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层,他心下一惊,脊背生寒,毕竟小公主手臂的伤可是实打实的,虎毒不食子,璟嫔竟如此狠心,为了争宠拿小公主做靶子。 后宫谁不知道皇上对顺宁公主的宠爱可不输于大皇子,璟嫔这般不知足,皇上这次只是警告她一回,若有下次,只怕小公主就要交由别人抚养了。毕竟小公主年岁尚小,有奶就是娘,习惯一段日子,哪会记得自己的生母。 陈德海生出一股凉意,后宫的事就没有能瞒过皇上的,幸而婉芙姑娘得皇上几分兴趣,不然就以为后宫送丹蔻这个主意,怕是也要遭殃。 …… 那厢陈德海一走,陆常在就挥退了宫人,独独留下婉芙。 陆常在心神不宁一夜,喝了几口茶水才定下神来,想起在明瑟殿险些被人诬陷时的情形,到现在都一阵后怕。 她原以为这宁国公庶女不过是有几分聪慧和姿容,想不到胆子也是一样的大,她那番话将皇上也说在其中,今夜的局所有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若皇上怪罪下来,她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这女子真是大胆! 婉芙自然是明白,她之所以未将全部的谋算告诉陆常在,就是因为陆常在谨小慎微,性子太过小心懦弱,若是自己和盘托出,只怕她不仅不同意,还要把自己逐出吟霜斋。 她上前为陆常在添了一盏新茶,“主子息怒,奴婢也是为了主子着想。若是野猫一事始终不明不白,主子无非是人前的靶子,又迟迟不反击,那些人只会越来越嚣张得意,在背后拿捏主子。” 她这番话陆常在哪里不懂,但她习惯了小心地活着,入宫之前母亲也再三叮嘱,万事莫要强出头,争得圣宠并非幸事,有时也是灾祸。她始终谨记于心,才致使今时被人陷害,也不懂得反击。 陆常在神色淡下去,她心里很明白,若无江婉芙,她腹中这龙裔怕是也早就在那次落水中没了,更别提今朝又被人泼脏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她想得再通透也始终下不去手,今夜徐才人被拖出殿时的凄惨情形一一在目,那位帝王亲自下的令,冷漠凉薄,不带分毫情感,即便被拖出去的人是他的嫔妃。 陆常在进宫一年,这是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这深宫的冰冷。 陆常在久久不语,婉芙也没有前去打扰,陆常在不笨,她会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盏新茶快凉透时,陆常在忽然抬眼,看向婉芙,目光复杂,让婉芙一时也难以看清。 她扶着小腹起身,婉芙不觉后退了一步,只见陆常在蓦地跪了下来,双手搭在身前,“请婉芙姑娘护我腹中孩子。” 婉芙讶然,她本以为陆常在想通其中因果就会放她走,不想竟生生给她跪下,还提出如此请求,她上前去扶,“主子说的何话,奴婢自然万事以主子为重。” 陆常在拂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打听过你入宫的缘由,也猜的到,你定然不甘心于这小小的吟霜斋。”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以前从未挑开罢了。 婉芙微微抿唇,并未再去拦她。 陆常在继续道:“若他日姑娘得了圣眼,我不求其他,只求在这宫中安安稳稳。何况我腹中有了龙裔,只要姑娘相求,我也能助姑娘一分心力。” 在这偌大的后宫中,嫔妃莺莺燕燕,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这些嫔妃里自然也少不得结盟抱团的,但这份盟誓在圣宠面前分文不值。譬如今日的徐才人,婉芙哪会不明白她是给别人当了替罪羊,可那人手里有徐才人的把柄,又有帝王护着,徐才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但这是徐才人能保全所求最好的法子,若是指出背后的人,下场只会此今日更为凄惨。 是以,婉芙并没有想联手的念头,毕竟她现在是吟霜斋的奴才,陆常在出了事,她少不得要跟着遭殃。陆常在今日此举,实属出乎了她的预料。 然她此时若是拒绝,打了陆常在脸面不提,只怕日后在这吟霜斋也不好过,待到了那个位子,不免要被背后捅刀。 她眼神变换几番,最终垂下眼,扶住陆常在,“好,我答应你。” 她自称的是我,而不是奴婢,不知为何,陆常在看到面前女子坚定的眼神,心中竟隐隐发酸,想到了家中的姐姐。 选秀那年,姐姐正与陆家的大公子结亲,若姐姐不去,这份圣旨就得落到她的头上。她在庙中亲眼看见姐姐为了自己,与陆家大公子决裂,要执意进宫。 谁都知道深宫的艰险,那日姐姐红着眼从庙中回来,抱着她强忍着泪水,让她照顾好父亲母亲。她永远记得当时姐姐看着她时坚定又怜爱的眼神。 其实她也才十六岁,入宫不过一年,却仿佛过了一辈子。 …… 陆常在睡去后,婉芙才从寝殿出来,甫一掩门,就见廊庑下焦急不安的青竹。 她狐疑地走过去,青竹见到人,立即将她拉到耳房,“我抄了近路,赶在陈公公之前,知会了谨兰苑的人,埋了那些匣子,不想回来时陈公公也走了那条路,正遇上了我,只怕他私下会……” 青竹欲言又止,婉芙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扯了扯嘴角,怪不得殿中陈德海一直瞄向她微妙的眼神,原是叫他发现了去,这下自己又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青竹是宫中老人,宫中颇有人脉,是以,在徐才人站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暗示青竹,早早去做了准备。徐才人是强弩之末,事成定局,再多加辩解也无用,更何况,她身边那个谷雨,确实蠢笨。 “姐姐放心,皇上既然现在还没怪罪,就是不重要了。” “当真?”青竹怀疑,欺君可是大罪。 婉芙对上她狐疑地眼神,心中却想,你们确实无事,只怕自己下回再撞到那位就要遭殃了。她敛下心绪,对着青竹点点头,“主子让我守夜,姐姐去睡吧。”
第17章 明瑟殿那桩事过去,璟嫔就以顺宁公主受伤为由告了假,皇上隔几日就会去看上一回小公主,却从不在明瑟殿留宿。 这日入夜,梳柳进来剪了烛花,皇后仰靠在引枕上翻阅经书。 梳柳近前将垂下的帷幔勾好,“夜深了,娘娘仔细眼睛。” 这卷经书已不知翻看过多少回,边缘生出了磨损,交由人修补了两回。皇后只觉得这书中佛法精妙,常看常新,即便过了这么些年也参悟不透,或许本是她悟性不够,她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多久没来这坤宁宫了?” 梳柳挂帷幔的手一抖,仔细思忖过才回,“有大皇子在,皇上总要来看娘娘的。” “是啊,也就因那个龙裔,他才肯来看看本宫。”皇后的脸色露出几分凄凉。 梳柳吓得跪下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倒不在乎,让她起来,“来请安的那些嫔妃们面上不说,心里却都是在嘲笑这坤宁宫的冷清,皇上连祖宗的规矩都不顾,初一十五也不愿留在坤宁宫。” 她幽幽地叹口气,梳柳想劝,却不知该说什么。 皇后仿佛也只是这么一提,将佛经递给她,“今夜皇上又没留在明瑟殿?” 梳柳点头,“皇上看过顺宁公主就回乾坤宫了。” “蠢货!”皇后嗤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明知皇上宠爱顺宁公主,身为生母还敢这么折腾。” “早晚得把潜邸的那点情谊折腾个干净!” 娘娘自打当年生产后心绪就不如以前安稳,人前还好,人后总是有些暴躁吓人,梳柳站在一旁,默默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 柳禾近日发觉,主子对江婉芙是越来越好了,大小的事都不用她干,每日就端个茶水,碰到圣驾到吟霜斋,主子也总把江婉芙推到前面,好似有意一般。 她隐隐猜到主子的想法,心中对那江婉芙有些不屑鄙夷,又有些不平。 同样是奴才,做甚主子对她那么好,还能的皇上的青眼,而自己只能在后面默默无闻地端茶送水,做个唯命是从的奴才。 这日甚热,陆常在看着偌大的日头,召来婉芙,“你去跑一趟乾坤宫,给皇上送盏消暑的汤。” 往御前送羹汤这种伎俩后宫嫔妃无一没做过,自然陆常在确实是头一回。 她以前担惊受怕,怕皇上不接厌恶她的行径,又怕皇上接了不喜里面的吃食,怕这又怕那,犹犹豫豫,一直没送过。 现在她才明白,皇上喜不喜欢看的不是那碗汤,而不是送汤的人,毕竟宁贵妃送上十回皇上就会接下九回,独落下的那一回也是因为在殿中要商议朝政。 婉芙明白陆常在的意思,只是她这般做法是否太打眼了些,但陆常在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不像是让她送汤,倒像是让她讨得赏赐回来。她硬着头皮应下,提着羹汤去了乾坤宫。 柳禾扶着陆常在回内殿,陆常在身子一日比一日中,如今已微微显怀,穿着宽松的衣裳尚且不得见,若是着中衣,那小腹就明显了。柳禾为陆常在揉捏腿脚,“主子对那江婉芙也太好了,他日若真上了位,难保不给主子背后捅刀。” 陆常在脸色冷下来,“谁教你的这些?” 柳禾察觉到主子动怒,退一步跪下身,“无……无人教奴婢,奴婢是为了主子着想。” “既然是为了我着想,就按着我的意思来。这两回若非江婉芙,我焉能安稳地坐在吟霜斋?你容貌不比她,聪慧不比她,日后少说这些酸言酸语,只需按我的话做就够了。” 主子从未训斥过她,这次却因江婉芙动了怒,柳禾心中不平,但不得不承认主子说的是事实,那江婉芙确实太过厉害。 她含着哭腔应下,“是,奴婢记得了。” 婉芙离开吟霜斋,并不知后面发生的事。她现下其实并不想去帝王跟前显眼,离明瑟殿那事虽过了一段日子,但那位帝王一向记仇,尤其对她暗的手脚记得一清二楚,她在明瑟殿做的事,说的话,只怕皇上到现在还记得,眼下她去了,不知那位还要怎么折腾自己。 思虑了一路,慢吞吞地到了乾坤宫,她心里巴不得皇上在与朝臣议事,赶快把她打发回去。结果到殿门前,陈德海见是她,立马又露出那张熟悉的笑脸,“婉芙姑娘来了。” 婉芙只觉得这句话瘆得慌,这位陈公公可是个人精,说话做事无一不是精明至极。 她福过身,“常在主子吩咐奴婢为皇上送消暑的羹汤。” 陈德海“呦”一声,“不巧,王爷刚从北边回来,跟皇上禀报灾情,姑娘要等一会儿了。” 婉芙顿时松了口气,直接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喜笑颜开,“既然如此,奴婢就不打扰皇上议政了。” 她转身要走,被陈德海拦住,“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旁人这乾坤宫想进来进不来,您走什么呀,要不我现在就去通禀一声,您在这里等着,可千万别走。”说着生怕她走了,忙叫看门的小太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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