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抚过她的眉眼,避而不答她的疑问,“还难受么?” 婉芙很乖地摇摇头,雪白的脸蛋在烛光下透亮娇俏,“不难受,皇上来看嫔妾,嫔妾就不难受。” 李玄胤被她逗笑,轻提了下唇线,摸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脸色又淡下来。侧躺到床榻外,将里面的女子收到怀里,“朕陪着你,睡吧。” 天明时分,婉芙从梦中转醒,她习惯地摸摸枕边,外面的衾被已经凉透,昨夜温柔的男人,仿若一场梦境。她睁开眼,彻底清醒过来。 千黛掀开帷幔,扶起婉芙,在她腰后垫好引枕,脸上笑意不掩,“一早朝中大臣有事上奏,皇上赶去金华殿了。皇上走时,特地叮嘱奴婢要盯着主子吃早膳,再用安胎药,莫要耽误了时辰。” 这种事,即使皇上不提,千黛作为伺候婉芙的大宫女,也会做得周全。但皇上提了,后宫嫔妃,不是谁都能得到皇上关切,皇上记得这些琐事,足以可见主子在皇上心里的重要。 用了早膳,李玄胤进来时,婉芙正捏着鼻子吃安胎药。 那药太苦,难喝得婉芙眼泪止不住地流,簌簌糊满了整张脸蛋。 她见到男人,十分委屈地撅起嘴,“皇上,这药好苦……” 李玄胤往她嘴里喂了一个蜜饯,哭笑不得,“良药苦口利于病,再忍忍,还有三个月就到临盆的日子了。” 婉芙依旧闷闷不乐。 还有三个月,她从未觉得三个月这么漫长。 李玄胤看着这张愁眉不减的眉眼,大抵是整日待在这屋子里闷坏了。 他捻了捻扳指,“行宫临湖,朕让人去做几个花灯,待做好了,朕陪你去湖边放灯祈福。” 婉芙眸子一亮,环住男人的脖颈,好奇地眨眨眸子,“皇上怎么突然对嫔妾这么好?” 李玄胤微怔,稍许敛下眼色,若无其事拍了把她的额头,“怀了身子就娇成这样,朕再对你不好,你不得把朕的皇宫给掀了。” 婉芙撇撇嘴,“皇上是不知女子有孕的艰难,您要是怀了孩子,看您还说不说这种风凉话。” “噗!”秋池忍不住,笑出了声,倏地,她意识过来嘲笑的人是谁,吓得一抖,扑通跪倒地上,一阵心惊胆颤。暗骂自己是越来越没规矩,皇上与主子的打情骂俏,她一个奴才显什么眼! 李玄胤脸色黑如锅底,“等孩子生下来,看朕打不打你!” …… 河灯做好,正是盛夏,波光粼粼的湖水平静无痕,婉芙一进来,就看见了在湖中央漂着的画舫,玲珑珠翠,美轮美奂。 李玄胤瞧见她眼底的垂涎,颇为头疼,还好她有些分寸,没吵着闹着到画舫中游湖,她如今这么大的肚子,出了事可怎好。 河灯一一摆开,宫里做的玩意儿,自然要比坊间的要精致华美。 婉芙挑了个玉兔河灯,扶着身子,慢慢走到湖边。素手一推,河灯入了湖,随着水波荡漾,渐渐漂远。 没过一会儿,陈德海听了小太监的传信,小跑过来,婉芙一看见陈德海,就垮下脸。 没等李玄胤开口,婉芙就先道:“皇上要忙政务就去忙吧,左右嫔妾一个人也习惯了。” 李玄胤听她委委屈屈的抱怨,不知该说什么,朝陈德海冷睨了眼,陈德海触到皇上这眼色,不敢抬头,前朝有事务,他总不能因着皇上在陪泠婕妤,就托着不报啊! “朕忙完就过来。” 李玄胤刚抬步,那人就扑到了他怀里,委屈极了,“嫔妾只想皇上多陪陪嫔妾,皇上可要快些忙完。” 这女子月份越大,就越发得敏感,格外黏他,李玄胤拍拍婉芙的背,眸子一柔,“朕跟他们交代几句就回来。” 圣驾离开,婉芙站不了太久,坐到凉亭下的软椅上,湖面徐徐吹着凉风,浑身舒坦。 没过一会儿,远处就传来嘈杂的人声,婉芙听着拧起眉心,点秋池过去看看。 稍许,秋池回了凉亭,后面跟着两个嫔妃服饰的女子。这次来行宫,跟着的要么是宫中老人,要么不是不得宠的嫔妃,婉芙眯了眯眸子,瞧着眼生。 千黛在一旁提醒,“主子,是刘采女和郭御女。” “嫔妾请泠婕妤安。” 这两个嫔妃还算安分,规规矩矩地福了礼。 婉芙让她们起来,她身子累,没想跟她们磨嘴皮子。 结果她该没说话,其中一人先跪下来,抽泣道:“嫔妾求泠婕妤做主!” 婉芙仔细去看,才发现她侧脸有一道红红的巴掌印,发鬓稍有散乱,挂着的步摇晃晃荡荡,几欲要坠下来。 即便是凄惨至此,婉芙也没有为她们二人调解的心思,她不耐道:“皇后娘娘不在行宫,你们二人起了争执,合该去找庄妃娘娘,寻本宫做甚?” 郭御女哭得梨花带雨,眼眶红肿了一圈,“昨儿个嫔妾丢了一只珠钗,好巧不巧就在刘采女的屋里看见了。嫔妾与刘采女同住一殿,请了庄妃娘娘处置,庄妃娘娘勒令刘采女把珠钗还与嫔妾,结果刘采女确实还了,可上面的大红宝石不翼而飞,不是刘采女拿的,又会是谁?” “嫔妾去找刘采女理论,刘采女不仅矢口否认,还倒打一耙,说是嫔妾拿了大红宝石,故意栽赃给她。嫔妾怎会像她一样,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嫔妾求庄妃娘娘做主,庄妃娘娘也拿刘采女没法子,赠了嫔妾一颗大红宝石,就此了解。可嫔妾不甘心,做甚刘采女偷了东西还什么事都没有。就在方才,刘采女竟还敢打嫔妾!” “嫔妾再不济,也比刘采女品阶高了一阶,她哪来的权利打嫔妾!” 刘采女一听郭御女口中的是非,登时急得冒火,辩解道:“泠婕妤不要信她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那根珠钗本来就不是嫔妾拿的,嫔妾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嫔妾寝宫。嫔妾见她胡搅蛮缠,便想大事化小事化了,把珠钗还回去。结果郭御女非但不知满足,竟还向嫔妾讨要大红宝石!” “嫔妾虽出身贫寒,却也不至于做那种鸡鸣狗盗的不耻之事。幸而庄妃娘娘宽宥,赠了她一颗大红宝石。嫔妾以为这件事就罢了,结果她非揪着嫔妾不放,处处针对,还推搡嫔妾,嫔妾气不过,这才与她厮打起来。” 刘采女也十分委屈,卷起衣袖,露出手臂大片擦破了皮的红,青青紫紫,不比郭御女脸上的巴掌印要轻。 婉芙头疼扶额,这两人各执一词,让她怎么做主?而且她们二人出现得实在奇怪,婉芙不得不提起警惕,她如今身子快八个月,万不能出事。 她漫不经心地扫去一眼,淡淡道:“你们是谁先动的手?” 两人不明白婉芙的意思,郭御女急迫地指向刘采女,“是刘采女先抓的嫔妾头发。” 刘采女忍受不了,“若非郭御女一口一个贱人骂我,我怎会打你?” 婉芙抿着酸梅汤,“一个骂一个打,在本宫看来都有错处,你们二人若想要本宫做主,现在就各自回寝殿里,抄二十卷清心经,每日一卷,抄完了送到本宫那儿,由本宫亲自过目。” “婕妤娘娘,刘采女偷了嫔妾的首饰,婕妤娘娘为何还要罚嫔妾?” 刘采女听到偷字就炸了毛,“郭御女,我最后说一次,我不知道你的珠钗怎么出现在我的寝殿里,我从没拿过你的东西。” “你没偷?难道是长翅膀飞到你那儿不成?”郭御女一脸鄙夷,“一个庶女出身,得意什么?难不成以为到了宫里,做了皇上的嫔妃,就能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了?” 她这句话说完,长亭内就静了下来。 千黛担忧地看了眼主子,婉芙面上轻描淡写,没看出丝毫异色。 倒是刘采女先说出口,“泠婕妤也是庶女出身,郭御女这句话,是在说我?还是在说泠婕妤?” 郭御女脸色僵硬,她慌乱地跪到婉芙面前,“婕妤娘娘恕罪,嫔妾心急口快,只是想让刘采女承认偷了嫔妾的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婉芙慵懒地靠到软榻里,手心轻轻抚着高隆的肚子,她眯起眼,看向刘采女,“本宫记得,刘采女的堂姊,是宫里的刘宝林?” 听到这一句,刘采女也变了脸色,“不过是同出一族,嫔妾祖父就迁出了刘氏祠堂,嫔妾与刘宝林算不得堂姊妹。” 婉芙饮着酸梅汤,不着痕迹地朝她掠了眼,就像是随意一问般,转了话头,“郭御女出言不逊,再加两卷经书。” 郭御女一愣,正要再跟婉芙哭着争辩,触到婉芙的冷眼,心神倏地颤了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才清醒,泠婕妤虽是庶女出身,却终究与她不同,受尽圣宠的嫔妃,无论如何,都是要拿出十二分的恭敬。 说白了,郭御女方才并没把泠婕妤放在眼里,一个没落世家的庶出女,在这后宫里有几分权势,她只想着借泠婕妤的手处置刘采女,忽视了泠婕妤能坐到如今的位子,岂是能任由她摆布的。刘采女心头一阵后怕,泠婕妤既然只罚她多抄两卷经书,当是不计较了。 “至于刘采女……”婉芙眉梢轻挑,轻飘飘道,“罚十戒尺,就当个教训。” 刘采女骤然抬眼,“嫔妾没有做错任何事,泠婕妤这般处事,可还公允?” 婉芙脸色愈发冷淡下来,“本宫不是皇后娘娘,也不是庄妃娘娘,没有协理六宫之权。今儿是你二人哭着喊着来求本宫评理,本宫自然由着本宫的心意决断。你二人谁觉得不公,大可去找庄妃娘娘,去找皇上。” “谁给你们的脸面,在这跟本宫叫板?” 婉芙冷笑,真当她是草包的宠妃呢,她本就耐着性子听完,这般小惩大诫,已是给她二人脸面,竟还不依不饶。 郭御女被吓到,可不敢再待下去。本以为泠婕妤宫女出身,好糊弄,想不到竟这么厉害。她战战兢兢地跪着,“嫔妾认罚,嫔妾再也不敢惹事了,嫔妾这就回去抄经书。” 她恭敬地站起身,正要退出凉亭,也不知怎的,没等转身,脚下忽然一绊,惊慌之下,她瞪大了眼睛,竟又被人推了一把后腰,直直地朝软榻上的婉芙扑了过去。 “主子!” 亭中所有人都吓得变了脸色,婉芙避之不及,千黛来不及多想,蓦地转身紧紧护在婉芙身前,才挡住了扑来的郭御女。婉芙小腹一缩,骤然疼了起来,她抚住肚子,小脸煞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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