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是父亲回家的错。”方晏痛苦低呼,他记得他父亲回家时母亲有多欢喜,弟妹们有多高兴,他还在他榻前耍了一套枪法,哪怕他没看见。 “他们带回了父亲,不是他们的错。” 方壸看到弟子脆弱的控诉,终也忍不住苦意,颓然上前抱住了他,似是哄他又似是哭告,“那时候他们都知道是谁的错,都知道忠臣蒙冤,可是他们没有出来为你父亲叫屈,一个也没有。” “师傅,您逐我出师门吧,今生再造之恩,徒儿来世再报……” 楚姜坐在窗前的长榻上,透过菱花窗纱,远远看着,终于等到堂上的烛火暗下去了。 山里的风声像个老人的呜咽,似乎痛快地呼吸着,又克制着,含着上了年纪的无能无力。 阿聂将她肩头滑下的绸被拉上去,“睡不着也合上眼歇歇。” 楚姜摇头,“喝了药睡不下,你们想,先生跟方晏是在说什么?” 她也不明,“也许是在训斥他。” 采采抱着被褥坐在榻脚,也道:“隔得远,听不见,不过看先生之前那样生气,定是要罚方郎君的,女郎还害怕吗?”她仰头问。 “还是有些怕的。” 阿聂便将她揽进怀里,感叹道:“方先生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孽徒,平日里看着乖巧,竟是个如此财狼,说起来先生也是苦命,又没个子嗣在,这收了几个弟子吧,大弟子没了,二弟子是个忤逆的,小的那个且看不出什么,也只能指着小的那个……” 楚姜突然从她怀中立直了背,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良久唤了阿聂道:“先生那个大弟子,若是活着,该是什么年纪了?” 阿聂不明,还当她还在惊惧中,又将她揽住拍了几下背才道:“先前说起盖屋子,听先生话里意思,也该是娶妻的年纪了,跟方郎君应是差不多的年岁。” “这就对了,难怪。”她连着呢喃了好几声难怪,目光透给菱花纱窗看向外面,只有满地的月色。 一时心中波涛翻涌,又惊又怕。 “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她默念着将目光送到窗外,只有月色照在院中柴垛上。 采采看到她神色惊恐忙拿着扇子给她轻轻摇着,“女郎,不怕了,不怕了。” 她收回视线,生出一股劫后余生来,心有悻悻,轻声叹道:“这回得要怕了,不怕不行,先生仁善,倒是做事不新鲜啊。” “什么不新鲜?”采采疑惑。 她强整面容,恢复了几分平静,“无事,歇了吧,明日一早回家。” 呜咽的风停了,月夜澄澈,洒进窗中来,落下几点宁静的气息,终于让这夜平稳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出差中,尘仔跟另一位同事要朝夕相处好几天,实在不方便码字,存稿也较少,暂缓几天的更新,非常抱歉啊友友们(>_<)
第35章 下山 翌日清晨,采采刚打开门,就见方祜坐在门外手里转着一支精致的风车,听到开门声就见他惊喜地回头,“采采姐姐,九娘起了吗?” “起了,还未梳洗。” “那我等九娘梳洗好。”他乖顺往后退了一步,拖了把几子坐在檐下,把玩起风车来。 采采一面汲水一面问他:“你师兄呢?” 他一听就有了点伤心的神色,“昨夜就被师傅赶走了。” “先生这般狠心?”采采有些犹疑,放下盆蹲在他跟前,“先生宁肯赶走你师兄走也不肯下山吗?” 他隐隐带了哭腔,委屈道:“师傅不愿去,还说师兄做错了事,往后不许再来药庐了。” 他把风车举起来,“师傅不许我给师兄求情,我想把风车给九娘,等她气消了,能不能让我师兄回来?” 采采哪能轻易应他,起身端水进去,一面哄着他:“等女郎梳洗好了,你亲自说好不好?” 他便希冀地点了几下头,乖乖坐在檐下等着。 采采转头回屋便说了这消息,楚姜未料方壸真能坚决应下,坐在铜镜前凝眉默思了许久,阿聂给她挽着发,见她眼下一团青不免心疼,“昨夜显是吓得狠了,难得养好的身子,昨夜一吓又回去了。” 让她睡卧不宁地自不是那惊吓,她对镜看了看,交代阿聂道:“昨夜沈当已经回府去了,想必此时正在外等着,你去叫他找一找南齐野史,越多越好,就要这近二三十年的。” 阿聂应声而去,等楚姜梳洗罢了,方祜便举着风车送到了她眼前,“九娘,这个给你家妹妹。” 她笑着接过,吹了下才道:“这不是你最喜欢的?” “我最喜欢我师兄,这个给他赔罪。” 她看着他嘴角的酒窝,被他澄澈的一双眼睛瞧着,心中隐生了点惭愧,还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好,我拿回去送她,回来给你带糕点来。” “不用不用,这是给我师兄赔罪的。” 小孩总是藏不住心思,她曲身认真地看着方祜,温柔道:“方祜,你师兄昨日是真的犯了错,我叫先生赶他出药庐,也是避免了我父亲来问他的罪,并不是我真的想要你们分离,等我病好了,他就能回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咬住下唇,想要堵住哭意,“九娘,我不想跟我师兄分开,昨天晚上他就被师傅赶出去了,我睡醒过来就没见再到他。” 他还是没能止住眼泪,委屈不已,“我之前骗你的,我师兄没有打死过老虎,我怕他在外面被野兽吃了。” 楚姜神色复杂,还是给他擦了眼泪,安慰道:“你师兄有去处的,你不要担心。” “方祜。”方壸端着碗出现在堂中,“不要缠着九娘了,过来吃饭。”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楚姜看到方壸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一老一少坐在案前,竟有些凄冷,想了想还是只简单说了几句便辞行离去。 等他们离开后,方壸带着方祜去采药,不过离了药庐五里,就见有兵士正在扎营,方祜看到一堆丢在地上的大刀吓得急忙往师傅后面躲。 “失礼失礼,竟是吓到了童儿,老翁勿怪。”一个看着像这行人长官的士兵走过来,对着他们致歉。 方壸摆摆手,巡视了他们一圈,“童儿胆小罢了,敢问诸位可是楚六郎麾下?” 那人一脸的惊喜,“老翁竟识得我们卫率①么?” “不算识得,不耽搁诸位,老夫告辞了。” 方祜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傅,他们是什么人?” “昨天九娘说,她家兄长要来此驻兵,这些就是了。” “来这么快?”他惊呼。 “或许昨夜就来了,这是防着我们跑呢!” 方祜便瞧瞧回头看,果见那些人还看着他们,吓得脖子一缩。 方壸见他胆小之状,不由暗笑,说起风凉话来,“你师兄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这又戳到他的伤心处,他眼巴巴地看着师傅,“真的不让师兄回来了吗?” “不是说过了?等九娘病好下山他就能回来了。” “唉。”童儿凄惨地叹了起来,“师兄当初还说,我们惹不起九娘他们家,转眼他就自己害人了……” 旧居山中,远不入繁华,楚姜再见到金陵鼎沸时不免感到久阔,终于归至家中,刚入中门就见有道小巧的人影闯来。 “九姐姐。” 她搂住来人,刚要看她,却被她紧紧抱着,听到带着哭腔的一句,“衿娘好想姐姐。” “我又何尝不想你呢。”她微微躬下来,把妹妹的手松开,摸着她的脸蛋道:“怎么还红了眼睛?我不是回来了吗?” 楚衿皱起小脸,“你还会走。” “以后就能常回来了。” 正说着,顾媗娥便领着一众侍女走了来,“我便说衿娘看到姐姐定是要哭的,果不其然。” 她忙行礼问候,“九娘拜见母亲。” “不说衿娘想念你,我也念你念得紧。”顾媗娥亲近地把她牵起,又带着欣慰的眼神环视起她周身,“神医果然是神医,不过两月,气色瞧着又不一般了。” “多赖母亲的记挂,九娘也觉身子不似从前那般沉了。” “这就好,废了这么多周折,最要紧的就是养好你的身子。”她轻拍着楚姜的手,相携走进府中去,又关切问道:“是先回去休整了,还是直接去你父亲处?” “来前已是梳洗过了,正好带了山中晨露下来,这点新鲜气息也不必洗去,今日并非休沐,父亲可在家中?” 顾媗娥便叹了口气,“昨夜见人回来报信,连夜就叫六郎带了人去东山,知道你要回来,再多的事也得推开了,正好近日殿下那里清闲,你父亲跟左太傅也清闲,不过此时有人求见,他正在说事。” 楚姜听她提到太子时语气轻熟,便知顾氏已然得了太子青眼,虽有惊讶倒也觉得正常,听她说完才惭愧道:“怪九娘不孝,惹出了事端,叫父亲兄长也受累。” “怎能怪你?昨夜听你父亲说,我都吓得一身冷汗。” 她凝着眉头,从顾媗娥的话里并不能听明白事情的全貌,她昨夜叫沈当回来,嘱咐他只能跟她父亲单独说,且只是说方壸那句定论,是他的二弟子心术不正,勾结了霜翎军溃兵,想要挟自己得到楚崧一封举荐信好北上求仕。 若是他父亲没有跟顾媗娥说实情,她自也不能说,又听耳边道:“你这孩子也是,昨夜那样凶险,就该回来叫人去将你接回来,又还待在那处做什么?” “母亲说得是,不过昨夜更深露重,不说马车,双脚且难行,知道六哥带了人去山中我便心安了。” 顾媗娥笑容不改,“也是,神医是好人,但也怕他跑了,都守着他才好。” 楚衿一直牵着姐姐的手,走路也一直仰头看着她,听到她们说话也不作声,只是乖乖听着。 楚姜的手被她牵得紧,顾不上再跟顾媗娥寒暄,“衿娘,三哥呢?” 她的注意力这才被移开,手上力气也小了些,娇声道:“跟殿下出去好几日了,去会稽了。” “我不在家中时,你可有好好听话?” 楚衿啄着脑袋,“听的,衿娘没有惹事。” 她便满意一笑,看向顾媗娥道:“衿娘向来顽劣,如今瞧着这样乖巧,看来她没少叫母亲操心。” “说是我照看她,不如说是她来哄我,衿娘听话,从前还想着有你在家我不至于苦闷,好在有衿娘,我才不用每日只对着你父亲那张脸。” 这话说得活泼,能叫人听出她夫妻二人间的脉脉情思来,楚姜心头也欣慰居多,又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才到了楚崧书房中。 几人步入一座长廊,楚姜抬眼看去,不觉有些陌生,笑问道:“这里瞧着,比之前雅静了许多。” 顾媗娥便带了丝羞意道:“不怪你看着陌生,是我瞧着这里不够好,叫人拆了重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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