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手中吃过一次亏,自然是怎么防他都不算过分。” 她怅然叹:“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是我哪里做得过分,才招惹了他?” 晏倾声音温和:“他人之行,皆由他人。每个人因成长不同,经历不同,造就不同的性情,走上不同的人生。人生如此漫长,谁都会遇上几桩不如意之事,不适宜之人。 “露珠妹妹年堪十九,人生不过初初起步,你会在未来遇到更多千奇百怪的人。若每一个人的恶行都要让你反省自己,那是不是有些太累了?” 徐清圆美目流光。 她小声:“你总拿这样的话劝我,放到自己身上,却喜欢怪自己。” 晏倾怔一下,回答:“所以说,知易行难,人生大约正是如此,才堪称一声‘人生’。” 徐清圆抿唇微笑。 她脸上的温度下去了些,心跳没那么快了,她轻声询问身后的人:“你、你衣服脱好了没?” 他沉默了一息,才答:“嗯。” 同时一只手从后伸来,先礼貌地碰了她后背一下,已经叠好的官袍才递出。 晏倾:“麻烦露珠妹妹了。” 徐清圆接过他衣袍,低着头进里间。过了一会儿,她摸索着从里间捧出了一件白色斗篷。她抬头,看到晏倾坐在那方小榻的案几上,侧着身,幽静的目光看着门的方向。 雪白中衣微湿,托着一身瘦骨。他束着的发丝已经有些凌乱,几绺发贴着面,落在微红的唇侧。金色烛光照在他面上,睫上。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站起来。 徐清圆抱紧怀中斗篷,目光慌地低下。她定定神走向他,低着眼将斗篷递出去:“你莫嫌弃,这是我的斗篷……我已经找了稍大的一件,你不能冻着。” 晏倾接过道谢。 过一会儿,他说:“你可以抬头了。” 徐清圆抬头,轻轻看他一眼。他仍站着,说不出的怪异,也说不出的风流好看。穿在她身上曳地的斗篷,在他身上确实有些小……可是他目光与她对上一刹,二人都挪开了目光。 听着外头雨声淅沥。 晏倾侧着肩,与她保持着距离,温声:“你莫怕我,我不会做什么。待外袍干了,我便会离开的。风若去找兰时了,你不用担心。” 徐清圆摇头:“我不怕你的。” 徐清圆试着向他走了几步,脸却越来越红,没有勇气走完。她停在离他四五步的距离上,没话找话:“所以你今夜,一直在外面?” 晏倾“嗯”一声。 他没有再听到她开口,想她仍是害怕,便解释:“你看到我放在案上的弩了吗?本是用来对付林斯年的。所以你不要怕,今夜林斯年必然伤不到你,我一直在外的。” 徐清圆:“……可是你眼睁睁看着我与他说那么多话,他试图想从地上爬起来,你都没有动。” 晏倾:“露珠妹妹,许多事情,你是需要自己面对的。我愿意托着你,愿意为你兜底,但是我无法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时时刻刻保护你。 “他是你的阴影,我无法让你遗忘,只能让你面对。也许你不能理解……” 徐清圆抬头:“我能理解。” 她望着他子夜一样、清玉一样的眼睛,喃喃道:“我本就不想你总将我看得柔弱,我想和清雨哥哥一起走,而不是被清雨哥哥护在身后。 “今夜的事,我、我……我很开心。” 她喃喃自语:“不管是宫宴上的事,还是方才的事,我都、都很开心。” 她像吃了酒一样,面泛红晕,眼中闪着迷离的光,如火如雾,目不转睛地凝视他。 晏倾心跳促跳,不敢看她,挪开目光。他绷着身子,感觉徐清圆靠近了他。他低垂的视线,看到她杏色裙裾就在自己手臂旁。 徐清圆轻声:“最后一个问题。” 晏倾:“嗯?” 徐清圆:“方才我与林郎君说话,很多话其实是我瞎编的,我并不确定。但是清雨哥哥就在我面前,于是我想将那些话问一问清雨哥哥—— “我知道清雨哥哥的品性,了解哥哥的为人,大约明白哥哥的志向与所求。无论是做人还是当官,清雨哥哥都优秀得足以让世间女子敬仰。而女子心动,则往往更着眼于细微的问题。我和林斯年说,哥哥会为了国家而救我,却不会为了国家而伤害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还有,我被我爹抛弃,是因为在我爹心中,有些东西比我更重要吧……那在清雨哥哥心中,是不是也有很多东西比我更重要。我不是怕这些东西的存在,而是怕我再被放弃。有些事,确实是我的阴影,我不能瞒清雨哥哥。” 她目中跳着火,也流着雾。她恍恍惚惚地想一些事,模模糊糊地小心表达自己的期盼: “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请你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但是不要抛弃我……” 晏倾伸手,抚上她微凉面容。他让她抬起眼睛,与他对视。她那星辰一样流光烁烁的眼睛,看到他俊逸面容,怜惜眼神。 她有些想躲,他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放开她,而是走上前一步,拥住了她肩。 晏倾低头,轻声:“徐清圆,你听好了。我是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等着我,但是所有一切于我,都不如你重要。” 她睫毛颤一下。 他说:“你爹所学博采众长,我所学,却主要是儒家、法家。法家治国,儒家治人。你可了解儒家对亲疏远近的看法?” 徐清圆道:“亲疏远近……服丧上倒是可以看得出来。亲缘不同,服丧的服制、孝期等规格都不同。清雨哥哥指的是这个吗?” 晏倾颔首。 他说:“儒家认为,人与人之间没有博爱一说,只有等差不同之爱。一个人不可能爱所有人,必有轻重缓急的区别。国是爱,小家也是爱。一人若是说博爱,或者太无情,或者太虚伪。我从不博爱。 “在很久以前,我爱的人,只有我父母。为了他们我愿意做一切……后来有了更多人进来,有了更多的事需要我做。我不能说只有责任没有爱,但是我必然更爱与我亲缘近的人。 “露珠妹妹不必犹疑,我求娶你的那夜,你在我心中,就已经是最重要的。我断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弃你不顾。我必然会先保全你,先以你为重…… “我答应过你的,不是吗?” 徐清圆抬起睫毛,望他眼睛,想要看到他心里去。 她说:“我不喜欢别人因承诺而对我好,但我又很喜欢你的承诺。你真的会永不抛弃我吗?” 晏倾微微笑一下:“除却生死,我永不弃你。” 徐清圆:“你会长命百岁的。” 她闭上眼,拥住他脖颈,与他一起立在烛火下,躲入他的怀抱。他带着药香的怀抱是她的避风港,安稳窝。她无比地信他。 她声音呓语一样,带着委屈:“你说纳彩之后不和我见面……” 晏倾低声:“我、我眼睛不太好,经常看不见人,今夜我也未必看得很清楚……” 闭着眼的少女偷笑,撒娇:“那你亲亲我。” 他低头,想在她额上轻轻亲一下。徐清圆却恰到好处地抬起脸,他俯下脸时,二人唇碰上。 烛火荜拨一下,吻没有停。
第100章 天仙配16 夜雨就灯,幽火如烟。 暮明姝在这座大殿中,再一次等到皇帝的召见。而她心中明白,这一次与之前那次责罚,不会一样。 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连外面的雨都小了,大殿门才打开,撑着伞的内宦堪堪跟随着皇帝进来。 大殿门“轰”地一声重新闭合。 暮明姝向皇帝请安。 内宦一边收伞,一边对公主赔笑:“陛下与晏少卿谈了许久公务,让殿下久等了。” 暮明姝不置可否。 皇帝分明有心晾着她,只是要找个面子上挂得住的借口罢了。 皇帝甩袖入座,跟随皇帝的内宦辛苦一些,这殿中没有让宫人们进来,便需要内宦一人将殿中的灯台一一点亮。内宦劳作间,感受到殿中僵冷的对峙气氛,已然剑拔弩张。 皇帝终于幽声:“今夜之事,你可有什么好说的?” 暮明姝:“父皇何必明知故问?我与南蛮王子云延两情相悦,群臣百官都看在眼中。父皇又答应了为王子指婚,君无戏言。” 皇帝垂眼笑了笑,笑意不达眼。 他随意翻着案头的折子,慢悠悠问话的语气平和,但熟悉他的内宦点灯间、手指微微发抖。内宦听皇帝道:“那么,广宁是一定要和亲去了?踩着大魏的名号?古往今来,有几个强盛之国,会让真公主和亲!就是病弱小国,派的也不过是宗亲公主。” 奏折“啪”一声被扔在桌案上,皇帝冷笑:“朕是从南国末期走过来的,便是南国最后一任皇帝病得快死,南蛮在旁虎视眈眈,南国也没有派公主和亲过。你如此妄为,是要朕遭天下人耻笑?” 他的发怒带着铿锵战意,森森铁血。这位从战场上走到皇位上的开国君主,声昂气盛,让暮明姝这样平时什么也不怕的人,也后退了两步。 暮明姝顶着他的怒火抬头,拱手时长袖垂膝,站姿一贯的挺拔昂然:“儿臣与其他和亲公主不同!儿臣是与云延王子两情相悦,满朝堂的臣子都看在眼中,父皇若觉得不够,儿臣也可以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出儿臣与云延王子的情深似海。 “父皇开国,大魏国运蒸蒸日上,南蛮小国有求于我们,此时的和亲,只彰显我大魏风度,大国气度,不会有人认为这是耻辱。” 暮明姝停顿一下,略微委婉:“天下百姓如何看待和亲,全看陛下要他们如何看待。这并不是问题。” 皇帝冷眼看她。 他道:“你一味和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压太子一头?你以为你有了兵马,有了南蛮支持,就能压得过?太子有世家支持,世家在朝堂上何止半壁江山……你以为,朕会眼看着你动摇太子的根基吗?” 他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完全没有和暮明姝兜弯子。 不只暮明姝诧异地看皇帝,那背对着他们点灯烛的内宦,已经慌得满头大汗,生怕今日出了这个殿门,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暮明姝语气放缓:“父皇,儿臣从没想过要如何压太子,如何与太子争抢什么。儿臣是女子,知道自己的本分是嫁人生子,纵是些许不平不甘,却不敢动摇国之根本。父皇将儿臣想错了。” 她绝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承认什么。 她向来不会扮可怜,可是她此时几乎拼上毕生的演技,作出伤怀模样。她不知自己演得如何,只知道皇帝凝视着她,久久不语。 暮明姝后背出了汗。 她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神情——她与韦浮私下演练过无数遍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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