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寒风灌体,黑色衣袍衬得他而容更加白透。 他看着眼前濛濛乌黑一片,又在马身上回头,看向身后被抛下的长安城灯火通明的城楼。 风若追上他,将马停下:“郎君!郎君怎么不走了?” 晏倾淡漠:“我一人之力,如何抗衡千万兵马?” 风若一愣后,义愤填膺:“你追出城,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是南蛮人绑走了徐清圆?我就知道,那个云延不安好心!他之前在宫宴上求娶徐清圆,说不定就有今天这种心思了。徐清圆也太倒霉了……” 晏倾打断:“你以为徐清圆是被迫的吗?” 风若呆住。 晏倾回头看他一眼:“她是故意入局,刻意入局的。” 寒风中晏倾没有多停留,他调转马头,御马回城,不再试图追赶南蛮队伍,而是纵马回府,从头计量。 风若的声音在风中支离破碎:“郎君,那现在怎么办——” 晏倾体弱,并未在风中开口回答。但他心中章程,随着此局已成,而一点点明朗。 血意在他喉间凝聚,他却撑着不吐,绝不能在此时散了这口气,卧病在床。 徐清圆…… 他的妻子为何要走,他必然要弄清楚。 又惊又怒,又伤心又迷惘,还有几分不甘。可这些情绪他都要压着……直到再次见到徐清圆,亲口问出来。 在那之前,他不能让她出事。
第112章 血观音5 兰时被在黑暗中关了一宿。 她蒙着眼,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血,正如晏倾吩咐的那样——给她放血。 女郎说晏郎君不会伤害她,但是今夜所有颠覆兰时的认知。她什么也看不见,手臂被划破,听着放血声音,满身冷汗,脸上血色跟着一点点褪去。 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耳边并不是全然阒寂的,她听到外面的审问和鞭打声——都是问徐清圆这几日在做什么,去过哪里,人证物证都要看到。 晏府不是大理寺,今夜的晏府却和审问犯人的大理寺没有区别。 鼻间闻到的血味越来越浓郁,兰时的崩溃肉眼可见。天亮的时候,她终于虚脱,撑不住了,怯怯地向屋中人求情,说自己愿意说出所有,自己不愿意死。 她被看不见的想象弄得如同杯弓蛇影般,喃喃自语说着求饶的话,却不知道自己被关着的屋子里有没有人听到自己的求饶。 晏倾清淡的声音透着疲惫,将兰时从自己吓自己的幻觉中惊醒:“想开口了,那就说吧。” 兰时怔忡。 她不知道晏倾一直坐在这个屋子里,她在一片幽黑中崩溃,他则一直在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兰时打个冷战,开始抽泣着:“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是女郎吩咐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女郎说她留了两封书信,晏郎君看了就会明白。” 晏倾:“信在哪里?” 兰时说了,晏倾吩咐风若去取信。 屋中依然过静,半晌后门“吱呀”一声,风若回来,拿回了徐清圆准备好的两封信,交给一直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如雪却一动不动的黑袍青年。 晏倾咳了两声,在风若担忧的目光中,打开信。风若怕徐清圆在信中刺激晏倾,便也凑上去,看她写了什么。 第一封信,徐清圆诉说云延王子的不安分。她说云延王子用“徐固”诱她,显然是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圈套。徐固的去向朝廷不能不在意,徐清圆也不可能不闻不问。但是徐清圆并不清楚云延真正的目的,她也不觉得云延会让自己见到徐固。但是如今她与朝廷都对南蛮的打算一无所知,她又记挂自己的爹爹,她愿意当这个诱饵。 她想找自己爹,想帮朝廷弄明白南蛮的意图。她看过地舆图,大约到什么时候,南蛮一行人会行到哪里,她都心中有过计量。她请朝廷放心,她绝不会离开大魏一步,害了自己夫君的前程。她会努力让南蛮使臣团在出关之前停下,给足朝廷时间安排人手,前去交涉。但大魏需要谨慎,不应让南蛮在此产生怀疑。 徐清圆这封信写的十分详细,以罪女的谦虚恭敬态度反省自己,并恳求对方的宽宏大量,恳求让她戴罪立功,帮朝廷弄清楚南蛮意图,若是能将她爹爹带回来,自是最好的。她详细研究了路线图,并怕读信人不信自己而写得十分详细,没有在此藏拙。 晏倾看着这封信,一直沉默。 风若则意外。 他以为徐清圆任意妄为,没想到徐清圆有谋有略。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牵制云延,如何能让南蛮人停下出关的步伐,风若没有想到方法,但他估计徐清圆有主意。一个会算着时间日子的女郎,应当是有了主意才行此冒险之事。 风若都要为她字里行间的拳拳爱国忠心所感动。 风若喃喃:“这,徐清圆看起来不是突发奇想,也不是负你,自然也不是被云延那厮耍得团团转。郎君,我们好像有些误会她了。” 晏倾不语。 风若挠头,他小心看眼晏倾漆黑的眼眸、沉雪一样的面容。他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此时担心晏倾夫妻之间生龃龉、影响到晏倾的身体,他就笨嘴笨舌地试图帮徐清圆说话: “你看,她也蛮诚心的嘛。她把计划写得这么详细,不就是怕你误会她?她还说一定不会离开大魏,说怕你受到连累。郎君,你看,她其实知道你为她做的……” 她知道她不能离开大魏,否则害的就是为她担保的晏倾。晏倾能顶着满朝文武和陛下审视的压力娶她,徐清圆一直知道这不容易。 晏倾淡声:“风若,你错了。” 风若:“嗯?” 晏倾:“这封信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审徐固案子的人看的。” 风若:“啊?” 晏倾垂着眼皮,将信再读一遍,心中难以掩饰的嘲意让他更显疲惫,心也更冷:“你若说她聪明,便要用聪明人的想法去看她。她将这些想法计划剖析给我有什么用?她只有把心剖给朝廷,向朝廷表忠心……她一直想把徐固带回来,想证明徐固无罪。 “你说她怕连累我,她既然能猜出我为她担保过,自然也同样猜得出我承诺她不会离开大魏的同时,审徐固叛国案的人,已经不是我了。她不是在向我解释,是在向审徐固案的官员解释。” 晏倾停顿一下,咳嗽声断续。 风若脸色变化难测,他忍不住低头拍晏倾后背,晏倾却在他碰触的一刹那浑身僵硬,痛得凝眉,咳得也更厉害。 风若忙收回手,连碰也不敢碰他。他心中怨恨徐清圆,却在晏倾渐缓的咳声中不得不为徐清圆找补:“她又如何知道审她爹案子的人是谁……” 晏倾:“她翻过我的书房,不是吗?” 风若无话。 半晌后他小声:“那她怎么断定审她爹案子的人会看到她的解释,还相信她的解释?” 晏倾:“因为那个人,是韦浮韦江河。” 风若:“……” 他咬牙切齿:“这个韦浮,怎么哪里都有他?!他是跟我们犯冲吧?” 晏倾不说话,丢开第一封信,去看第二封信。 比起第一封信的洋洋洒洒、详略得当,第二封信只有几个字。 字迹不连贯,彰显写信人的犹豫;笔墨最初落了一点,可见她写信时凝神很久,都写不下去第一个字。 一个人的字,能看出她的心情,韬略。 晏倾想:我该庆幸,她还有过犹豫,她还在意过我吗? 这第二封信,写的是:“等我,我必不负你。” 晏倾闭上眼。 夫妻恩爱,两不相疑。白头偕老,不负深恩。 这是婚书上的信词,是他们成亲时发过的誓言。可是如果一切只能靠誓言来维持,婚姻是否过于苍白? 她让他等她……她真的还愿意回来吗? 她是为了一纸誓言而坚定要回到他身边,还是真的想回来呢? 风若迟疑着问晏倾:“郎君,一切都弄明白了,是不是……可以放了兰时了?” 他见兰时面无血色,满身冷汗,只恐怕时间再长一些,兰时自己要把自己吓死。在大理寺的审讯舍中,这并非没有先例。 晏倾摆摆手,示意随意。 晏倾离开后,风若让仆从们把兰时松开,又摘下蒙住她眼的布条。他嘲笑她:“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骗我们郎君?” 兰时失焦的眼睛回神,看到是他,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哭起来。 风若吓一跳:“哭什么?你自己看看,根本没放血……吓吓你罢了。哎我们郎君怎么可能伤害你呢?你自己不都说你是徐清圆的贴身侍女嘛,我们郎君自然不可能动你的。” 兰时瘫软在地,抽抽搭搭地去看。她看到自己被划破的手臂上只有一道没有包扎的伤疤,而旁边有一木桶,流了一晚上的清水汇在桶中,已经快满整一桶了。 她心中后怕,并不因此而轻松,想到一晚上的折磨,她哭得更厉害:“晏郎君、晏郎君太可怕了……” 风若自豪:“那是自然!我们郎君是做什么的?不过你下次不要这样了,你不知道,虽然不是真的放血,但是真的可以把人吓死。我们以前就审过一个犯人,我们也是像对你这样吓唬那个人,那个人分明没有失血,还是被自己吓死了……” 风若意犹未尽:“你算是识抬举的了。我们郎君还有很多手段没用呢……” 他絮絮叨叨好心情,兰时则哭得更厉害了,让风若分外迷茫。 -- 晏倾去拜访了京兆府。 如今京兆府,和之前有些不同。与刑部、大理寺一同抢案子的京兆府,在办完蜀州科举案后,颇让大理寺看不顺眼。大理寺少卿亲登京兆府,可极为少见。 韦浮同样惊讶。 他和晏倾虽然齐名,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成名是借了晏倾的名气。如非必要,韦浮和晏倾其实很少碰面。两人之间若有若无地有些隔阂,虽不明显,但韦浮相信晏倾是有感觉的。 晏倾将徐清圆留下的信给韦浮看,又将事情始末大概说了一下。 韦浮眼中温酒一样的笑意微顿,沉思很久。 他手扣着案几,慢慢道:“……我明白了。” 韦浮却不明确回应:“但是,此事太大,我要多考虑几日,再回少卿。” 晏倾望他片刻。 他想韦浮真的和韦兰亭一点也不一样。韦浮没有那种热忱,他比韦兰亭要圆滑很多。即使是徐清圆的事,韦浮也说他要考虑。 他不会义不容辞地做任何事。 晏倾缓缓道:“天历二十一年,女相韦兰亭,微服私访时,路过甘州。之后甘州兵变,南国才亡了。” 韦浮蓦地抬头,目光冰凉地看着晏倾。 韦浮笑意不达眼:“晏少卿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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