪又晃在了陈询眼前,一点点地轻敲着他的发冠。 采采当即起身来扶着楚姜,“女郎,该歇了。” 那妇人这才离去,采采生怕别人察觉屋中还有人,眼疾手快地关了窗。 陈询靠着墙,仿佛是被人追杀了半日终于见了活路一般,喘了一口气,“多谢采采。” 采采不作声,而是不悦地看向楚姜,“女郎,往后可不要在郎主与三郎六郎面前说起婢子知情,不然……” “好采采,我绝不说。”楚姜将她轻轻推出门去,临了还保证道:“我们说正事,真的。” 陈询靠坐在窗前的地上,看她回身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活像是被吸了精气一般。 楚姜看他目光紧紧跟着自己,便蹲在他面前笑问:“师兄不怕陛下夜里传召?” 他伸手抽走她手中的扇子扔在一旁,“值守数日,也该是我休沐之日了。” 楚姜不信,“御林军里惯会欺压弱小,你又是初来的,他们怎肯容你休息?” 陈询低笑,“我这不是攀上了你?” 她顿时便笑倒在他肩头,脚下不稳,与他跌坐在一处。 陈询飞快地接住她,起身抱着她,将她置在书案上,耳朵却被她轻轻揪住,“你个小南蛮,真是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不好好在陛下面前奉承着,怎么买宅子、买庄园?” 他伸臂护住她,笑谑道:“九娘便如此急切?” 楚姜难得在他面前红了脸,又梗起一口气,嘴硬道:“我是怕你将来将先生跟方祜接来长安后,他们没个住处。” “这便不必担心了,只要你不想住皇宫,旁的宅邸我都能设法给你买来,庄园更好说了,皇家的我都能给你要来。” 楚姜轻拧他面颊,“小南蛮口气倒是不小,我要是想住梁王现下那宅邸,你如何弄来?” “九娘可真是高估了我的道德,我与他也算狼狈为奸了一些时日,一座宅邸罢了,还能比他的爵位重要?” “那我若要现下住的宅子,你又待如何?” “我也不怕委屈,就怕楚太傅不肯我入赘,适时还有九娘多替我美言几句。” “不要这座了,要金陵那座皇宫!” “一把火烧了,给你建座干净的……”
第141章 互诉情意 楚姜听他这般说齐宫脏污,抚了抚他的背,“算了,那地方我也不稀罕。” 烛火微亮,将她面上的疼惜清清楚楚地送进了陈询的眼中,他心头一软,低叹道:“九娘,前尘俱罢了。” 她却对顾三夫人说的那番话耿耿于怀,想着她说的那个小小郎君跟着母亲去赴宴,团了两个摇摇晃晃的小髻,她伸手勾勒着他眉眼,越发心痛起来,若不是突来横祸,他才不是任谁都能戏谑的落魄王孙。 陈询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九娘,不要这样看着我,如今我大仇得报,尚有你垂爱,这尘世也可爱起来了。” 她顺着他的动作搂住了他的颈,温顺地伏在他怀中,“我恨不得,亲手为你杀了齐王。” “九娘,杀人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从贵族豪门到贩夫走卒,杀人不过头点地,陈粲此生作孽过多,一刀过去太便宜他了,况且他若乍然离世,南方的南海、合浦、交趾、日南等七郡必有动乱,当初南齐国力渐衰,边南七郡蛮夷者甚,时有部族动荡,北有周朝,陈粲无力南顾,只得一味赏赉,竟也叫那七郡的部族渐渐安定下来,乃至对陈粲推崇备至,他死不足惜,只是叫边南动荡,实在大苦百姓,况且如今看他故作疯癫,担惊受怕,还要随时担心天子撤了他换上我,这何不是一种惩罚?” 楚姜总会为他身上这股凛然正气而动,他不是个自私的阴谋家,哪怕那般深仇大恨,也不会枉杀一个无辜的人,“师兄。”她轻唤着,又为他不值,“我若是师兄,定然会搅乱这时局,什么边关的安稳,百姓的安宁,我都不要顾了,可是师兄,你怎么能这般好呢!” 陈询感受到她气息低迷下去,吻着她发顶叹道:“南边的百姓啊,在当初的陈粲与世家治下,他们过得已经很苦了,他们哪怕为我父哭上一声就会一家老小没了命,那不值得,我心中虽怨,可并不恨他们,强权之下,我与他们俱为蝼蚁,我不该恨他们。” “九娘你也不会的,你总说自己自私,可也每每心软。”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似在哄小孩,“你只是不曾看过民生之苦,没有走过泥泞的田埂,不知道能够入画的江景里,垂垂老矣的渔翁要忍着病痛等上一日,不知道山间的荒地里,忙碌了四季的农人对着天灾哀哭痛骂…… 可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看见的,你有一天会明悟到你在长安随手的一指,远在千里外的山野中,田地间,就有数人因之哭,因之笑,你终会意识到你在太子身边的劝告谏言,并非只是诛锄异己,这权力中心的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会影响到一郡一县的百姓生死存亡。 便如你为扬州送去吴厝,你以为自己只是想要拉拢他为你所用,可他却是个难得的清官,不过初至豫章郡,便最先扫除了郡中恶霸,办了好几桩为民伸冤的案子,甚至得罪了当地几大望族,却因他是受李甫珃征辟,在天子面前也是有了名姓的人,那几姓望族行事都收敛了几分,对他也颇为忌惮。九娘,你说中宫教你惜爱女子,然而你却不觉,你本就是个怜贫惜弱的人,你爱万民。” 楚姜被他满怀的大义映衬着,由心羞愧,不肯承认自己被他说中了,埋在他怀中瓮声瓮气地反驳,“我不爱,我只爱师兄。” “你爱。” “我不爱。” 陈询将她脑袋从自己怀中□□,看到她憋红了脸,头发凌乱不已,俯身去亲吻她,从细细密密的亲吻中还在不停地告诉她,“九娘,你爱的,你只是不肯承认,楚太傅心怀天下,你是他的女儿,你不是自私地要护着家族,你只是以为守护家族是你的责任,你怕两相冲突,便固执地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家族。” 楚姜被他亲得透不过气来,不明白他怎么还有空隙来追问她,便紧紧攀着他的肩,好让自己不至于晕厥过去。 陈询箍住她的腰,半晌才停了下来,看着昏烛之下面红鬓湿的楚姜,仍追着说道:“楚明璋,你爱的。” 楚姜被他一双灼灼的眼盯着,被他口中唤出的“楚明璋”三个字弄得心头一颤,他很少这般唤她,这三个字莫名激起她浑身的战栗,她带着一丝难言的兴奋,便终于承认起来,“我爱他们的时候,师兄要留在我身边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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